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头

邵云虎

唐玄宗天宝年间，滋阳山村出了一个混混儿叫刘强。刘强二十岁出头儿，整日干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之事，街坊四邻几次告到官府，然而他并没有犯下杀人放火的重罪，打上十几大板就放回了。三番五次之后，官府懒得搭理，刘强便成了当地一霸。

世事皆相生相克，刘强也有一怕，这人便是秀才郑繁亮，村民受了欺负后，总是提着菜蔬瓜果去求郑繁亮。

一听郑繁亮要来，刘强赶紧跑到山上躲起来，等到先生消气再下山，顺便拿着野味奉上。郑繁亮不依不饶，一番“圣人训”教训得刘强头昏脑涨，消停很长时间才敢再犯事。

这天晚上，郑繁亮的大门又被砸得山响，刚一打开门便涌进十几个健壮小伙，个个鼻青脸肿。后面一个老头说：“郑先生，我家刚买了一匹大马想做贩运生意，刘强非要抢去当坐骑，后生们拦着不让牵，他动手就打，您看看，个个有伤！”

郑繁亮说：“老人家，好汉难敌四手，这么多小伙子还打不过他一个？”老头说：“先生您也知道，刘强从小跟他爹练武，村口石磨几百斤，他举起来像玩儿一样。烦劳先生帮着把马要回来吧，求您了！”郑繁亮说：“现在天色太晚，明天一早我定让刘强还马！”

天色微明，郑繁亮来到刘强家，只见一匹大白马拴在门口的大树上。他连连砸门，嘴里喊：“刘强，快开门！你小子躲不掉的。”

刘强忙不迭地来开门，满脸堆笑说：“先生，我骑几天就还。”见郑繁亮铁青着脸，赶紧解开缰绳飞身上马，跑出去老远，嘴里喊着：“先生，莫生气！我去还马！”

这一日，郑繁亮又来到刘强家。一见先生，刘强心里直打鼓，暗想最近我也没惹事啊。郑繁亮笑着说：“这回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去参加乡试，一去大半年。”

刘强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谁承想，郑繁亮接着说：“我去，你也去，给我当书童！”

“先生饶了我吧，我听见读书声头皮就发麻！”刘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郑繁亮叹了一口气，说：“当年，你爹……”没等郑繁亮说下去，刘强抱住郑繁亮的腿抽噎着说：“当年多亏先生仗义搭救，要不俺爹早就冤死在大牢之中了。爹临死前交代俺，无论先生说什么，不能有二话。”

“你爹为救无辜百姓打伤太守公子而被陷害，他是一条好汉，我不救这样的好人，空读道德文章又有何用？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欺负乡邻算什么本事？你要向你爹学，做一个侠义之士！”

刘强低头不语。郑繁亮想了想，说：“贤侄啊，我听一位世外高人说过，滋阳山望天崖下有个山洞，洞底有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湖里有一只千年老鳖。这老鳖每到月圆之夜便吐出宝珠吸收月亮的精华，整个山洞亮如白昼。你若能把宝珠取来置办产业，必能衣食无忧。不知你有没有胆量去试一试？若没有胆量去便跟我随行，省得在村里又干些鸡鸣狗盗之事！”

一听这话，刘强心头痒起来，说：“先生怎不早说。我空有一身气力无处施展，别说去山中捉鳖，就是到海里斩蛟，我也毫不畏惧。”

交代完毕，郑繁亮自去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一人一驴赶考去了。

他这一走，村民们家家封门闭户唯恐刘强惹事，谁承想，月圆之夜后，再也不见刘强的踪影，一晃十几年音讯皆无。

这一日，大将军郭子仪率领大队人马直奔山东而来，他是为了阻挡安禄山、史思明为首的叛军掳掠鲁豫之地。

一路上，大将军见到的是人烟断绝、千里萧条之境况，可是，踏足兖州地界后，却见一派生机盎然，百姓欣然劳作，城楼上的士兵盔甲鲜明，精神饱满。郭子仪欣喜地对属下说：“不必在此停驻，立即进发河南，此地有郑太守镇守足可保民安境！”郑太守就是郑繁亮，十年前他投笔从戎到郭子仪帐下做了幕宾，历练几年后，郭子仪一纸奏章保荐他做了兖州太守。

