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老虎
2021-09-22本刊专稿施红岩
本刊专稿 施红岩
中国传统的布老虎
说起布老虎,恐怕很多人都不会陌生。从古至今,布老虎都是中国民间所流传的、极具乡土气息的手工艺品。据考,布老虎最初起源于古代的虎图腾崇拜,始于伏羲时期。著名民族学家刘尧汉在《中国文明源头新探》一书中讲到:“伏羲本为虎图腾,秦汉以后有史学家以龙为真命天子的思想。”由此可见,虎图腾源自伏羲并早于龙图腾。
原始社会,猛兽出没,自然灾害频发,人类屈于自身的渺小和脆弱,于是凶猛的兽中之王老虎,就被看作这世间的强者。所以,有的地方,姥姥会在外孙出生时,赠以自制的布老虎,祈盼孩子无病无灾、健康成长。同时,人们还把强大的老虎,作为人类繁衍生育和生命的保护之神。
传说中,老虎喜食五毒,可以驱邪祛病,延年益寿。因此,端午节时,人们会在布老虎内添加少许朱砂辟邪,有的还会给孩子们穿虎头鞋、戴虎头帽,讨个祛病消灾的彩头。
布老虎的最初形状已无从考究,它主要流传在黄河文明的晋、陕、鲁、豫等地。因民俗习惯、地域差异,它的制作手法也形态各异、花样繁多。或青黑打底或色彩斑斓;或龇牙怒目或憨态可掬,但它们有个共同之处,就是头阔脸大、尾巴高耸,眉眼嘴鼻都特别夸张,额头上还有个威风凛凛、大大的“王”字。在某些民间方言中,“虎”与“福”谐音。因此,千百年来,布老虎一直被百姓当做镇宅、辟邪、祈福之物,特别是月科孩子的保护之神。民谣里有这样的传唱:小猴孩,你别哭,给你买个布老虎;白天拿着玩,黑夜吓“麻胡。”
动手缝制黑白花的老虎
现在,布老虎的功用更多的是被人们拿来,做为家庭摆设、馈赠礼物或个人收藏之品。
布老虎的形制多种多样,有单头虎、双头虎、夫妻虎、子母虎以及虎头鞋帽、老虎枕头等等。
“布”老虎,以布为主料,集裁剪、刺绣为一体。早先多用谷糠、棉花、荞麦皮、桃木屑等做填充物。现在,主要以轻软的蓬松棉或珍珠棉等做“内馅”。
虽然布老虎的存在已有千年历史。但现在的幼童,穿虎头鞋、戴虎头帽的已鲜有之。用来辟邪的布老虎,大多也成为了单纯的观赏之物。
以前,会女红是每个待嫁女子必须掌握的功课。那些心灵手巧的女子不仅会得到未来婆家的青睐,更会在十里八乡广为传颂,给娘家争脸,也给自己博个好名声。这些女子,极具巧思、精于针黹,她们将自己的美好情感倾注于一针一线当中,缝制出各种风格迥异、色彩鲜明的个人作品,妆点着心目中希冀的美好生活。
我的姥姥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媳妇,做布老虎这些活计更是不在话下,由布老虎衍生出的各式玩意儿,于她也是非常精通,听说那时,常有人请她帮忙裁剪衣料和做这些针线。不过后来,因姥爷中年离世,姥姥拉扯着一大群孤儿弱女,天天忙于生计,实在无力顾及这些有闲情逸致时才会启指的东西了。
童年的印象中,姥姥不是每日里忙着为一大家子煮饭烧菜,就是忙着缝缝补补、或打着袼褙、做着鞋面、纳着鞋底。她的双手,似乎从未有安歇的时候。每当看到姥姥戴着老花镜缝制衣物时,我就兴趣十足地偎在她身边,抢着为她穿针引线。当我一手举着银针,一手捻着长线,利落地把线一下穿过去时,姥姥总会用慈爱的目光、赞赏的语气,毫不吝啬地夸奖说:“那孩儿就是顶用!”每每这时,我都会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姥姥经常告诫小小的我,说:“女孩儿家得学会做家务,这样将来嫁到婆家才会受人待见。”所以,二年级的我,就跟着姥姥开始学习锁扣眼、缝裤边了。
听母亲说,因姥姥的亲娘很早就过世了,所以母亲小时候,穿戴的虎头鞋帽都是我的姥姥亲手给她缝制的。而我满月和百天时,也曾穿过姥姥制做的精美虎头鞋。可惜,懂事后,我却鲜少见到姥姥做这些活计。工作后的某一天,我突发奇想,劳烦年事已高的姥姥,给我做了一只双面虎符挂件,以便将来留个念想。至今,这个宝贵的礼物,仍被我好好地珍藏在家中。
随着物质生活的进步,现在的女孩子们,大都已懒于学习针线活,更不用说这些程序复杂、效益不高的古老民间技艺了。好在国家和政府,已经意识到许多民俗文化正在渐渐消亡,随着民间老艺人的离去,它们的传承也越来越显得紧迫和必要。于是“布老虎”这门古老的手艺,也随之逐渐恢复和光大起来。
