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传家宝：一条红军棉裤

曹正城

在湖南城步苗族自治县长安营镇长坪村村民周旺华的家中，珍藏着一条浅色的棉裤，这条棉裤腰围2.5尺、长2.9尺，裤头处原有一枚红五角星扣子（现已遗失）。由于年代久远，这条棉裤已经有些泛白。“这是我们家三代相传的传家宝，从我爷爷周世忠手里传给我父亲，现在又传到我手里了，我要继续把这条棉裤传给下一代……”双手托着这条棉裤，周旺华深情地向我们讲述了这条棉裤背后的故事。

1934年12月初，中央红军红一方面军红九军团在敌人的炮火中奋力渡过湘江后，经广西全州、兴安、资源等地，翻越湖南城步县境内的老山界进入该县八十里大南山。

一个寒冷的清晨，家住城步南山的南田山（自然村寨）村民周世忠（侗族，时年28岁）正准备起床外出砍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老乡，家里有人吗？”

“谁呀？”周世忠从门缝往外一看，只见门外站着几个身着灰色军服并带枪的士兵，衣领上镶有两块红领章，每个人头戴八角帽，上面缀着一颗布质红五角星帽徽。

他很纳闷，这些兵从来没见过，正准备开门时，他的妻子拉住他悄悄地说：“先别开。前几天你不是到山下赶场（集），乡公所团防队的兵丁和保长们不是说，最近会有一股‘共匪红军要从广西逃窜到我们这里吗？他们还反复说，这些‘共匪无恶不作，不仅共产还要共妻，杀人越货十分歹毒，如今大祸要来了！”周世忠说：“别怕，待我再仔细瞧瞧。”只见这些人个个面相十分友善，脸上呈现的只是疲惫和饥饿，他们静静地站在门外的寒风中，并不像什么凶神恶煞之人。

过了一会儿，周世忠才忐忑不安地把房门打开。

这时，一个20岁左右，穿着单薄衣裤的红军（疑为班长）赶忙迎上前对周世忠说：“老乡，别怕，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我们部队昨天晚上开拔到这里，现在又冷又饿，今天还要去很远的地方，麻烦你们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吃的。”

周世忠听他们说话十分和气，心中的害怕和担忧之情逐步消除，但他感觉到有点为难：家里储存的食物不多，仅能供全家勉强度过明年的春荒（缺粮期），无米面和好菜待客，只有一些能够饱肚的包谷（玉米）和红薯。

红军班长见周世忠面露难色，用手指着装在箩筐中的包谷和红薯说：“就煮这些东西吃也行。”

周世忠连忙招呼妻子：“快生火架锅烧水，给红军兄弟煮点吃的。”

红军战士们听后，有两个赶忙放下背包枪支，拿起洗菜盆帮忙洗红薯和搓揉包谷颗粒；还有一个挑着水桶就往外去挑水；另一个在灶边劈柴；一个看上去有点书生模样的小战士，在房外用黑色的木炭在墙壁上书写起标语：“红军是工农的队伍，打富济贫！”“苏维埃政府主席是毛泽东，红军总司令是朱德！”

红军班长坐在灶膛边，询问了周世忠的名字后便与他拉起了家常：“周大哥，看你们住的茅草屋，算是穷苦的人家了。在江西老家，我从小就给地主放牛打工，后来过不下去了才跟着红军去闹革命。前几天在茶园村宿营地，我们当众处决了一个伪保长和几个土匪；还没收了10多户土豪劣绅的财物发给了当地的穷苦人家。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消灭地主恶霸土匪，建立一个崭新的中国，要让天下的穷苦人都能吃饱饭、有衣穿……”

红军班长接着说，“在你们这个村子，我们到访了10多户人家，都是关门落锁不见人。为何你们一家不外出躲藏呢？”

周世忠解释道：“因受官府的恐吓和蛊惑，我们村里的大多数人才躲藏到后面的山林里去了。我家不外出躲，一是家里喂了几只山羊脱不了身；二是我觉得我们这里山高林密草深，道路崎岖陡峭，自古以来外地人很难进入。”随后，周世忠對爹妈说：“您二老快去后山告诉各位乡亲，红军是大好人，是我们穷人的大救星，不要怕，要他们莫躲了赶快回家。”

两袋烟的功夫，一铁鼎罐的红薯和包谷就煮熟了。周世忠的妻子盛了一大木盆放在饭桌上，还摆上了碗筷：“红军兄弟们，快趁热吃。红薯和包谷是粗粮，吃起来有点难以咽下，所以，我还打了一锅盐菜汤，你们自己就随便舀着喝。”

刚用完早餐，不远处就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军号声。红军班长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圆递给周世忠。

周世忠连忙推让：“红军兄弟，你们为了让穷苦人能过上好日子，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不怕流血牺牲，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吃几个红薯坨坨和包谷棒还要给钱，我们承受不起啊！”

红军班长接过话说：“周大哥，我们红军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在老百姓家里吃饭是必须付钱的。”

“我曾多次往返桂林挑食盐，碰到过不少国民党的枪兵和盐务税警，对我们挑夫不是打就是骂，我们身上稍有值钱的东西，被抢是常事。你们红军和他们真不一样！”此时，周世忠内心对红军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红军班长见周世忠身穿单薄褴褛的衣裳且死活不肯收饭钱，只好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唯一的一条米黄色棉裤塞到周世忠手里，说：“周大哥，穿上它吧，会暖和一些。明年山上映山红盛开的时候，我们还会回来的。”话音未落，他已率领其他6位红军战士朝着集合地奔跑而去。

红军离开城步（经湖南绥宁、通道，进入贵州）后不久，逃亡到外地的国民党乡公所团防队的兵丁和伪保长们，又耀武扬威地回来了。他们挨家挨户搜捕红军的伤病员，并威胁村民们：“凡收留红军伤病员和保存红军物品的，一律以通共匪论处关进县府警局大牢，情节严重者格杀勿论！”周世忠偏不信那个邪，冒着生命危险把这条棉裤放进一个小木箱，悄悄地藏在羊圈顶棚上的草堆里，并嘱咐家人不要声张。

1949年10月，人民解放军解放了城步。周世忠从木箱里取出这条红军棉裤重见天日，逢人就说红军班长把自己仅有的一条棉裤送给老百姓的故事。

这条红军棉裤已在周世忠祖孙三代人手里珍藏了87个春秋，温暖了周家一代又一代人，如今，传到了年过62岁的周旺华手中。周旺华对笔者说：“这条棉裤是红军送的，它是红军和老百姓鱼水情深的见证。我是共产党员，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故事，将红军精神代代传承下去！”

一条红军棉裤的故事，至今依然还在城步百里苗乡侗寨和湘桂边境民族地区广为传颂，给当地百姓留下了永恒的红色记忆。

（责任编辑：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