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的味道非常甜”建党前后的陈望道
2021-09-14郦千明
郦千明
左图:陈望道。右图:前:陈望道的译作《共产党宣言》(1920年版)书影,后:《新青年》书影
回义乌老家翻译《共产党宣言》
陈望道(1891—1977),浙江义乌人,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日本中央大学法科。回国后,进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担任国文教员,积极投身新文化运动。1919年秋,浙江“一师风潮”爆发,在反动当局的逼迫下,陈望道等进步师生被迫离开这所西湖边的著名学府。他后来回忆说:“这次查办斗争使我更加认识所谓‘除旧布新并不是不推自倒、不招自来的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也就在这次事件的锻炼和启发之下,在事件结束之后,回到我的故乡浙江义乌分水塘村,进修马克思主义,并且试译《共产党宣言》。”
分水塘是义乌西部伏龙山麓的一个风光秀丽、民风淳朴的小山村,陈家祖祖辈辈生活、劳作于此。1920年初,精通英语和日语的陈望道回到老家,就在这间柴屋里埋头翻译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共产党宣言》。他搬来一块铺板,放两条长凳,架起来既当书桌又当床,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夜以继日地工作,一日三餐由其母亲送来。山区农村早春的天气还相当寒冷,尤其到了晚上,刺骨的寒风会不时透过四壁的墙洞向室内袭来,冻得他手足发麻。一次,母亲做了糯米粽子,外加一碟当地盛产的红糖,送到书桌前催他趁热吃。陈望道一边吃粽子,一边琢磨译句。过了一会儿,母亲在屋外叫道:“红糖勿够,我再给你添一些。”儿子回答:“够甜,够甜了!”母亲来收拾碗筷时,发现儿子满嘴墨汁,红糖却一点没动。原来他只顾着全神贯注地看书、写字,竟顺手蘸着墨汁吃完了粽子。于是,母子俩相视大笑。
《共产党宣言》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第一个纲领性文件,包含着极其丰富和深刻的思想内容,文字也极为优美和精炼,因此要翻译好这部著作是很不容易的。恩格斯自己也说过,“翻译《宣言》是异常困难的”。不仅如此,当时陈望道手头仅有日文本和英文本两种《宣言》,缺乏其他参考资料。他硬是克服种种困难,“费了平常译书五倍的工夫,才把彼全文译了出来”。译稿完成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1920年8月,这部书由上海社会主义研究社列为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第一种,首次正式出版。书稿一经出版就受到工人和先进知识分子的欢迎,反响极为强烈。初版仅印1000余册,很快便销售一空。不久再版发行,又很快售罄。应广大读者的要求,此后在短短的数年间,又重印达17次之多。北伐战争时期,曾在军内散发此书,做到人手一册。
作为《共产党宣言》的第一个中文译本,在宣传马克思主义,推动社会主义运动在中国蓬勃发展,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时,也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奠定了思想和理论的基础。许多具有激进民主主义思想的革命青年正是在这部书的影响下,逐步树立起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成长为共产主义的战士。1936年,毛泽东在延安接见美国记者斯诺时曾说:“有三本书特别深刻地铭记在我心中,建立起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这三本书是:《共产党宣言》,陈望道译,这是用中文出的第一本马克思主义的书;《阶级斗争》,考茨基著;《社会主义史》,柯卡普著。”鲁迅收到陈望道寄来的译著后,也大加赞赏:“望道在杭州大闹了一阵之后,这次埋头苦干,把这本书译出来,对中国做了一件好事。”
《共产党宣言》中译本的广泛传播,使反动当局大为惊慌,千方百计地进行阻挠和破坏。为躲避反动派的搜查,出版社被迫多次更换译者的名字和出版地点。可是正如陈望道所言,“马克思主义是真理,真理总是不胫而走的……真理在无声地前进,没有办法阻挡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和胜利”。
