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章鱼老师

罗倩仪

2011年，纪录片制作人、摄影师克雷格·福斯特陷入了工作低潮，与家人的关系恶化，苦闷的他停下工作，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南非。意外地，当他在南非最丰富可怕的海域下潜水时，被一只章鱼深深吸引，从此参与了它有趣而惊险的一生，亲眼目睹了高智商的章鱼如何与天敌鲨鱼斗智斗勇，深受震撼。后来，他把拍到的影像做成纪录片，影片播出后，让全球无数人为之动容，该片还在2021年4月26日荣获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

智慧超群的章鱼

来自南非的克雷格·福斯特是一位出色的纪录片制作人和摄影师，过着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生活。2011年，克雷格却经历了人生的巨大危机。多年来繁重的工作已经无法给他带来快乐，反倒令他筋疲力尽。他感觉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一次，助理在他身旁帮他擦拭摄像机，克雷格厌烦地说：“把它拿远一点，别让我看到它。”他不愿拿起摄像机，甚至抗拒进入剪辑室。因为工作带来的压力，他连续几个月都无法好好入睡，情绪十分低落。

因为情绪不好，克雷格和家人的关系也陷入了困境，尤其是跟儿子汤姆的关系。汤姆正好处于成长期，自尊心较强，而克雷格的坏情绪总是影响到他言行，从而伤害到汤姆的自尊心。父子关系恶化后，汤姆就不愿理会克雷格了。

克雷格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决定暂停工作，远离工作场所和家庭。他想起了那个让他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就是家乡南非开普敦。童年时代的克雷格总爱到海里潜水，那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他想重拾这份快乐，回到开普敦后，每天都到那一片最丰富狂野的海域里潜水。

当克雷格进入水中之后，他立刻有了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生活中所有的担忧和麻烦都消失不见了，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在深海里，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那种感觉特别奇妙。突然，克雷格注意到了一个特别的动物。它的身上沾满了各种贝壳和海螺，完全看不清它的真面目。“这是什么东西？”克雷格愣住了。

片刻之后，这个被克雷格注意的动物甩开了身上所有贝壳、海螺，露出了原形。原来，它竟是一只章鱼。克雷格会心一笑，觉得章鱼实在太有意思了，便决定追踪它，看看它还会不会干出其它有趣的事情来。经过追踪，克雷格猛然发现，其实，没有脊椎的章鱼非常聪明，简直智慧超群。

平常大多数时候，章鱼都在喷水前进，形态可爱迷人。当它遇到猎物时，立刻把自己伪装起来，收起触手，把自己伪装成海底下的一块石头，等猎物靠近时，才飞扑出去露出原形，令对方措手不及。克雷格还惊讶地发现，章鱼在伪装的时候，能随意改变自己皮肤的颜色和质地，使得自己更像要伪装的对象。

它甚至能随意改变自己身体的形状。有一次，克雷格看到它变成了绿色，形状也发生了改变，时不时地伸出两条腿“走路”，在模仿海藻的形态，好让它的猎物龙虾以为它就是海藻，从而放松警惕。结果，龙虾一松懈下来，章鱼就扑上去了，饱餐一顿。克雷格看到后，不由得在心里惊叹：“它太会伪装了，实在是拥有非凡的创造力！”

这次潜水结束后，克雷格查了很多有关章鱼的资料。他发现，原来在全世界大约有300种章鱼，它们大多独自生活在海底。但章鱼不同于其它很多软体动物，它们有学习和记忆的能力，智商相当于猫或狗，甚至比得上低级灵长类动物。据研究人员所说，章鱼有一个主脑和8个副脑，所以它们解决问题的速度往往比聪明的哺乳动物更快。另外，章鱼没有父母教授任何技能，只能靠自己独自摸索，而这让它们学会了观察和模仿。

了解到章鱼的厉害之处后，克雷格对章鱼更感兴趣了，不但重新有了拍摄的冲动，还想跟这只章鱼成为好朋友。

从这之后，克雷格每次潜水都会带上摄像机，拍下章鱼的一举一动。他慢慢接近章鱼，相互试探。大概过了一个月后，克雷格感觉章鱼已经没有那么抗拒他了，尝试对它伸出了一只手。令他驚喜的是，章鱼也从洞穴里伸出了一只触手，轻轻触碰着他。那一刻，克雷格内心一阵狂喜。这是一份冲破物种的友谊！

