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狗儿爷涅槃》的人物形象与叙事空间结构
2021-09-22杨叶雯
杨叶雯
【摘要】《狗儿爷涅槃》是新时期以来极具历史内涵和文化批判的现实主义力作。全剧以中国几十年以来农村的发展变迁为背景,叙写了一个典型的封建小农民的故事。剧作结合了中国传统戏剧的特点以及现代戏剧的表现手法,通过构建物理、历史、心理三层空间,展示了一幅深刻而逼真的农村历史画卷。
【关键词】狗儿爷;农民形象;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叙事空间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3-0013-02
中国进入新时期后,社会问题剧大量涌现,处处包含着人文关怀。20世纪80年代,西方戏剧理论再一次对我国话剧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德国戏剧理论家布莱希特的创作理念,与传统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不同,布莱希特主张打破演员与观众之间的“第四堵墙”,以“间离”“陌生化”的方式让演员与他所处的情境保持一定的距离,观众在此情况下也可以不用被动的接受,而可以主动地去思考。
新时期戏剧的两个方向分别是传统戏剧的复兴和现代戏剧的创作。在坚持让现实主义复归的前提下,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是现实主义的要求,而在具体表现手法上,现实与象征、现实与隐喻等是剧作家们进行的新的探索;在主题思想的呈现上,更注重体现人的尊严,企图在寻找自我、发现自我、认识自我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同时改造国民性。正如村上春树在耶路撒冷文学奖获奖时的一段话:“我写小说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将个体的灵魂尊严暴露在光明之下。故事的目的是在警醒世人,将一束光照在体系上,避免它将我们的灵魂吞没,剥夺灵魂的意义。我深信小说家就该揭露每个灵魂的独特性,借由故事来厘清它。用生与死的故事、爱的故事、让人们落泪的故事、让人们因恐惧而颤抖的故事、让人们欢笑颤动的故事。”这是他们“日复一日严肃编织小说的原因”,也应成为日复一日严肃创作话剧的原因。
在新时期的探索话剧作品中,《狗儿爷涅槃》是实践“新现实主义”美学原则的代表作品之一。所谓“新现实主义”,导演徐晓钟如此定义:“继承现实主义戏剧美学传统,在更高的层次上学习我国传统戏剧的美学原则,有分析的吸收现代戏剧的一切有价值的成果,辩证地兼收并蓄。”和传统的现实主义一样,新现实主义也注重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注重情节的故事性。
《狗儿爷涅槃》以过去几十年中国农村的变迁为历史背景,讲述了狗儿爷一生的主要遭遇和不幸命运:农村土地改革后,普通农民狗儿爷拥有了自己的土地,购买了别人的土地以及高门楼,买了马和车,还娶了媳妇;但好景不长,经历了集体化、合作化以后,一切都充了公,狗儿爷气得发了疯,媳妇也跟别人跑了;农村体制改革后,狗儿爷重新获得了土地,疯病不治而愈,却又在与儿子儿媳的矛盾中,绝望悲愤烧毁门楼。
狗儿爷是一个典型的当时的中国农民的形象,深受封建思想和传统小农生活方式的影响,以一种近乎麻木的隐忍表达对秩序和规范的顺从。他把土地和门楼看得极其重要,一直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提高自己的地位,却又一次一次地在现实生活中被打击,逐渐绝望,最终“毁灭”,他内心的等级观念、土地依附情结、占有与报复心理根深蒂固。狗儿爷对祁永年這个曾经的地主的情感和态度是非常微妙的。一方面,他非常憎恨祁永年,因为那个时代的农民一直处于被地主压迫与侮辱的地位,狗儿爷年轻时甚至曾被祁永年吊在门楼上鞭打,这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痛和报复心理的来源之一。另一方面,狗儿爷又渴望成为祁永年那样的人,故事开场,便是狗儿爷与祁永年的幻影相遇,对话中狗儿爷的几句“嗯?我会不如你?”“大财主,咱当过……”充分暴露了他的沾沾自喜以及时刻拿祁永年作为衡量自己成败的标准的心理;而在后来的回忆中,狗儿爷与祁永年较量,占了上风的狗儿爷一句“老祁,你说呢?”充分展现了他的报复心理。
狗儿爷陈贺翔被誉为“是一个具有相当思想深度和历史容量的形象。如果把他放到中国现代话剧文学发展史里,可以说他是截至目前最出色最具有分量的一个农民的悲剧形象”。所以,狗儿爷绝不会是一个单一的农民形象,除了他处在当时时代影响下所本身具有的封建性以外,他在与其他人如苏连玉、冯金花等的冲突中,在与土地和门楼无休无止的牵连中,在悲喜交加的各种人生境遇中,给读者呈现出了一个生动鲜活又充满矛盾的真实的人。