编辑党的机关刊物《新青年》
《共产党宣言》译稿完成后,陈望道应陈独秀邀请到上海参加《新青年》的编辑工作。过了一段时间,陈独秀离沪去广州任职,杂志社的编务交给陈望道主持。为便于开展工作,他特地搬到法租界环龙路渔阳里2号居住。他后来回忆:“那时,《新青年》在楼上编,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在楼下开会。我同李汉俊、沈雁冰等天天碰头,研究有关问题。”
陈望道与李达、李汉俊等共同努力,不断加强《新青年》的马克思主义倾向,使它成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重要阵地。为办好杂志,他采取“树旗帜”的办刊方针。“改组后,我们的做法不是内容完全改,不是把旧的都排出去,而是把新的放进来,把马克思主义的东西放进来,先打出马克思主义的旗帜。这样原来写稿的人也可以跟过来,色彩也不被人家注意。我们搞點翻译文章,开辟《俄罗斯研究》专栏,就是带有树旗帜的作用。”以后,《新青年》每期都发表介绍十月革命后苏维埃俄国的成就和各项政策的文章,使中国读者能够了解到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正在发生的巨变。同时,还翻译登载大量有关马克思主义的论著以及介绍、研究社会主义的文字。
复旦大学党委书记焦扬在“上海人大论坛”上介绍陈望道先生的事迹(摄影:晓野)
《新青年》改组后的这一办刊方向,引起了原杂志编辑胡适的强烈不满和反对。胡声称:“国内的‘新分子闭口不谈具体的政治问题,却高谈什么无政府主义与马克思主义,我看不过了,忍不住了。”于是,他一边撰文批评《新青年》,一边提出“我的政论的导言——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当陈独秀把编辑《新青年》的责任交给陈望道的事写信告诉胡适时,胡适当即回信反对,并提出分裂杂志社,改变办刊性质的三个方案。胡适的主张遭到李大钊、鲁迅等人的坚决反对,陈望道坚定地站在李大钊、鲁迅等一边,决心捍卫《新青年》的马克思主义办刊方向,态度十分鲜明。胡适的企图最终破产了,陈望道主编的《新青年》作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机关刊物,在宣传马克思主义方面始终站在最前列。
与此同时,为进一步扩大马克思主义的影响,陈望道还通过邵力子将《民国日报》副刊《觉悟》争取过来,并亲自担任这个副刊的编辑。以后,在副刊上增加介绍苏联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内容,使《觉悟》继《新青年》之后成为又一个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舆论阵地。他翻译的《劳动运动通论》《个人主义与社会主义》《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以及他的著述《日本社会主义同盟底(的)创立》《劳动联合》《劳动问题的第一步解决》等陆续见诸《觉悟》。他后来自豪地说:“上海《民国日报》副刊《觉悟》,也有很大的影响力,我们常利用它来进行游击性的战斗。”
积极参与建立中国共产党组织
1920年夏,陈望道在编辑《新青年》的同时,积极参与组织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成为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的成员之一,以后又参加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工作,致力于把马克思主义的宣传活动同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创建中国工人阶级自己的政党。
那时,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由北京到达上海,经常与陈独秀、李汉俊、李达、陈望道等在《新青年》杂志社举行座谈会,讨论社会主义和中国社会改造等问题。不久,中国第一个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亦称共产主义小组)——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在法租界环龙路老渔阳里2号《新青年》编辑部正式成立。陈独秀为书记,先后参加者有李汉俊、陈望道、俞秀松等十多人。
