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远山-大别山

柳絮飞来又一春，观细雨纷飞，思人生苍茫。一不留神，已年知天命，鬓染微霜，高中毕业30年了。同学们相约借清明假期，重逢一中校园。

翻阅着旧日的时光，追忆着曾经的校园，不觉沉沉地走入梦乡，依稀间在和伙伴笑谈，却明明看见母亲在一旁忙碌着，时不时送来一杯杯热气腾腾的姜糖水，氤氲在冬日的老房舍，温暖着年少的读书郎。

母亲离我远去已经七年多了，多少次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哪儿开口。或许是母亲给我的太多，多得不可言说;那温暖祥和的目光，那开心快意的笑容，那厚重如山的爱意，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绵远悠长的岁月，还有那无法弥补的遗憾……以致我总觉得会挂一漏万，言说多少，就会遗漏多少。可这次，对那边的母亲，还是想说点什么。

那是八十年代九月的一个早晨，我刚刚做完操，准备回教室的时候，突然听见熟悉的喊叫声，一回头看见母亲站在旁边，流着汗，微微地笑着。我既开心又意外，母亲一个人很少出远门，从家里到县一中有三十多里的路程，那年发大水公路都断了，这么早就来到一中，一定起得早，走得急。回到一楼的大宿舍，母亲放下包裹，一层层打开，拿出几个麦粉粑塞到我手中，手一摸粑还是热气腾腾的，咬一口正是我喜爱的韭菜鸡蛋馅，一时间只觉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别个脸去，一口气吃了四个，母亲在一旁不停地说，慢点慢点。原来那天是我的生日，那年月一家十口人，一年到头总是缺吃的，母亲只好天没亮就起来和面做粑，直到送到我手中。看着我刚刚一米五的个头，宽慰而又歉疚地说：你过生，没什么吃的，吃点粑吧，你在一中两年都没长个儿呢。这儿还有一件黄军装褂儿，是从你表哥那里讨来的，你拿来换换吧。

母亲生于一个周姓人家，外祖父是一位武师镖头。当年交通不便，每到春夏发大水时，山里人纷纷将大别山里的山珍土产捆扎在竹排上，乘洪峰放排，外祖父撑排押运，喊一声号子，沿义水到长江边的巴河口无人敢劫山货。从外祖父那里耳濡目染，母亲从小给我讲了无数山里的传奇故事，锡恩（周锡恩）自小背康熙字典，季芗老爷（王葆心）盛大的葬礼，万密斋巧救孕妇;从朱元璋出生的落儿塘，洗儿岭，到李老木因大雪封山，兵败薄刀锋（李将军自语：前方薄刀峰，金克木，老木命休矣。后人盖棺定论：李将军跨过九省又一州，死在罗田的烂柴沟）;到满清时乡民保家园杀长毛（太平天国），再到民国时日本人自武汉和长江两路进攻罗田（因杀人太多太血腥，鬼子战马齐跪罗田县城东门外，拒不上路，小鬼子醒悟，自出东门北上安徽，罗田境内再也不敢杀一个人）等等，一个个绘声绘色，虚实莫辩，所以自小我就喜欢历史人文，童年是一串串悠长的故事，清贫并快乐着。

从小我是母亲的小尾巴，走亲戚，打猪草，放猪崽，拾柴火，干农活，种菜地，卖青菜，买布料，在家烧火做饭，纺线挂面，出门上坟烧香祭祖，下田插秧割谷，一边做事，一边唠叨，三字经，女儿经，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润物细无声，童年是一副副忙碌的身影，充实并幸福着。

……

所以这个清明，我又一次跪拜在母亲的墓前，倾诉着绵绵的思念。

“ 适当的言说，就是说出所说的，让隐含保持其为隐含，恰恰是如此这般的言说，让不曾言说的意蕴悠悠无尽……也许正是这样，对不可说之事只能保持沉默。”（维特根斯坦）

后记：

一中的那年那月，清贫到只有温暖，穷困到只有快乐，纯真到只有友情，这一切，历久弥新，即便三十年后的今天，同学们依然亲切温馨，依然怦然心动，依然泪水盈盈……

母校，一如母亲，厚重如山，却无法言说。究其原因，其一是近年来，总想尘封记忆和情感，惯于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即便领导同事，概不例外。其二，愈是厚重，愈是超越笔墨，愈是情深，愈是相对无言。只好借慈母的意象，折射对母校的情怀。

作者简介：

李琿木，木头66年，湖北省黄冈市大别山人。本科84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大学一线讲台30年英语语言文学讲课，自学10年法律，喜欢文史哲。五行缺木，故称木头，大别山里的一块死木疙瘩，浪迹在江海之远，山岳之遥。

1984.09—1988.06 湖北师范大学本科英语语言文学学士： 1988.06—2001.03 黄冈师范学院英语教师 1997.09—2000.06 华中师范大学外语系英语语言文学硕士; 2001.03—至今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英语教师; 2007.03—2007.12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內访问学者，学习英语语用学和语言哲学; 2015.09—2016.03 英国巴斯斯巴大学国际访问学者，TESOL国际英语教师硕士项目合作导师。

百岁诞辰同庆贺，扬帆筑梦壮心酬。

2021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