苏连玉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真正的农民,他是一个剃头挑子。狗儿嫂在炮火中不幸丧生以后,苏连玉带着狗儿爷趁还没闹“妇女解放”的时候到邻村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寡妇当媳妇儿,后来又在要进行农业合作化的前期,低价将土地卖给了狗儿爷,由此,苏连玉的狡猾和远见跃然纸上,与狗儿爷的老实本分,盲目迷恋土地形成鲜明对比。冯金花也是一个女性农民,她因丈夫死在了战场上被狗儿爷的花言巧语“骗”去当了媳妇,在狗儿爷因失去了土地而变得疯癫以后,她又跟了大队队长李万江,但她心里依然对狗儿爷有着愧疚和关心,总体来讲,冯金花的行为虽然看起来不符合伦理道德,但是本质上体现了在当时女性的弱小无助,不得不寻找相对强大的男人来作为依附的悲惨命运。
重新获得土地以后的狗儿爷无疑是非常欣喜的,但是儿子陈大虎和儿媳妇祁小梦再一次将他推入了深渊以致最终绝望。从狗儿爷的父亲为土地吞狗而死到狗儿爷自己置生死于不顾在炮火中抢收芝麻以图“发家”的举动可以看出,他们父子两代人对于土地执拗的爱和强烈的占有欲,而到了狗儿爷的儿子这一代,他们不再像老一辈的农民一样,他们有着对新时代、新生活的向往,有着新时代农民独立与开放的影子。所以夫妇俩想要拆掉门楼盖厂房,梦想当上万元户,与狗儿爷的陈腐、软弱、守旧形成强烈对比,矛盾冲突较大,必然导致最终的不幸结局。狗儿爷与儿子在发展观念上的差距深刻反映出了封建小农民的局限和可悲,能让人对狗儿爷产生怜悯和同情,但同时有会对历史的发展停滞表示反省并渴望对未来的探求。
由于《狗儿爷涅槃》并不是以时间发生的顺序来结构全剧的,主人公与其他人物之间的相互依存和矛盾冲突与主人公内心的情感波动和心理感受交替出现,给人一种脱离现实的“松散”的感觉,但同时,狗儿爷的心理和意识活动又成为支撑全剧的重要组成部分。该剧把中国的戏剧传统与西方现代派戏剧创作经验结合起来,引用荒诞派戏剧的荒诞、象征和意识流等手法。
首先,开场是狗儿爷和祁永年的鬼魂相遇,讨论烧毁门楼一事,显然,这是一个倒叙,故事通过回忆式的片段,配合以狗儿爷的意识流动,用“无场次”“多场景”的方式来讲述整个故事,构建了本剧的物理空间、历史空间和心理空间三个层面。土地和门楼是物理空间的主要承载,狗儿爷与土地的关系一直是本剧中的一个重要线索,门楼则是狗儿爷与祁永年这样的地主之间的仇恨、报复的见证,而土地和门楼共同见证了狗儿爷一生从欣喜到迷茫到短暂希望再到最后绝望的历程。在剧中,土地和门楼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道具,也是一种象征,地位和权利的象征,更适用于窥探时代一角的一双眼睛,门楼被烧毁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逐渐瓦解和一个新时代的萌芽与成长,观众透过土地和门楼,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主与农民之间存在的各种的矛盾,感受到人物的复杂心理,切实体会剧中人物在当时情境下的糊涂与清醒、幻觉与现实 、疯癫与真切。
历史空间,是指作品叙事中所呈现的某一时间段所发生的具体历史事件的空间。《狗儿爷涅槃》这部剧中的时间跨度较长,从新中国成立前期的旧社会到改革开放新时期,狗儿爷家族三代的发展变迁,涉及旧社会的地主、合作社及人民公社时期的集体化和新时期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与农民的生存和生活息息相关。剧中历史空间的时代变迁直接导致了狗儿爷人生的起起落落,整出话剧中的现实和过去处于一个不断转换的状态,狗儿爷也一直游移于真实和虚幻之中,但这并不妨碍读者只管感受到狗儿爷的悲惨一生,并为之发出叹息。这种将人物置于宏阔的历史文化背景下的叙述方式,避免了直白的解释和陈述以及“简单粗暴”的谴责,而能够带给读者有距离感的反思。
心理空间的建构在本剧中表现为融入大量意識流手法,通过人物独白、与幻觉对话等方式直接向观众表现自己的内心想法,打破话剧演绎故事情节推动戏剧发展的传统,依据心理、情感逻辑编排场面,摆脱时空限制的场面连接而更自由地去表达。在狗儿爷疯疯癫癫的状态下,已逝的祁永年的鬼魂常常出现在他的身边,和他吵架拌嘴,无论是现实还是回忆,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幻,这种外化的人物潜意识的表现生动而形象,拉近了读者与剧中人物的距离,严格的时空界限也因此被淡化了。
综上所述,《狗儿爷涅槃》一剧塑造了一个典型的农民形象,并将目光从个体生命、个体性格的产生与命运的发展放到历史长河中去考量,为读者展示了一幅深刻而逼真的农村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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