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司机的礼物

叶梓

他是个火车司机。坐在驾驶室时，火车飞速行驶在铁轨上，他总是全神贯注。而只有走到马头镇的岔路口，他才会朝旁边的一片村庄看一眼。那是个小村子，高地上有一排红砖房。他先是盯住砖房，再过两秒钟就能看到砖房前坐着的女孩。女孩在火车冲过的一刹那，会站起身，高兴地朝他挥挥手。时间久了，每次看到女孩向他挥手，他心里都会涌出一股暖流。不过是个陌生人，可在他心里，早把她当成了年轻的老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几年后，他退休了。退休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礼物，坐长途车来到那个村子。下了车，他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那排红砖房前。他一直以为那房子离铁轨很近很近，想不到走起来却这么远。

女孩远远地坐在椅子上，似乎知道他的到来，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年工夫，她已经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发现，女孩是个盲人。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像盯着他，又像盯着他身后。这时，远处传来火车轰鸣声，女孩兴奋地转过头，站起身朝着火车不住地挥手。

他呆住了。

红砖房里出来一個中年女人。她疑惑地看着他，问他有什么事。他嘴里结结巴巴，半天说来看看女孩，又问她的眼睛怎么了。女人叹了口气，说十年前她因为调皮，独自钻过护栏去看刚通的火车。她离得太近，被挂进了铁轨，命保住了，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了。

放下礼物，他蹒跚着离开。那礼物，是一列小的火车模型，很精致。火车头里坐着的司机，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退休后闲着没事，他每天都远远地坐在田野边，看着自己曾经开过的火车隆隆驶过。他喜欢开火车，喜欢坐进火车里看着女孩向他挥手。现在，他也冲火车挥着手，就像那个女孩。

三年后，女孩正坐在红砖房前读着盲文书，妈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一个老人去世，把两只眼角膜捐给她的女儿。老人只留下了一句话：我喜欢火车，她也喜欢。她用我的眼睛看火车，就像我自己在看火车。

老人走得很安详，临终也没有说出来，火车刚开通时，他是第一个驾驶员。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火车伤了女孩。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女孩并没有因此而憎恨火车。

选自《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