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只是时间的问题(组诗)
2021-09-25桑子
桑子
洱海夜捕
巨大的黑色花朵盛开
男人们如工蜂在花蕊上忙碌
不可见的蜜在夜的心脏跳跃
之于肉体就是夺眶的泪水
渔夫陷在夜的沼泽
白帆和铁锈色的桨,略胜于我们
大湖敞开,把无可描述说成无限
一切细微和庞大之物
无可辩驳的意志和局限
鱼被网住
如我们迁怒于自己的肉体
小小的波光粼粼永不磨灭
来自不可把握之事
不能抵达之处
是涌出之物汲回自身
它闪耀,如我们被唤醒
大雪多么锋利
现在
鸟的羽毛落在书架上
我们读书,土豆发芽
果实和种子之间有三场大雪
世界是一座图书馆创造的
太阳还在用血写《伊里亚特》
夜懒洋洋爬上山顶
那时勇士还没有名字
到处是纯洁之火
随时可以倾听的冥寂
梦和想象是历史的隐私
大雪多么锋利
划破长空的闪电由它点亮
告诉我们死亡与黑暗的区别
群山阴郁如一场葬礼
大雪高如天空,纷纷扬扬啊
勇士的血和世界之火,永恒的火
时间还在
中年后变得迟钝的人
细腻又枯燥
简朴的食物值得信赖
月亮从老旧的时间里发出叹息
全能的哑巴在修建房子
如一幅没有上色的图画
历史不是时间
未来不是时间
它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暮春的夜晚属于所有人
直到所有人都成为石头
时间还在,时间还没到
谈论时间如同谈论一个危险
它从没有存在过但无所不在
谁能了解那沉默的语言
夜吞没了每一条道路
真正的无边无际
黑暗无所顾忌
朝每个人的内心崩塌而去
谜和谜底,来自同一个问题
问题总是存在
一个庞大的不可捉摸在指挥我们
感受来自不可知的触摸
缓慢地、迅疾地向着寂静与喧嚣
此刻一切光都能把我们打碎
我们胆怯地认识另一个自己
如当众被识破的谎言
此时此地
落日向大地深深鞠了一躬
森林浓密的毛发和浑圆的曲线
多么令人压抑
黑夜发出了拓荒者劳作的声响
一只鸟在枝头竖起羽翎
星星穿越时空来到此时此地
打更人把它们局限在人世的缺憾中
仿佛一切的命运
黑夜饱含着对事物的批判
我们无所不能又无法辨认的自身
既是开始也是结局
劳作是一种古老的象征
仍有一半的花园荒芜着
陽光深入其中
太阳总是西行,大地啊
——那里的松涛和墓地
每天交出爱与希望
柴 火
斧头把时光一分为二
黑暗中的心脏成为闪亮的一部分
焕然一新的感觉很奇特
烧火人把它们丢进炉膛
虬曲的、笔直的,放眼望去
就是一棵树的样子
关节和筋腱发出声响
火焰如风声传入耳膜
火越发敏锐,它们精神抖擞
如雨中摇晃的树冠
火焰烧出了冰川一样的灰白色
来自宽阔的沼泽和密集的潮湿
它们曾在森林里长大
日晷一样安静
现在一声不吭的,过去噼噼叭叭脆响
取暖的人在火光中
看到了自己的灰烬
有翅膀高出人世
山是人的另一副骨架
现在太阳布下浓荫
与黑夜别无二致
灵鹫教会所有眼睛可怕的平衡术
关于未来的狂想
比果实的内核更准确
深入所有人强烈的渴望中
寺庙在一条溪流和十大戒律之间
有些地方不需要抵达
无限就在此
在一张旧照片中看到果实成熟
死亡多沉重
造山运动以反向的力让它变轻
无可抵达的尽头
有翅膀高出人世
松针上行走的人
陷入光的沙丘,无计脱身
植物庞大的根系藏着巨大的激情
过去它们是大海和流云
现在它们是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
空房子
酷热流淌在发白的小路上
花园里直行的车被卒刺杀
突然的阴影捉摸不定
颇似一堆灰烬
透过时间我们看到可疑的光
这是空间的秘密
暗影就是众人
空房子自卑
柱廊油漆开始剥落
展示出慵懒的弧度
远方撑开天空的四角
太阳为什么高悬
如沉重的蜂房陷入干燥的正午
我们脚步轻响
在窸窣声中互相指认
空房子旋转的楼梯在开花
炽热而固执
光渐亮,有把我们变成石头的神力
拾级而上,上百吨的蓝倾泻入屋内
我们浮起,像墓穴中突然渗入阳光
啊!阳光
阴凉处我们坐了下来
看着自己
一个漫长而谨慎的夜晚
夜晚真糟糕
屋外的世界变得极不真实又无限可能
同时无关紧要,简直像失败的化身
你不能确定是发现了自我还是
迷失了自我
一些树木在低声说话
月亮下,每一夜都是第一千零一夜
那森林,那世界,它們是神
接受我们的甜言蜜语,但不回报
每个人受制于小小的命运
但无限的永恒就在我们身旁
我们只爱抽象的人类,不爱具体的人
远比勇气更多的嘲讽
取代了对神秘世界的认同
众人上床休息,醒来大不相同
一个漫长而谨慎的夜晚
知更鸟飞往高处
采石场中几块石头成了墓碑
有了新的年龄
书页间有暗影
我们正在失去原初的视觉
保守主义的想象力日渐衰退
没人过来安慰
许多地方许多古老的习俗
山峦有峡谷
干枯的早春像世袭的君王
又一次点燃
光总满足于自身
直到触碰了黑暗
它们的争辩从来没有停止过
知更鸟像忧郁的紧张症患者
一旦疑心就飞往高处
好像分离是一种弥合
那些炮仗花
建筑师被封进密室,无数的年代
炮仗花从蠕动的浆液中得到命令
从火热的夏天攀援过来,成为铁桥
悬梯和烟囱的守护者
以雕花石头作为城墙
秋天伟大的统治力
令所有的风景都回到了起点
太阳驾着马车
一觉醒来就来处理棘手的事
主人很久没有回来
风声越来越大,野地越来越膨胀
炮仗花长着神的触角
带着百花的奇香
如绣工严苛的针脚
荆棘生了锈
倘若世界之火熄灭
炮仗花将在灰烬之上布局
时间是另一条河,空间是另一座城池
梦将自己交给另一个梦
冰与火同样炽烈
太阳召集的盛宴必定留下大地的重量
昆虫用尽一切手段也不能让天空放晴
朝向太阳,是士兵的信条
炮仗花挨着大地把太阳安顿了下来
它们在黄昏破门而入
点亮情人的头发,黑夜波浪汹涌
明亮的雄蕊和雌蕊
避免万物陷入歧途
所有的名字都可以被忘记
它们会复活在从没有生活过的地方
落日熔金,我们成为另一个人
炮仗花成为明净而神秘的火焰,在
黑色的花园熊熊燃烧
和着众人的血和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