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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陌生人

2021-09-25游义平

当代作家 2021年9期
关键词:卷宗恩人县里

游义平

那一年,我高中毕业,收到了大学通知书,但我来不及高兴。当时的情况,据我所知,我的年龄与我家享受的特困户时间一致。在为上大学的报名费用筹借时,我发现,自己被一种情绪覆盖,眼光所及也都糟糕地被烂情绪污染,简直毫无出路。我不知道的是,我家的特困户,已经在一年前就被取消,因为那一年,我的大姐大学毕业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村里的干部按年收入核算标准,我家“脱困”了。犹记得那位乡里农业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一声长叹,把我的心底里的热情浇落得没有了一丝温度。你还是要去试试。这是工作人员给我的建议,也道出我的心声。

从乡下赶到县里,我找到县里的资助管理中心,正是午后休息的时间。门是虚掩着的,我的心也是虚掩着的。

我徘徊在办公室的门口,不停地往里张望,期望看见人影攒动。但是没有。我犹豫良我久,鼓足勇气敲门,里面的人在我的第三次轻叩就有回应声。一句“请进”,我的心底与外面的阳光一样的火热。走进一间并不大的办公室,一个中年男子从桌上一叠高高的卷宗里抬起头,用手揉了揉眼睛。窗帘里透射进黄暖的光线照亮他半近清瘦的脸庞,还有他衣服左上方,佩戴着一个鲜红的徽章,端正又庄严。我看着这一切,忽然浑身震颤,呼吸都觉得困难。他就这样趴在桌上午休,是我打扰了他。

“是来申请办理资助的吧?请坐。”他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沙哑。

“不好意思,打扰您午休了。”我小声地说,但我心却少了忐忑。

“没有,我就是担心一些办理申请的人中午会来,所以就在办公室里将就小憩了一会儿。”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把你的材料给我看一下。”

我刚有些轻松的心一下又缩紧了。“我……没有贫困材料……”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转过身子,看着我,眼神里是幽远的,深邃的。

我低着头,小声地说:“我家原来是特困户,可今年被取消了……”

我把我的录取通知书原件及复印件递给了他,他一边看,一边点头。

“你慢点儿说,没关系,把情况说清楚,我们会去调查了解的。”他的安抚,让我有了自信。

接下来,我把执拗的母亲怎样把我们姐弟俩培养成大学生的艰难情况一一向他倾诉了出来。当然,这些都是口说无凭的,因为我没有提交相关的材料。

他听完我的诉说,把我的复印件留了一份,装进一个他手上的卷宗里,说:“你的情况,真如你所说,是完全符合资助的。我们会调查研究,尽快地有结果的。”顿了一下,他又说:“你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这样你的大学学费就不用担心了。你回去后,按着这份文件要求,逐项办理,再把材料交回我们资助管理中心,就可以受理了。”

“就这样就可以了吗?”我有些吃惊,事情仿佛太顺利了。

他轻轻地笑了,用温柔的眼光对着我说:“是的,好好学习,就是你们当前的任务。”

半个月后,乡里通知我去开会,我才知道,是县资助管理中心给予我的一笔助学金叁仟元。乡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我获得的是二等资助。我忽然想起,当时,我在县里资助管理中心时,对那位工作人员讲述时,他一直拿着笔在卷宗上写着,还记得他当时在卷宗的封面上写得密密麻麻的,而我的材料就是装在那个卷宗里。显然,是他,那位我不知名的恩人帮我整理的贫困材料,我才得到了這笔助学金。

这叁仟元,无疑是雪中送炭,是姐姐大半年的工资,是我家背负的债务的十分之一。

领完助学金,乡里的工作人员也帮助我办理了相关的助学贷款的申请材料,再次来到县里上交材料时,却因为县教育局搬迁,是在一间会议室里,许多工作人员,我没有见到那位恩人。

那年暑假里,我又去了几次,也没有见到那位恩人。

大学开学典礼时,学院的一位领导在台上讲话。我坐得有些偏前,灯光下,看着他那半近清瘦的模糊的脸庞,我泪水就夺眶而出,几度让我有些失控。典礼完后,我专门走近看了看,不是同一个人,只是有些相似,更相似的,他的胸前也戴着鲜红的党徽。正如这位领导当晚所讲的一句话,真正的恩赐,是给他人一架梯子,供他高瞻远瞩。

从那时起,我心里却有一种东西,在萌芽。大三的时候,我的胸前也戴上了鲜红的党徽。

大学毕业后,在很多同学都选择到大城市的企业或公司,我却选择考了老师,在家乡毗邻的农村小学当了一名老师。我想做那位陌生的人,却又仿佛是那样熟悉的人。而这样的人,很多。

毕业几年后,我还清了助学贷款,也和姐姐还清了债务。乡村小学老师生活是清贫的,但我认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财富。

正如当初我享受到了助学贷款的温暖,获得了许多陌生人的帮助,再把这样的善,散发给身边的,经历的陌生或是熟悉的人,这不也是财富吗?一个人最重要的财富,应该是对生活充满希冀感,使生活焕发诗意的想象力,源自感激生命的善良。我想,这是每一个胸前佩戴着徽章的人,心中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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