随着上海和各地共产主义小组的纷纷建立,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广泛传播,工人运动蓬勃发展,正式建立中国共产党的时机日趋成熟。1921年7月23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标志着党的正式诞生。陈望道也被推选为上海地区出席党的“一大”代表。然而,正当大家积极筹备召开“一大”的时候,为组织活动经费一事,陈望道、李汉俊等和陈独秀发生了争执,导致陈望道最终没有参加党的“一大”。不过,他对于建立中国共产党,确实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不久,中国共产党中央局发表通告,要求上海、广东等地建立区执行委员会,并提出各地应建立与发展党、团、工会组织,开展宣传工作。中共上海地方委员会迅速成立,按规定应设三人以上的委员会,因上海情况特殊,仅设书记一人,负责管理日常党务,陈望道为第一任书记。其间,他为刚刚建立的党组织做了许多工作。
1921年8月,党在上海《民国日报》创办副刊《妇女评论》,陈望道任主编。他力求将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妇女运动的实际问题结合起来,在该刊发表了不少文章。在他的主持下,刊物继承新文化运动的精神,反对旧思想、旧制度,呼吁妇女解放,提倡男女平等,提倡妇女运动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相结合,反对改良主义的道路。《妇女评论》前后共出了一百零四期,历时两年。
上海是党的诞生地,也是共青团的发源地。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发起者是俞秀松、施存统、沈玄庐、陈望道、李汉俊、叶天底、袁振英、金家凤八人,俞秀松任书记。那时,青年团经常举行政治报告会,由俞秀松作政治形势和团的工作介绍。陈望道也应邀做演讲。
上海平民女校是中共中央宣传部以上海女界联合会名义创办的第一所培养妇女干部的学校。中国共产党成立不久,陈独秀、李达等决定“在上海创办一个平民女校,以期养成妇运人才,开展妇运工作”。学校筹备工作于1921年冬天开始,次年2月正式开学,校址在南成都路辅德里632号A。李达任校务主任,李达夫人王会悟负责具体事务。教员都是义务兼课,不少人是共产党员。陈望道教作文,上课极其认真。他打破一般国文教员咬文嚼字的常规教法,提倡作文首先重意义,要写有思想性的内容。由于办学经费拮据,教员忙于党务工作,学校于同年底停办。部分学生进入党主办的上海大学或上大附中继续学习。平民女校虽然办学时间不长,却培养了丁玲、钱希均、王剑虹等一批优秀女共产党员。
1922年1月28日为旧历新年,许多上海市民在闹市区拿到一份有人分发的贺年信,正面印着“恭贺新禧”四个黑色大字,背面以花边为框,框内印着一首《太平歌》。歌词写道:“天下要太平,劳工须团结。/万恶财主铜钱多,都是劳工汗和血。/谁也晓得:/为富不仁是盗贼。/谁也晓得:/推翻财主天下悦。/谁也晓得:/不做工的不该吃。/有工大家做,有饭大家吃。/这才是共产社会太平国。”这是中国共产党创立时期向群众宣传共产主义的贺年信,内容由陈望道起草。“当时,党组织建议我们向上海人民拜年,记得贺年片上一面写‘恭贺新禧,另一面写共产主义口号。我们一共七八个人,全都去,分两路,我这一路去‘大世界和南市。两路都是沿途每家送一张贺年片。沈雁冰、李汉俊、李达等都参加了。人们一看到贺年片就惊呼:“不得了,共产主义到上海来了。”北京共产党组织积极呼应此次活动,不仅在《工人周刊》中刊登了这首《太平歌》,而且指出:“读了非常感动,特把它登在此地,希望工友们时时吟诵,身体力行,那国家就真会‘太平哩!”分发贺年片活动不仅使上海人民看到了代表劳苦大众自己的政党的存在,也令上海的军阀政府震惊不已,他们派出大批巡警四处搜查。这项活动后来正式出现在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书记陈独秀给共产国际的报告中。
以后,陈望道虽然离開了党组织,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对于党的事业始终坚贞不渝,对于党所交予的各项任务,也仍然一如既往、坚忍不拔地去完成。无论所经历的环境多么险恶,道路多么艰辛曲折,他一直信守诺言,追求真理,始终不渝。新中国成立后,他重新回到党组织的怀抱,最终成为一名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