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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石砫厅志考论

2021-09-21明靖

巴蜀史志 2021年4期
关键词:仲春修志

明靖

“石 砫”一名由来,有“石砫,以石潼关、砫蒲关而得名”①[清]万斯同:《明史·列传·四川土司二》,清钞本,第312卷,第3360页。,又有“县东南六十里有高峰直上,状类砫,乃置石砫安抚司”②[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地理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2页。的说法。石砫厅位于重庆市东南部长江南岸,大致辖今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厅旧无志,清康熙年间土司舍人马斗炜首纂石砫厅志,稿未付梓,夔州府同知黄克显携去,遗失,别无传本。为使石砫厅不致无志,时任石砫厅同知王萦绪创修《石砫厅志》(以下简称王《志》),为现存石砫厅志之始,是后世纂修石砫厅志的重要蓝本。此后,又有史钦义、李壎、冉永夑对厅志进行修订增删。清道光年间,石砫厅知县王槐龄纂修厅志,以王《志》为蓝本,参用李壎补修王《志》之体例,补以史钦义、冉永夑重修厅志书中之事迹,结合本人实地考察,对厅志进行修订增删,成《补辑石砫厅新志》(以下简称王《新志》)一书,为清代石砫厅志集大成者。现存石砫厅志仅有王《志》清乾隆四十年(1775)刻本、王《新志》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刻本,史、李、冉3人所修厅志皆散佚,仅能在王《新志》中窥见一二。

清道光二十三年《补辑石砫厅新志》目录

清道光二十三年《补辑石砫厅新志·建置志》正文

清道光二十三年《补辑石砫厅新志》封面

清代石砫厅志现存版本

一、厅志体例变化

历次修志中,修志者对门类归属都有调整,至王《新志》时,体例发生很大变化。王《志》采用细目并列体,平列沿革、天时、疆域、山水、田赋、职官、承袭、建置、学校、节烈、风俗、物产、寺院13目,一目一卷,共13卷。至王《新志》,采用分纲列目体,以地理、田赋、职官、学校、建置、风俗、土司、人物、物产、艺文10门统摄68目。《艺文志》分上、中、下3卷,共12卷。

王《志》设沿革、天时、疆域、山水4目,王《新志》合为地理门。

王《志》卷5《田赋志》仅有里甲、粮赋、支销、蠲政4类,另附盐鹾、仓储两类;王《新志》卷2《田赋志》加徭役、兵制两类;删盐鹾,附于税课类。赋税制度是中国历代王朝为巩固国家政权而向人民征收财物、调用劳动力的制度,王《志》只提赋,未提役,《新志》赋役并谈,更为客观详实。

清代前期贵文贱武,《职官志》一目,王《志》仅有文官同知、训导、照磨3类。至王《新志》,新增武官巡检、千总、外委3类,文武并重,武官得以注目。王《新志》成书于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正好是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国家外忧不断、内乱纷扰,尚武思潮应势而生,故王《新志》新增武官。

王《新志》卷4《学校志》设学额、贡生、举人、进士、武举、书院、义学、考院8类。旧无考院,故王萦绪未提及,其余7类王《志》皆有涉及。此外,王《志》原归教场于《建置志》,王《新志》隶于《考院》一目。王槐龄曰:“古者出师始而受,成人而释奠。凡献馘献功之礼,皆于学宫行之……况厅地兵额只数十人,应武试者且数百人。生童习射之用多,而营伍训练之用少。”①[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学校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6页。王槐龄认为教场虽为操练军队的场地,但厅内兵少而应武试者多,教场内生童习射之用多而军队训练之用少,就其实际作用而言,归为《学校志》更为恰当。