就像他对它充满好奇一样，它也对他很是好奇。渐渐地，章鱼大概判断出克雷格不会伤害自己，它勇敢地在他面前走出了洞穴，并随意活动。

克雷格开心极了，每天都要到水里跟他的章鱼朋友碰面，记录下它的一切。然而，一个月后，不妙的事情发生了。克雷格在跟章鱼一起游动的时候，不小心把相机弄掉了。这惊动了章鱼，它仿佛感知到了危险，吓坏了，立马快速逃走了。

章鱼就这样消失在克雷格跟前，并且再也没有回到它原来居住的洞穴了。

惊险的海底世界

克雷格懊恼不已，他很自责，责怪自己太粗心大意，失去了章鱼对他的信任。毕竟，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恐怖海域里，章鱼随时可能成为别的动物的猎物，所以要时刻保持警惕。

可克雷格不愿意就这样失去这位章鱼朋友，他在它的洞穴前等待了好多天，但它一次也没有回来。克雷格想，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他应该主动出击，寻找它。大海茫茫，寻找一只章鱼谈何容易。克雷格不想放弃，为了找到它，查了很多有关章鱼行动轨迹的资料。他认为，章鱼经过了数百万年的进化发展，早就学会了如何隐匿自己，想要追踪到它，他必须得让自己像章鱼那样去思考。

通过有关资料的协助，以及自己的思考，克雷格绘制出了章鱼日常的行动轨迹。接着，他通过章鱼猎杀的动物寻找它留下的痕迹。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星期后，克雷格找到了他的章鱼朋友。章鱼大概也惊讶于克雷格的执着和真诚，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经过短暂的犹豫后，章鱼再次选择相信克雷格。它游过来，伏在克雷格的手上，与他在水中玩耍。一会儿后，它还爬到克雷格的胸口，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克雷格简直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了，激动地抚摸着章鱼柔软的身体，意识到自己已被完全允许走进它的秘密世界了。和一只充满智慧的海洋生物建立一份深刻的友谊，这种经历让克雷格深感震撼。

在惊险的海底世界里，快活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多数的时候，章鱼都需要猎杀小鱼、小虾以维持生命，以及巧妙地躲避天敌。章鱼的天敌是条纹鲨，这种鲨鱼庞大而凶猛，专门捕杀章鱼。

一天，克雷格潜到海底准备拍摄章鱼时，便看到了非常惊险的一幕。一条条纹鲨盯上了他的章鱼朋友，章鱼快速逃离，躲到了珊瑚丛中。条纹鲨一度失去了寻找的方向，但没过多久，它似乎闻到了章鱼的味道，往珊瑚丛的方向迅速地游过去。

克雷格为章鱼捏了一把汗，但章鱼以更快的速度逃走了。它逃跑了一段路后，又躲进了石缝里。条纹鲨再次找不到方向，等它循着章鱼的味道来到石缝前时，似乎已经被激怒了，疯狂地撞开石头。石头被撞开后，章鱼终于无处藏身了。那一刻，克雷格紧张极了，他很怕条纹鲨真的会一口将章鱼吃掉。

出人意料的是，章鱼快速做出决策，又逃出了“魔爪”。它拼命向上游，从深水区游到了浅水区，甚至爬上了陆地，总算躲过一劫。克雷格一路追踪上来，被章鱼的智慧深深折服了。同时，他也明白到，生活在海底章鱼有多么不容易，它的一生大概要经历无数次这种惊险的事情。

可是，章鱼不可能每次都如此幸运，每一次都能躲过强悍的天敌。

两个月后，章鱼被另一条条纹鲨发现了。它先是躲进了海藻里，条纹鲨本来已经离开了，但紧接着，它似乎嗅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了。两者在海藻里斗智斗勇，最后，章鱼离开海藻冲回洞穴里，但它终究是慢了一步，身体在收回去的时候，被条纹鲨咬掉了一只触手。随后，章鱼完全躲进了洞穴，条纹鲨只能悻悻而去。

克雷格的心感觉一下子被揪住了，他很担心章鱼，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虽然他知道章鱼是野生生物，不应干涉它的生活，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主动找来一些贝壳肉、螺肉等食物给章鱼。

可章鱼因失血过多，身体太虚弱，根本无法进食，甚至身体都无法呈现出正常的颜色，几乎奄奄一息。克雷格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他第一次为一只章鱼流泪。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克雷格每天都以为这是他和章鱼的最后一次见面。就在克雷格绝望之际，他却忽然发现，章鱼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以非常快的速度痊愈着。大约一周后，它被咬断的触手处就长出了一只小触手了。过了100多天后，那只触手就重新长全了，而它则重新恢复了活力。

