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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境说视角下《西厢记》中月意象的解读

2021-09-22蔡钰

今古文创 2021年35期
关键词:西厢记美学意境

蔡钰

【摘要】 在元杂剧《西厢记》中,王实甫通过运用众多典型意象,营造出了艺术价值极高的意境。人、情、物三者交织,达到了王国维戏曲意境理论中的最高审美标准。而月亮可谓是贯穿《西厢记》全篇的重要意象,一方面月意象既用来指代崔莺莺,月亮的变化有时还暗示着崔莺莺的内心情感波动;另一方面月亮又是崔张二人传达感情的特定载体,帮助他们跨越了原本的时空限制。同时,人与月相通的观念,赋予月这一意象更深厚的内涵,体现出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美学思想。在戏曲意境说视角下解读《西厢记》中的月亮意象,能够深层次地探析月亮意象所蕴含的美学意蕴。

【关键词】 意境;《西厢记》;月亮;意象;美学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5-0010-02

先秦哲學早已对意境说中的“道”“象”“言”“意”的概念进行了讨论,如《老子》二十一章就指出“道”是宇宙万物的本源,将道定为“无状之状,无物之象”[1]的哲学概念。“道”本是无形而抽象的存在,但因为“道中有象”,即使是再复杂的“道”也能借助“象”这类具有物质性的媒介,内化于万物中而得以显现。《易传》有云:“圣人立象以尽意” [2],第一次明确了“象”与“意”的联系。《易传》指出单靠言语不足以表达“尽意”,必须要通过更具表现力与形象性的意象才能够弥补言语之不足,准确传达出意境的深层意义。

此后,关于“象”的讨论引申到了美学和文学的领域,直至唐朝才确立了“意象”这一美学概念,意象也自此成为古代文学作品中最基本的构成单位。“所谓意象,即指文学作品中被作者赋予主观情意的客观事物,也可以说是作者寄托于客观事物中的主观情意。”[3]《西厢记》就非常注重意象的选择和使用,特定的意象在不同空间、时间有不同的象征与暗示意义。借助这类的象征物,可以营造出一个委婉含蓄又极富意趣的审美空间。而选取贯穿《西厢记》全篇的时空意象——月亮,有利于人们运用意境说的理论去赏析古典戏曲中构成的意境,同时讨论《西厢记》中月亮意象的美学意蕴。

一、《西厢记》中月亮意象的解析

月亮本就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经久不衰的经典意象,在古典作品中,月亮的阴晴圆缺变化常常象征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寄托着浓浓的思乡之情,又可以是光明与高洁志向的化身。夜晚,月亮悬挂在天空,时而晶莹澄澈似玉盘,时而朦胧晦暗,总是能够勾起创作者无限的创作欲望和美好情思。

元杂剧《西厢记》中,月亮的意象就非常重要,王实甫对于月亮意象的描写非常经典。月亮作为《西厢记》中的主要意象,贯穿整个故事,男女主人公的情感推进始终与月亮紧密联系在一起。

首先,《西厢记》中用月亮来指代女主角崔莺莺,例如在第一折中,崔张的第一次见面,张生看见崔莺莺“宫样眉儿新月惬,料侵入鬓云边”。在佛殿一次偶然的邂逅,张生对眉如新月,肤白貌美的崔莺莺一见倾心,这样冰清玉洁的崔莺莺就是张生心中高贵、纯洁无瑕的“南海水月观音”。为了俘获美人的芳心,到了夜里张生乘着月色,偷溜进后花园去偷看崔莺莺,并称赞崔莺莺是广寒宫的仙子嫦娥。在第二本第五折中,在老夫人赖婚之后,崔莺莺也用过嫦娥来自比:“这云似我罗帏数重,只恐怕嫦娥心动,因此上围住广寒宫。”

但是嫦娥这一形象的两次出现,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前者是张生从月亮联想到月亮上居住的仙子,用嫦娥仙子来比拟崔莺莺,是为了称赞崔莺莺闭月羞花的容貌与婀娜多姿的体态。而后者,崔莺莺以嫦娥自比,是因为想到嫦娥奔月后,独居清冷的广寒宫的故事。崔张二人的感情遇到阻碍,崔莺莺被迫与张生分开,有情人不得眷属的悲惨。

其二,《西厢记》中有时还用月亮的变化来暗示崔莺莺的内心情感波动。在第二本第五折中,崔莺莺痛心大呼“月儿,你团圆呵”。月亮四周突然出现“月阑”,预示着老夫人强迫拆散相爱的崔张二人。月有时并不是实体,而是崔莺莺意识想象中的虚物。长期受封建礼教束缚的崔莺莺,一方面想要大胆追求真爱,另一方面外界的干扰与内心长期压抑的双重负担,让她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纠结与痛苦。只能借月亮来抒发自己的复杂感情。

其三,月亮意象是崔张二人传达感情的特定载体。从崔张二人相识之日开始,一轮月亮是崔张爱情的见证者,同时也承载着他们的深厚情感。月亮的阴晴圆缺也就象征着他们爱情故事的一波三折。《西厢记》中所写的月,主人公所咏的月,本是自然界中客观存在的事物,但是因为融入了人物的主观情感,就赋予了月亮这一实物意象有了抽象的“情”,也就是把人物的主观情感诉诸视觉中的“实物”来表现出来。在这里,月亮就包揽了承载人物情感变化、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重大任务。