清乾隆四十年《石砫厅志》目录

清乾隆四十年《石砫厅志·建置志》正文

清乾隆四十年《石砫厅志·职官志》正文

清乾隆四十年《石砫厅志·序》

王《志》卷8《建置志》“首坛壝,次祠庙,次衙署,次递铺,次教场”②[清]王萦绪:《石砫厅志》,清乾隆四十年刻本,第31页。,因石砫“以山为城,以河为池”,未修建有城池,而省略城池一目。王《新志》卷5《建置志》设城池、街市、龙亭、坛庙、衙署、仓廒、津梁、铺递、寺观9类,较王《志》新增街市、龙亭、仓廒、津梁4类,坛壝、祠庙两类合为坛庙类,教场划入《学校志》,王《志》卷13《寺院志》归入《建置志》为寺观类。王《新志》卷5《建置志》称“凡体国经野、治民事神之事,有关于法制者,则建置之不容缺也”③[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建置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即城区划分、治理国家、敬神祭祀等都与建置有关。街市奠定人民居所,人民安定,方能尊君亲上。龙亭即旧观音阁,后经修葺而为朝贺之所,与其他庙宇不同,故单列一类。坛壝、祠庙皆为祭祀场所,故合为一类。“仓廒积贮有准,民食赖以裕焉;津梁设而民无病涉”④[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建置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此为设仓廒、津梁两类之原由。至于寺观类,“姑为存之,为一方山水名胜之助贤哲宴游之区已耳”⑤[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建置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故为寺观。

王《新志》改王《志》卷7《承袭志》为《土司志》,未言明原因,观《土司志》序言,应是此承袭乃土司世代承袭,称《土司志》针对性更强。

王《志》关于人物的记载仅设节烈一目,对厅志内除节烈之外的人物随文介绍,略显繁冗枝蔓,读来难有一气呵成之感,也给后人翻检资料增加了难度。“近代志家往往以人物为纲,而名宦、乡贤、列女、流寓诸条标分为目”①[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人物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王《新志》借鉴其他方志,以人物为纲,分耆旧、节烈、流寓、封荫4目。“人士之秀良慷慨,闺阁之懿行苦节,一长之善,皆足录也”②[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人物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故列耆旧、节烈两类。士君子旅于异地,见山水而流连,作诗以咏之,为他人津津乐道而心生向往,故设流寓目,以吸引士君子,借才于异地。冉《志》始设封荫目,将封赠者论列于册,足以发人忠孝之思。如章学诚所言“邑志尤重人物”③章学诚撰,吕思勉评,李永圻、张耕华导读整理:《文史通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84页。,较王《志》仅设《节烈志》以劝诫伦理乖违现象而言,王《新志》记录人物更多、更全。对人物分类的增加,也使得厅志内容更加简洁明了,归属更为明晰恰当。

王《新志》卷9《物产志》设谷蔬、果菰、丝枲、竹木等10类。王《志》虽都涉及,但未分门别类,混杂而谈。

王《志》未单设《艺文志》,诗词文章等作品分散在文中,大多随文附之或是附于该志之后,查核不便。王《新志》单设《艺文志》,分上、中、下3卷,作品按作者、时代、体裁分类记载,更利于文献保存及查找。此外,所录作品为石砫厅人之作,如冉天拱、冉永涛等人;或是在石砫厅任职官员之作,如上述提及的王萦绪、史钦义、李壎等人。

此外,王《志》虽涉及内容较广,但零碎繁琐,每一目均未如王《新志》般分标题陈列。反观王《新志》,对王《志》类目进行增删、改革、合并,共设10门,每一门下又进行分类,划分简明得当,类目领属更为清晰。虽然石砫厅志的编纂随时代更迭,体例不断完善,但也存在一些问题。王《新志》卷2《田赋志》沿用王《志》名称,但田赋是政府对土地征收的税,却添加关于徭役的内容,领属不当。

二、厅志内容变化

自王萦绪于清乾隆四十年(1775)首创厅志至王槐龄于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纂修厅志,历68载,其间时代变换、制度变化、职官升降交替、建筑新修重建、新作文章诗词等,都是续修厅志的新增内容。此外,王萦绪首创新志,难免有考察不精、记述不详之处,因此后来修志者在王《志》基础上,补其缺略,订其讹误,删其内容,对厅志内容进行调整。

