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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

2021-09-15徐东

安徽文学 2021年9期
关键词:大黑四合院小白

徐东

十多年前,有一位同事,也是我的朋友,给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怪怪的,真诚而又善良的,不大与别人合群的人。然而,我对那样的他有着说不出的喜欢。

有次我们在一起交流时他说,很多人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带着不信任和嫌恶,仿佛我不是个人,而是条狗。虽然我自认为是个真诚友好的人,可是除了你,并没有谁愿意和我成为好朋友,有人还过分地说我是个傻瓜——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还愿意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呢?

我笑了笑说,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说过,他人即地狱——我之所以愿意和你做朋友,是因为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但这样的想法是很傻的,我们傻到一块儿去了不是吗?

他笑笑,又点点头说,说得好啊——我想别人也许是怕我,要不然,在看着我雪亮的眼睛时,他们的眼神为何躲躲闪闪?也许是他们配不上我望向他们的那种真诚纯粹的眼神。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如果你和对方不是特别熟的话,直视别人的眼睛确实是不大礼貌的,哪怕是好朋友,也不能像你那样直直地盯着别人——因为人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动物,有着必然的虚伪的一面,是需要适当地戴着面具的。

他点点头说,说得好啊,曾经有位长者劝我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就像《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小男孩,这怎么能行?生活可不是童话!他的话我是听进去了,有一段时间也试着在别人面前变得虚伪客套,甚至低眉顺眼的,可我骨子透出的气息,却又让我装得不到位,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我在发着火光,不愿被我烫伤一般。

我笑着说,是啊,是啊,人最重要的还是要做自己,关于如何做自己可真是一门大学问,但重要的一点是,要尊重和顾及别人的感受。

他说,说得好啊,我扪心自问,我还是做着自己的。可是,有些个性强硬,自称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却会对我冷嘲热讽,甚至对我大打出手。他们让我那颗孩子般纯真的心变得伤痕累累,渐渐地不再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了。每次和别人闹出点不愉快的事,我就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不过每次离开原来的地方,告别熟悉的人,我又有些难过。我还是太在意别人,在意这个世界了。

我点点头说,试着去改变一下自己吧,你看哪个人不会被现实、被别人所改变呢?这些年我也改变了许多呢——看到现在的你我简直就想象到了少年时的自己。

他说,说得好啊,你的话非常正确,我也下定决心要变一个活法了,毕竟我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你就等着瞧吧——我要辞职了,我准备自己闭关一段时间,到时我再联系你。

他果然辞职了,在北京朝阳区的一个四合院里租了间房,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后来给我电话,我们又见面了。

他看了我一眼,很快把目光移到别处,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我住的那个四合院门口有两棵大槐树,当时槐花开得正旺,一团团白花花的,还有蜜蜂嗡嗡唱着在花丛中忙着采蜜。四合院里有两条狼狗,一条长黄毛叫大黄,另一条长黑毛叫大黑。还有一条小京巴,是白毛,叫小白。我刚搬进来的那天它们一起汪汪地朝我叫,做出要扑过来咬我的样子,吓得我不敢挪脚。不过第二天它们知道我成了四合院中的一员时,就对我有些友好了。我想到自己坦诚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就想试一试狗是不是可以。我从外面买了包子,丢给它们吃,然后观察它们。狗的眼睛里有着一丝狼的执着与凶狠,但更多的是顺从、忠诚、友好的光,让我觉得它们通人性,可它们的眼睛又不像人的眼神那样复杂多变得令人难以琢磨。后来我经常看着狗的眼,看得久了,对狗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看着大黄,轻轻叫着大黄的名字。大黄听见我叫它,以为我要给它挠痒,温顺地低下了头,伸了个懒腰,卧倒在地上了;我用手摸摸大黑的头,叫了一声大黑,大黑用湿湿的鼻尖轻轻蹭了一下我的手背,抬起头来友好地看我一眼;小白主动走到我的前面争宠,我摸了摸小白的背,又叫了声小白,小白嗅着我的脚,把我的脚当成骨头装成要啃的样子。我喜欢它们,觉得和它们在一起很放松也很快乐……

那一次见面之后,我们又见过兩三次。他还需要生存,因此又找了新的工作,有了新的同事。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视别人的眼睛,似乎要与别人进行深入的灵魂交流了。在谈论起什么问题时也不再坚持己见,与别人对着干了。他戴上了面具,对谁都友好地笑,对谁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真心实意了。

他说,一段时间之后,大家看我的眼神也友好起来了,都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并且称赞我是个聪明的会来事儿的人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看着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觉得他是我心灵上的朋友了。

现在,我和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联系了,在想起他时也谈不上想要再联系他,尽管我也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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