观察到这一切的克雷格，心灵震颤着，这让他忽而有了一种奇妙的自信心，他觉得章鱼尚且能克服这极大的困难，他也定能克服工作中和生活上碰到的难题。

不过，在章鱼彻底恢复体力后，条纹鲨再度来袭了。

目睹章鱼的一生

这一次，章鱼显然有了更多的经验，它一会儿往左逃，一会儿往右逃，总能轻松逃脱条纹鲨的追捕。在条纹鲨快追过来时，它又用贝壳、海螺和石头巧妙地将自己包裹起来，就像克雷格第一次看到它时的模样。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伪装自己，还能在被鲨鱼识破时保护好自己，防止被鲨鱼撕咬受伤。

果然，条纹鲨识破了章鱼的计谋，想把章鱼化作腹中食物，但章鱼上下逃窜，根本不给条纹鲨机会。终于，经过一番智斗，章鱼将自己转移到了一个最不危险的地方——条纹鲨的背部。条纹鲨无论如何都咬不到章鱼了，只好选择放弃。克雷格在心里为他的章鱼朋友的胜利鼓掌，觉得它很了不起。

章鱼放松下来了，开始悠闲地玩耍。它不只是跟克雷格玩耍，还把触手撒向鱼群，和鱼儿一起嬉戏玩乐。看到这一幕，克雷格心里很是动容。他感动于章鱼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对命运的顽抗，他认为自己对生活的态度也应该作出改变。

离开海底后，克雷格便把儿子汤姆接到身边来，耐心地跟他道歉，并跟他讲述章鱼的故事。汤姆听得津津有味，父子关系得以缓和。汤姆对潜水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爸爸，你带我下水吧！让我也看看你的那位章鱼朋友。”“好的，宝贝。”克雷格高兴地答应了。

在教会汤姆潜水后，克雷格立马带他去见自己的好朋友。幸运的是，章鱼很信任克雷格，因而对他带来的新朋友也不拒之门外，相反，它友好地伸出了触手。汤姆高兴极了，回到陆地后，迫不及待地对克雷格说：“这是我最难忘、最奇妙的经历了！”

可惜，人与章鱼终有彻底分开的一天。章鱼的寿命实在太短了，野生章鱼大都只有一年多的寿命。转眼间，克雷格与章鱼已经认识将近一年的时光了。

到了交配产卵的日子，章鱼开始不再进食了。它日渐虚弱，孕育新生命的同时，它自己的生命也逐渐走向死亡。克雷格知道，章鱼一次会孵化近50万只幼崽，存活下来的却只有少数，但它们生得快、死得早、再生得快，它们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生存下来，成为了地球上最有弹性的生物之一。

克雷格看着章鱼，拍摄着它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虽然心中有万千不舍，但他知道，章鱼为了孕育后一代生命，愿意承受这一切。

章鱼无力地趴在自己的洞穴里，眼睛看着外面的克雷格，仿佛在跟他作最后的告别。克雷格的眼里渗出了热泪，心里轻轻地说着：“再见了，我的朋友！”

克雷格手里还拿着相机，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在一片模糊当中，他看到他那瘫软无力的章鱼朋友被海水冲出了洞穴。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条纹鲨游了过来，一口吃掉了章鱼。自此，这只章鱼永远地消失在这片海洋里了。

克雷格明白，这就是海洋生物的命运！

章鱼消失后，克雷格在章鱼的洞穴里拿走了一只它曾经用过的贝壳，留作纪念。回到了岸上，几乎目睹了章鱼的一生的克雷格，越发觉得人类也属于自然的一部分，人类应该爱护海洋，跟海洋生物交朋友。于是，他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成为了“海洋变化项目”的创始人之一，投身于對海藻森林的保护中。

与此同时，克雷格回忆着与章鱼的点点滴滴，认为章鱼不但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老师，教会他海洋知识、平等相处、勇敢爽朗地过完一生等等。因此，克雷格回到工作岗位后，决定把拍到的录像做成纪录片，纪录片的名字就叫《我的章鱼老师》。为了获得更多的素材，克雷格连续8年，每天都到海里潜水，见证了5代章鱼的到来和离开。每一只章鱼离世后，他都在其居住过的洞穴里带回一只贝壳。每当有朋友来家里参观他抽屉里的贝壳，他总会满怀深情地说：“这些，都是我的珍宝。”

2020年9月，纪录片《我的章鱼老师》在网络平台上映后，反响热烈，全球无数人都被克雷格和章鱼的友谊感动，更被章鱼不可思议的一生所打动。

2021年4月26日，《我的章鱼老师》荣获奥斯卡奖最佳纪录长片奖，网友们都表示“颁发给这只章鱼，实至名归”。而克雷格则说：“感谢那只章鱼！”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