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修复师：帮人留住记忆里的情感

文/谢婵

清晨天亮，一番洗漱后，绿如开始打扫起她的“玩偶医院”，整理出当天要修复的玩偶和对应的零件。接着，她在电脑前坐下，吃着早饭的同时，耐心地回复后台堆积了一整晚的消息。

消息列表中，大多数是发来图片问“还有没有救”的，绿如会询问顾客的预期，以及告知自己能做到的修复效果，双方都能接受的话，这单“玩偶修复计划”才能成；

也有部分人是来催进度的，绿如会根据排期和进度判断完成的时间，让顾客再耐心等等，慢工出细活儿。

绿如最近正忙着一只小象玩偶的修复工作，玩偶主人寄来时只说是小象的牙齿磨损比较严重，但她认真查看每一处细节后，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除了牙齿，小家伙的眼睛部分也有松动。”在检查过程结束后，她向玩偶主人给出了自己的“诊断”。

每做一个关键的修复步骤，绿如都会拍下照片发给玩偶主人，征求意见并根据要求修改，还曾有过一个前后修改10次的“手术方案”。

在与玩偶主人的沟通中，她发现他们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修复如旧”。他们为的是保留住记忆中那个熟悉的模样，而不是简单地得到一个崭新的玩偶。

修复前的准备工作，是在掏出玩偶的填充物后，给它们好好地浸泡、清洗、晒干。接下来，根据需要修复的地方，去搜寻合适的面料以及眼睛、鼻子等配件。

一切准备完毕，“整形手术”才正式开始。填充新棉，缝合破损，修复造型……一道道精细的工序下来，前后要花上不少时间，短则一周，长则数月，如此往复，但绿如乐此不疲。

就像真正的医生一样，她还给每个玩偶都建立了一个细致的“修复病历卡”，上面注明了姓名、年龄、手术项目以及玩偶主人的叮嘱。5岁的小毛来到“玩偶医院”做清洗、换棉和加棉，主人附上字条：“小毛很怕疼，拜托手术时刀口小一点儿呦！”

每个小家伙刚来主人身边时的样子，是绿如必须要熟稔于心的。她细心地将这些玩偶修复成最初的状态，不仅是赋予了它们新生，也还原了玩偶主人们童年的那一段美好时光。

过去一年时间里，她治好了200多个玩偶“病人”。手艺和用心，让她收获了口碑和人气。

这些玩偶邮寄自全国各地，陪伴了主人二、三十年的不在少数，年纪最大的玩偶更是有着60多岁高龄。而且下一个玩偶会是什么样，绿如永远也猜不到：一只小熊的主人怕玩偶在路上饿了，在箱子里放满了饼干；一只大象公仔的主人，怕寄丢大象，干脆不寄快递，专程坐高铁来扬州把大象送到绿如的工作室，修复完成后，再坐高铁来接大象回去……

目睹这些故事的绿如也会想，为什么人对玩偶会有这么深的情感？

在过去，玩偶只是玩偶，是绿如一家谋生的工具。她小时候生活在扬州的村庄，那里玩具厂聚集，妈妈的兼职是从玩具厂领回来零部件，加工好再按件结算。读初中时，每天放学后，绿如会跟着妈妈一起做小狗玩偶的尾巴。她的家乡那时就有生产和销售毛绒玩具的基因，到了今天，扬州仍然是中国的毛绒玩具之都。

很自然地，毕业后的绿如也去了扬州当地一家玩具厂上班，做一份清闲的文职。但是随着时间的转移，玩具厂的订单大不如从前。做这行9年后，绿如也被裁掉了。她想象不到自己还能去做什么工作，就找出这家早几年就注册的个人淘宝店——金灿灿玩具屋，重新打理，还是做老本行，卖玩偶，接一些玩偶衣服的加工订单，生意很一般。

直到去年，有个顾客问绿如，玩偶的尾巴坏了，能不能送她这里来修。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有这种需求。后来，有一个朋友带孩子来扬州旅行。朋友5岁的孩子不管走到哪里，始终抱着一个白色的柱状枕头不撒手。那只枕头没什么特别，看起来旧旧的、脏脏的。绿如觉得好奇，问起原因，才知道朋友和丈夫都要上班，没时间带孩子，在孩子两岁时就把他送去托儿所。陌生的环境里，枕头成了孩子安全感的唯一来源，一直延续到现在。后来，朋友又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枕头，需要清洗的时候，就哄着他替换下来。

这个故事触动到绿如，离开谋生的需要，她重新感受到玩偶的意义——我们对玩偶的需求，一开始可能只是孤独时刻想有个伴，填补缺失的那部分情感，但长久的陪伴之后，就是一种真正的情感连接了，玩偶变成朋友或者家人。

绿如说：“他们愿意把那么重要的玩偶交给我，让我觉得责任重大。”

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龙龟玩偶。玩偶主人是一个单亲妈妈，龙龟是爱人去世前留下的礼物。时间久了，龙龟沾染了污渍，形态发生了变化，玩偶的眼皮也被孩子在玩闹中不小心损坏。

这位妈妈时常抱着面目全非的龙龟哭泣。后来，那个妈妈无意间在淘宝搜索到了绿如的店铺。

十几天过去，当修补完成的龙龟交付时，那位妈妈看着手中的玩偶，给绿如发了条消息：“还好有你。”短短几个字，透出的满是欣慰和惊喜。

她常常收到类似这样的卡片：亲爱的金灿灿玩具屋屋主，你好，再次感谢你愿意接收我家娃娃小能，为他提供绝美豪华SPA和救治，非常感谢你的一切用心和美好付出。

长此以往，玩偶修复的订单每多一份，她便能多见证一份玩偶主人内心的柔软与对玩偶的珍爱；顾客感谢的话每多一份，她便能从中多感受到一份惊喜和感动的能量。

而就她个人而言，在玩偶修复的过程中，她也享受着全身心的投入，以及手工活带来的成就感。每一个玩偶的“疑难杂症”，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挑战，迎难而上，便是她的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