郭子仪率大军刚走不几天，安禄山属下得力大将杨朝宗即率兵围住了兖州城。打探到城内只有几千名士兵，他命全部人马四面攻城。太守郑繁亮令旗摇动，战鼓擂响，奋勇迎敌。

这场敌众我寡的攻防战异常惨烈，几个时辰后各个城门均有破损，城墙也被破开几道口子，太守郑繁亮身先士卒，士兵誓死守城。恼羞成怒的杨朝宗集中力量攻击防守薄弱的北门，眼看缺口处即将被敌人攻破。

突然，敌阵后面扬尘而起，一支黑盔黑甲骑兵犹如滚滚黑云，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敌军一下子乱了阵脚。一看战事逆转，敌军主帅杨朝宗率先逃命，敌军四散逃窜。

打扫战场后，一员威武的大将高举三尺宝剑，骑兵队伍顿时肃穆下来。大将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和一封书札递给传令兵，让去城内通禀。

不一会儿，城门大开，郑繁亮率众出城迎接。当他来到近前时，这员大将甩蹬离鞍单膝跪地，说：“郭大将军得知叛军势众，特命飞骑营速来增援，属下一路马不停蹄，谁想还是晚了一步，先生受惊了！”

郑繁亮一把拉住他的手，哈哈大笑道：“早就听说郭大将军帐下有一员虎将名叫刘强，原来竟是你！”

“正是在下！”刘强一脸羞愧。

郑繁亮拿出锦盒，问：“这宝珠从何而来？”

“先生，这是鼋龙宝珠，地下湖中得来的宝贝，先生不记得亲口说的秘密了？”

郑繁亮一脸诧异，暗道：当初为了让刘强改恶从善，我随意编造了一个故事，只在洞中留下书信和盘缠，让他去投效军旅建功立业，他怎会在地下湖中获此宝珠？鼋龙又是什么神兽？

刘强说：“先生，当年我寻遍湖底并没有发现千年鳖精，出口处倒是摆着一个几案，上面放着一封书信和三锭白银。我大字不识，下山找了一个私塾先生才知上面的内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七尺男儿，建功立业。至此，我才明白先生的用意，于是投身到郭子仪将军麾下，屡立战功，现在已是骠骑将军了。”

郑繁亮望著刘强，喜上心头，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当年的混混如今已是一员保家卫国的良将，但他还是不明白宝珠之事，便问：“这鼋龙宝珠又是从何而来？”

刘强笑道：“这真是机缘巧合，无意间，我在地下湖边发现一个巨大的龟壳，心想把它背出来，见到先生也好有个交代。半路上恰好碰到一个珠宝商，一见这龟壳非要购买，随便我开价。我让他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珠宝商说，鼋龙是东海神兽，一万年蜕壳变龙，蜕壳的骨缝中藏有十二颗宝珠。我问道，它如何到了滋阳山下呢？珠宝商说，鼋龙一定是从海眼顺水游过来，时间久远身体长大，无法再钻进海眼回到大海，便在湖中生活下来，过了一万年蜕壳后变化而去。”

“真是太神奇了，后来呢？”郑繁亮催促刘强快快讲来。

“我让珠宝商剖开验看，果真找到十二颗宝珠，咱知恩图报，便送给他一颗，其余都带到军营。后来，平叛战事异常艰难，大将军既乏军费又鲜人力，我便把十颗宝珠献给他换来粮草稳定军心，只留下这一颗每日随身携带准备日后送给先生。”

郑繁亮手握宝珠，看着眼前的刘强，无限感慨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滋阳山村民一定敬仰你这位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选自《民间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