(一)补其缺略

王《新志》在王《志》基础上,对厅志有缺略的地方,经多方考察搜罗,进行适当增补,内容更为精细,资料更为详要。如上所述,就《职官志》一目,王《新志》新增武官,武官在厅志内方获一席之地。王《新志》之《人物志》设耆旧、节烈、流寓、封荫4目,其容量远远大于王《志》。

王萦绪对石砫厅山水的描述,大多只记其名称,偶述其名称来历。而王《新志》,对山水的描述则包括其名称、名称来历、形状、距城距离、与之有关的诗歌等,逐渐完备。如《山水》目“旗山”一条,王《志》仅有“西插旗山”④[清]王萦绪:《石砫厅志》,清乾隆四十年刻本,第7页。4字点明山名及旗山所处方位;而王《新志》,则有“去城一里,峭拔壁立,状若飞旗。上有亭台,故址今无存。马斗炜八景诗所谓西山翠旗即此”⑤[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地理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6页。的描述。由此有关旗山的记述更加完备,更添相关诗歌,史实之外兼具人文情怀。

旧志无法考辨之事,在王《新志》中也得到解决。如武庙创建时间,旧志云创建无考,王《新志》卷5《建置志》云:“道光十五年重修正殿,中梁有字云:‘大明崇祯二年,岁次己巳六月,钦赐蟒玉正一品服俸前军都督府都督秦良玉同男石砫宣慰司都督佥事马祥麟创建’。”①[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建置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4页。重修正殿方知武庙创修时间为明崇祯二年(1629),王槐龄据此补之。

(二)订其讹误

历任修志者研读前志,前志有记载失实之处,便针砭其弊,使记载更接近于客观史实。如王《新志》卷7《土司志》:“自宋高宗建炎中至乾隆二十六年,计承袭土司职六百三十四年。”②[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土司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1页。王槐龄注曰:“今按,旧志作六百四十五年,今依李氏新志改正。”③[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土司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1页。宋高宗建炎年号起讫时间为1127年至1130年,清乾隆二十六年为1761年,可推断李《志》更接近正确年份,王槐龄据李《志》的更正更符合史实。

王《新志》卷3《田赋志》“户口”条载:“乾隆二十二年同知黄克显移驻时编户二万五百六十有四,丁口九万六千一百八十有八;乾隆四十年王萦绪修志时称其历年编审递增,计三万五千六百五十户,十九万八千六百八十五丁口,数十年来滋生流寓加倍矣。李氏志疑为缘饰,其所载嘉庆十一年户二万二千四百零三,丁口八万七千一百六十八;冉氏志载嘉庆十六年户二万二千五百六十二,丁口八万九千……”④[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田赋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2-3页。清朝初年,四川受战争影响,人口锐减,地广人稀,清政府积极鼓励向四川移民,康熙二十九年(1690)“定入籍四川例”,明文规定迁入四川后不得再随意迁出。“从乾隆十四年至嘉庆二十四年的70年里,四川的人口从250余万跃至2560余万,增长924%。”⑤袁城、蔡莉:《清朝的人口迁移及其社会经济影响》,《满族研究》,2009年第3期。按此时间线索及政策而言,黄克显至冉永燮这一时间段内,人口应呈逐年上涨趋势,而王萦绪至李壎这段时间内,人口却锐减,此为王萦绪记载有误之疑一。又黄克显所处时代距王萦绪作厅志仅18年,李《志》距王《志》32年,人丁竟有10万之差;反观黄、李、冉几人,人丁差距均在1万左右,此为王萦绪记载有误之疑二。可见,李《志》疑王《志》缘饰繁荣不无道理。

(三)删其内容

不同修志者均有自己的修志理念,对地方志性质有不同看法,对收录内容也有不同的取舍标准。历任修志者以旧志为基础而不囿于旧志,在编纂时融合自身的修志理念,对旧志不合理之处进行调整。

