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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牵兽图像进入职贡图体系浅析

2021-09-15陈颖

东方收藏 2021年9期

摘要:胡人牵兽图像早在汉代画像石上就有出现,但并没有和职贡联系在一起。在唐代胡人牵兽图像进入职贡图的范畴被抹上了政治内涵。胡人牵兽图像的政治含义相对于传统的职贡图来说相对较少,这类图像消解了职贡图的政治性,凸显了远来献宝的吉祥寓意。与此同时,胡人牵兽图像也使得职贡图像和内涵更加丰富。

关键词:胡人牵兽;职贡图;拂菻图

“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项目批准号KYCX21_2001

春秋时期,常以“职贡”表示藩国贡献的义务。后来“职贡”含义扩大到“四夷”,但依旧表示向宗主国尽职纳贡以示臣服的政治体制。因此职贡图应该是一种政治图像。“胡人”最初专指匈奴,后来成为北方民族的通称,再之后凡是高鼻深目的异族人皆称为胡人。胡人牵兽的图像就是外族人牵着动物的图像,这样的图像怎么和职贡图这样的政治图像产生了联系?

一、职贡狮子图与职贡图

唐代是一个开放的朝代,众多外族纷至沓来形成了万国来朝的大唐气象。唐兵部职方郎中主管绘制有关朝贡使节的图像。据《新唐书》卷四十六记载“凡蕃客至,鸿胪讯其国山川,风土,为图奏之,副上于职方,殊俗入朝者,图其容状、衣服以闻。”根据描述,这类图像类似于章怀太子李贤墓墓道上的《客使图》。同时江苏徐州铜山洪楼画像石中胡人拜谒汉吏图像、梁元帝《职贡图》、山东青州北齐傅家画像、乾陵宾王像、阎立本《步辇图》都是相同的布局方式,可见有着悠久的图像传统。

《德隅斋画品》中有提到阎立本画职贡图和梁元帝画职贡图相似。同时在《历代名画记》卷九《唐朝上》中命阎立本绘制的外国图(职贡图)并未提及贡物:

时天下初定,异国来朝,诏立本画外国图。……至若万国来庭,奉涂山之玉帛;百蛮朝贡,接应门之位序。折旋矩度,端簪奉笏之仪;魁诡谲怪,鼻饮头飞之俗。

可见唐代主要的职贡图其实还是延续了《梁元帝职贡图》的风格。但在唐代,职贡图的图像形式开始变得更为丰富。阎立本曾画过职贡图、异国斗宝图、西域图、职贡狮子图、扫象图。《志雅堂杂抄》卷下《图画碑帖续抄》中记阎立本画《西旅贡狮子图》:

[司]德用阎立本画《西旅贡狮子图》甚佳。狮子黑色。类熊而猴貌,大尾,殊与今时所画狮子不同。彦敬云:正与近日所贡者同,特无此大尾耳。亦有白色者。

《云烟过眼录》卷下記崔中丞彧藏有阎立本一幅《职贡狮子图》:

阎立本《职贡狮子图》,大狮子二,小狮子数枚,皆虎首而熊身,色黄而褐,神采粲然,与世所画狮子不同。胡王踞坐甚武,旁有女妓数人,各执胡琴之类,并有执事十余人,皆沉着痛快。

虽然文献中并没有描述胡人牵狮的形象,但是职贡狮子图这个画题将贡狮图划进职贡图的体系。贡狮图区别于只绘制外来使者形象的传统职贡图,增加了职贡图的图像类型。

还有在描述李伯时画《十国图》中:

其王或蓬首席地,或戎服踞坐,或剪发露骭,或髻丫跣行,或与群下接膝而饮,或瞑目酣醉,曲尽鄙野乞索之态,惟天竺者乘象,往往国俗皆然,不必文殊、普贤野。荒远小夷,非有衣冠礼乐之教,而其国人所以奉其主者甚恭,或执盖,或奏技,或献宝,或雅乐,或膜拜,或进上口,或扶上鞍,其笙箫鼓笛樽罍牲果之类,亦与今同。又一国不知名者为鸷兽,将犯穹苍,或张弓抽矢,或徒手欲搏之状。华人尊君亲上者,无以加也。画外国人物非一家,精妙鲜有及此。旧题云:李伯时欲吴道子画。按,梁元帝自画《职贡图》,至唐犹存,似非道子作古。窃意此画源流甚远,留观数日,以归竹溪。

文献中描述的构图和崔中丞彧藏阎立本《职贡狮子图》类似。林英认为文中提到吴道子也画过此类图像,推测在唐初很可能已经确立了新的职贡图构图法。

二、拂菻图与职贡图

在唐代拂菻国作为“西方宝主”的形象广为流传。王维、张萱、周昉都曾画过,说明了拂菻图样在隋唐时期广泛流传。在唐代的画史资料《贞观公私画史》和《历代名画记》中有记载西域僧曾画过拂菻国人物图、器物样、外国兽图。可见隋唐之际开始,人们已经发现这些组合出现的拂菻图样。在宋《营造法式》卷十二记:“四曰拂菻(蕃王、夷人之类同,手内牵拽走兽或执旌旗矛戟之属)。”卷三二和三三中的拂菻图其实就是胡人牵狮的图像。根据这些文献及图像,可以发现胡人牵兽图像属于拂菻图样的范畴,也就是说有些胡人牵兽图尤其是胡人牵狮图就是拂菻图。