日常积攒的布头缝成的老虎
我与布老虎的真正结缘,其实,来自于2017年山西省举办的文化产业博览会。在看到那些色彩斑斓的剪纸、刺绣,以及灵动鲜活的泥塑、布艺时,心里感到是那样的亲切和自然。特别是在晋东南的展位上,我欣喜地发现,有来自姥姥的家乡——黎城的“黎侯虎”时,那一刻,我有一丝说不出的高兴和心酸。因为,我想起了早已远去的亲爱的姥姥。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它,送给了正在上大学的女儿。
玲珑小巧的小老虎
从这儿开始,我就琢磨着,怎么能亲自动手做一只布老虎,既寄托了对姥姥的无限思念之情,又可把它当做日常欣赏把玩之物。我一边翻找出平时积攒的一点“可怜”的边角布料,一边心里暗骂自己多年前在给母亲搬家时,毫不吝惜丢掉的那一包袱皮碎花布头,真是“布”到用时方恨少啊。
做布老虎前通常都要打样,可我手边却没什么现成的样板用来“照猫画虎”,索性我就按自己的理解和喜欢,在纸上描描画画、裁裁剪剪。为最大限度地利用我从裁缝铺里讨得的那点边角料,我决定只做手掌心那么大的小老虎。一个是能采取套裁的办法尽可能的多做几个,另一个是觉得,但凡玲珑小巧的东西,大都会惹人喜爱。说实在话,其实越小的玩意儿越不好缝制,太过细巧的地方,既不好翻面、也不便填充及整形。
剪出纸样后,我把布片按身子、耳朵、鼻子、眼睛,依次裁成大小合适的样貌备用。裁剪倒也罢了,缝制才是真正考验技术水平的细致活。针脚是否均匀、走线是否齐整,是衡量一个人手工好坏的标准。
有了从小跟姥姥学习针线活的基础,再加上自己平时爱绣个花、缝个布艺什么的,因此,缝起小老虎来,并未觉得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特别是缝好第一只布老虎后,更是信心倍增,每针每线的走向也都成竹在胸,缝制的速度因此也加快了许多。
我把一块块手掌心那么大的布片,用针线连缀在一起。那些原先看似杂乱无序的布料,就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布兜,轮廓上也大致显出几分小老虎的模样。
这时,将布兜翻到正面,塞入蓬松棉压实压紧,最后将留口向里缝合。再把布老虎按自己的意愿捯饬一番,以求做到形态完美。其中,最见功力和水平的,是给布老虎装饰脸面。经过几个小时的忙碌,缝上眼睛、鼻子、耳朵、胡须的“小脑斧”,就栩栩如生地跃然于眼前了。
小老虎精不精神,有无虎威,就看它是否有两只如铜铃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是否有一条充满骄傲的高高竖起的翘尾巴。
除了做布老虎,我还揣摩着缝制了布偶小毛驴和小马驹。也许正应了那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吧,在工作和家务之余,只要得空,我就一个劲的缝啊、剪啊!脖子弯得困了,胳膊抬得酸了,却依旧乐此不疲。
有朋友和同事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你做的这些东西卖不卖啊?要不挂在网上出售吧!”可这些小玩意虽不值钱,毕竟倾注了自己不少心血,从情感上来说,实在是舍不得把它们卖掉。
也许在一些人看来,这些手工缝制的小东西,显得村气十足的,不外是过了时的土玩意儿,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然而,我却愿意在这静谧的时光里回归本真,用一针一线连缀起岁月,把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投入到它们当中,赋予每个布艺品独特的外在和灵魂。
在崇尚返璞归真的今天,对于如何让诸如“布老虎”这样的乡土文化不断传承并发扬光大,我非常欣赏这么一句话,那就是,“要跳出文化看文化,跳出文化做文化。”不要只是把“布老虎”之类的手工艺品当作一个简单的玩意儿,而是要把这些古老的传承与现代艺术紧密结合起来,并注入新的生命和力量,更赋予它一定的灵魂、色彩与情怀。w
亲手缝制的布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