如历任修志者对石砫厅民风民俗的评价,王《志》记厅人“士风俭朴,无骄侈夸诈”⑥[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风俗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此段中引用选文均选自《风俗志》。的良好习气,也记厅人“无寸阴工读书习艺”“谋温饱而无远志”“伦理不明”、只信鬼神不信医等积弊之风,客观描述,褒贬兼存。李壎则认为厅人“士习淳朴,民气椎鲁”,多良善少莠民;且认为王萦绪所记“极其丑诋”,记悖理废法之事不利于奖劝后人。冉永燮重修厅志载民风:“士习俭而有礼,朴而能文,彬彬足观矣。民风椎鲁,怀刑畏官。”对于王萦绪所记载之民风,认为其“枉诬失实,无一字合者”;认为李壎所记“叙述平允,不为过刻之言”,所以冉《志》多录李《志》之言而少取王《志》。

三、清代石砫厅志编纂理念

地方志一般具有存史、育人、资政三大功能,清代石砫厅共修5部厅志,最为突出的则是存史、育人理念。虽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无论是编纂目的,还是收录内容,均践行方志存史、育人理念。

第一,以存史为修志目的。王《志》“序”自述其创修厅志原因:“土司时文献今已寥寥不足征,惮其难而因循不为,岁月消磨,一切澌灭,后之人虽欲创始,真成无米之炊矣!”①[清]王萦绪:《石砫厅志·序》,清乾隆四十年刻本,第1页。可见,其创修《石砫厅志》最大的目的乃为存史,为后人纂志提供便利,使石砫厅文献不致湮灭。至史钦义,其《续修厅志弁言》云“亟检厅志,寥寥数页,窃疑条例未备,考核未精,以其过于简也”②[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艺文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9页。,且王萦绪所作《石砫厅志》“事由草创,未及精详,距今复十有五年矣。或坏者修之,无者立之,皆踵其事者之责也。苟不续而志之,恐漶灭而无稽”③[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艺文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0页。。可知其续补旧志的目的不仅在于使厅志更加精审完备,补王《志》问世后15年内石砫厅之事,亦是为了存史。王槐龄也强调其修志存史的目的:“顾诸书各自为编,或梓或未,体例既殊,是非互异。且近来三十年之事实人文未尝补入,惧其久而轶逸,如前志之缺也。”④[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序》,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历来修志原因有三:其一为行政命令,其二为地方长官的自觉,其三为地方精英的文化自觉。李《志》虽未言明其修志目的为存史,但其惠民爱民,对任职地充满极大热忱,修志以存史无可厚非。至于冉《志》,虽是因行政命令而修厅志,但其所修厅志实质上也为保留石砫厅文献作了巨大贡献。

第二,倡导厅志应具备育人作用。王《志》设《节烈志》乃因川省动乱之后,流寓人口多于土著,厅内滔淫行为兴起,民间伦理乖违,故录节烈贞妇之事,以期感化民众,劝民向善。李壎认为王萦绪记厅内人民弊习,“极其丑诋”⑤[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风俗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5页。,不利于奖劝后人,这也是从育人资政的角度考虑。王槐龄在《风俗志》一目中云“郡县之志,以风俗为最要,合真淫正变而笔之于书,使生其地者有所观感,以劝善而惩恶,后之守土者顺其善而导之,察其弊而矫之”⑥[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风俗志》,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强调厅志的育人作用溢于言表。

综上可见,清代石砫厅志的修纂,体现了我国修志的优良传统。清代5修厅志,从王萦绪《石砫厅志》到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历4次重修,石砫厅志体例更为明晰有条理,资料更为精细翔实。体例方面,或合并、或重组、或增加;内容方面,或增后世变化,或详前所未详,或考前所未考,或纠前人之失,抑或因理念不同对旧志进行增删。此外,其编纂思想也呈相似性,均是以存史为目的,以育人为原则。

“郡邑之志,犹国家之史也。国家无史,一代之政治、典章无以考。郡邑无志,一方之风土、人物无由征”⑦[清]王槐龄:《补辑石砫厅新志·序》,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仲春镌本,第1页。。历任修志者对厅志的不断完善,不仅为后人了解石砫厅留下宝贵文献,更让石砫厅的文化传承有所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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