二、《西厢记》中月亮意象的美学意蕴

(一)以月亮意象建构美学空间

月亮意象是贯穿《西厢记》全篇的时空意象。男女主角偷偷约会的地点经常是后花园,“后花园”这一空间意象,是崔张二人大胆追求美好爱情的特定场所。于主人而言,后花园是主人家的私人空间,不允许他人随意进出,于是建立起了一堵墙以防止外人打扰。但是这样一堵厚实而严密的墙,成了二人感情发展中不可跨越的鸿沟。一墙之隔的他们,想要打破封建世界的约束,就必须要跨越这堵墙,逃离它的束缚。而《西厢记》中所写的月亮,大多是在后花园出现。如《西厢记》第一本第三折中,月下的二人情意绵绵,张生望月吟诗:“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而崔莺莺随后回应道:“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男女主角本来身陷伦理道德与封建礼教的囹圄,但是借助月亮这一载体,建构了一个超脱于现实的美学空间,帮助崔张跨越了原本的时空限制,直达主人公所向往的理想之境——“有情世界”。剧中所写所咏的月亮,总是能给人带来愉悦的视觉欣赏与审美享受。借助月亮意象不但让戏曲语言自然带有诗意,另一方面能使全剧沉浸在浪漫的氛围中。正如金圣叹大为赞赏《西厢记》,乃是“是境中人,是人中境,是境中情”[4]。在《西厢记》中,人、情、物三者交织,营造出了艺术价值极高的抒情性意境。

(二)“天人合一”的意境之美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指出:“月,阙也。大阴之精。”[5]即月是宇宙间太阴的精魂,“与地上的女性互为对应,互为诠释,反映了中国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天人合一’观念”[6]。在神话故事中,在月亮广寒宫中居住的嫦娥,在世人的眼中一直是一个备受冷落和忧伤的形象。《西厢记》中,王实甫赋予月意象女性独有的特质,崔莺莺是张生眼里的嫦娥,也是月亮的化身。王实甫在书中没有具体描绘崔莺莺的相貌,但运用月意象为读者营造了美的意境,如第三本第三折崔莺莺在月下:“花阴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能够引发读者无限的美好遐想。月亮纯洁、美丽、高贵,因此,在读者潜意识中会将月亮与女性联想在一起。

另一方面,正如“花有阴,月有阴”。在《闹简》中,崔莺莺收到张生的信件,在红娘面前假装斥责张生的行径,实则内心十分喜悦与害羞,于是在给张生的回信中暗藏“待月西厢”的暗示。而红娘以为小姐对张生无意,告知张生“相会少,见面难,月暗西厢”。辗转几次,待大家闺秀崔莺莺最终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桎梏,答应与张生私会,这时所描绘的月亮“月明如水浸楼台”。月亮的状态总是随故事情节而变化,也暗示着崔张二人的情感动态。

在《西厢记》中,月亮在书中是有灵性、通人情的物体,主人公通过咏月来抒发心中的复杂情感,透过月亮的阴晴圆缺会联想到世间万事万物的复杂变化。正如金圣叹评《西厢记》为“天地妙文”,即《西厢记》是吸取天地万物的精华而成,“天地现身”的王实甫所写月亮意象营造的象外之境,所体现的就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人本就是宇宙万物中的一部分,而爱情是人出自本能的生存与繁衍的原动力。但是,在古代封建社会,受伦理道德与封建礼教等传统思想的桎梏,人的本性长期被压制。王实甫基于“天人合一”的理念,从人的角度去认识人与宇宙万物的复杂变化。人与月相随,月亮意象作为跨越时空的意象,为崔张二人大胆追求美好爱情、以人性战胜礼制、超越世俗伦理提供了可能性。月意象贯穿全文,也对整本书产生了重大影响,“江山之助”赋予《西厢记》独特的意境之美。

三、结语

王国维在《人间词乙稿》序中有云:“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7]在他看来实体的“意象”与“虚境”都是意境必需的构成要素,即文学作品中的意境都是由生活实际与主观情感融合一体的,而这种强烈的艺术美感是主客观、理想与现实结合的产物。“由于戏曲是一门综合性艺术,因而戏曲意境论在诗歌、绘画等意境论的基础上,拥有更复杂的内涵、更丰富的呈现形态、更多样的呈现层次。”[8]总之,月亮意象只是《西厢记》经典意象之一,王实甫在《西厢记》中还熟练运用了“落花”“墙”“琴”等意象。人、情、物三者交织,为我国古代戏剧开辟了一个崭新的艺术意境。《西厢记》无愧于被王世贞称为“元杂剧的压轴之作”。

参考文献:

[1]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M].北京:中华书局,1984:

114.

[2]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563.

[3]袁行霈.中國诗歌艺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23.

[4]金圣叹.金圣叹评点西厢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5]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

[6]杨芙蓉.古典诗词中“月”意象探幽[J].广东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01):58-62.

[7]王国维.人间词话注释[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2:219.

[8]陈友峰.真境、情境、幻境与化境——戏曲意境的构成及其呈现形态[J].戏曲艺术,2018,39(03):17-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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