在上文我们分析了在初唐出现了职贡图的新变化,宫廷阎立本画有《职贡狮子图》,还有一位宫廷画家韦无忝也曾画过贡狮。《唐朝名画录》中记载:

韦无忝侍郎,京兆人也。明皇时以画鞍马、异兽独擅其名。时人号称:韦画四足,无不妙也。开元、天宝中外国曾献狮子,既画毕,酷似其状。后狮子放归本国,惟画者在焉,凡展图观览,百兽见之,皆惊惧。

李白在《方城张少公厅画狮猛赞》中描述了壁画上胡人牵狮的形象,绘制的狮子也是气势骇人:张公之堂,华壁照雪。狮猛在图,雄姿奋发。森辣一作疏眉目,飒洒毛骨。锯牙衔霜,钩爪抱一作把月。掣蹲胡以震怒,谓大厦之峣屼。

这个描述与武惠妃石椁上刻画的“勇士牵狮形神兽”极为贴合。同时我们可以看到在棺椁内侧下方的勇士牵兽中的兽有着长角和翅膀,具有神兽的特征。

狮子在唐被认为是西域的神兽。有记载:开元末,西国献狮子。至长安西道中,系于驿树。树近井。狮子哮吼,若不自安。俄顷,风雷大至,果有龙出井而去。

林英教授在其文中提到“勇士和神兽(狮子)”题材中神兽是主角。在古希腊狮子的石刻会作为守护神单独雕刻。因此职贡狮子图与拂菻图的图像也较为近似,甚至用了同样的粉本,那么胡人牵狮图像很有可能由此进入到职贡图系统形成西旅贡獒的职贡图传统。

综上可以看到贡狮图样沿袭了外国文化中祈求神祇庇护保佑的意义并进入到职贡图体系,丰富了职贡图的内涵,使职贡图不仅仅是记录外族容貌风俗的政治图像,增添了充满异域风情的美好祝愿。

三、胡奴牵兽与职贡图

《东坡后集》中有诗《阎立本职贡图》写道“横绝岭海逾涛泷,珍禽瑰产争牵扛,名王解辫却盖幢。”目前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的《阎立本职贡图》与诗句中描述相符合。图像中绘制了一支胡人进贡献宝的队伍,中间有一位胡人骑着马,边上有仆人执伞掌扇。其他胡人肩扛手捧着珍异宝物,牵着牛羊贡兽。《阎立本职贡图》中牵着长角似羊的胡人是一位几乎衣不蔽体的黑奴,因此牵兽胡人是胡奴而不是朝贡的使者,这与之前历史上的胡人牵兽图像相吻合。

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还有一件传为周昉的《蛮夷执贡图》,绘有一名域外胡人牵着似羊贡兽行进的形象。《宣和画谱》卷六《人物二》中记载周昉画:“蛮夷职贡图二;天竺女人图一;拂菻图二。”这两件传世作品虽然年代存疑,但结合文献可以看到胡人牵兽的图像进入了职贡图体系。

唐代有很多记载胡人的文献,大量的胡人牵兽图像出现在器物、绘画、壁画、雕塑中,其中多数牵兽胡人是胡奴的角色,胡人马伕和驼伕这类牵兽胡人的形象较为常见。中国古代习惯用胡人为朝廷养马官,他们驯养的西域良马补充到唐朝军队和皇室贵胄中间。唐人爱马自然就会有很多的胡人马伕。

《唐朝名画录》记载韩干:开元后,四海清平,外国名马,重译累至。然而沙碛之遥,蹄甲皆薄,明皇遂择其良者,与中国之骏同颁,尽写之。唐代有位诗人顾云这样描述韩干画的马:“屹然六幅古屏上,欻见胡人牵入天厩之神龙。”可见宫廷内会组织绘画这些贡马,这些远来贡马传达出一种政治上的自信。汉武帝在《天马歌》中写道:“天马徕,从西极,涉流沙,九夷服。”

由于千年的华夷之分,就算是在大唐开放的文化环境下,汉人还是流露出了一种主人意识,胡人均被描绘得更加谦卑和具有功能性的。甚至在《阎立本职贡图》中看到的略显鄙陋的胡奴,以此区分华夷之别。

职贡图类型的增多也丰富了其内涵,使之不仅仅只有纪实的政治含义,有些职贡图还包含着守护驱邪的祝愿以及表达华夷有别的异域描绘。在唐代开阔的文化背景下,文化进行交流,图像上也开始进行融合。综上所述,职贡图在唐代增加了新的构图方式,胡人牵兽图像就是在唐进入到了职贡图的系统。

(作者简介:陈颖,单位:南京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美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