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或雪（组诗）

作者简介：晏先树，女，1988年生于云南镇雄。作品发表于 《星星》 《扬子江》 《诗潮》 《飞天》 等刊物。有诗歌入选《2020中国年度诗歌》。

立  春

嗨，这是春天的第一个清晨

我早早地醒来

准备给你写一封信

连同青草的香，一起寄给你

树木们铆着劲儿

在枝头准备自己的花苞

像待嫁的新娘

而春风还在四处流浪

包藏人间的欲火，惹是生非

冬  至

昨夜的月色已经老去

晨光，如约而来

我要在一年中最短的这一天

喝下自己煮的小米粥

和苦口良药

我要准备一粒不动声色的种子

你来撞开它吧

如果看见雪花纷纷扬扬

先生，请不要惊讶

这是我的一生，卑微而倔强

我  们

一条河流，一片芦苇，一群南归的燕

我坐在田埂上，光着脚丫

用年轻的嗓音反复歌唱

而你在芦苇丛中

正专注地画一棵树

一棵没有花开、寂静无声的树

先生，我能确定

我的歌声能在你的树上

长出一些枝叶，或者一个鸟窝

也能确定，我怀抱的雨水

有掩饰不住的快乐

和你看不见的悲伤

它们滴滴答答地，响彻山野

巷子，或雪

从一个巷子到一条街

如果走得久了，就会流出眼泪

你会渴望在某个转角

撞上几朵浅黄色的阳光

幻想一棵长在崖壁，努力伸展的树

是你久未谋面的亲人

你肯定还想，从西风中取出一个名字

捂热后，继续唤他

“宝贝！亲爱的……”

而你的春天，总是在半空中迟疑

非要变成雪花

才肯落进你的头发

和明亮的日子

岁  末

虫鸣隐去山林，飞鸟遁于天空

你要记住昨日的雨水和花朵

在寂静的人间

搭一所抵抗寒潮的房子

你要抽出体内的山川河流

迎接崭新的阳光和爱

好日子在一朵云上，它们驾同一辆

旧时的马车

吹同一片故乡的树叶

它们已经翻过乌蒙山，微笑着

在赶来的路上

冬日书

雪落无声，正安静地

填补大地的缺口

许多事物都在此刻画上句号

我不再允许自己，为你写下悲伤的诗行

哪怕泪水多么廉价

哪怕我还爱着

一个虚拟，一场梦境

无数个风吹月落的夜晚

是火焰还是灰烬，我都不再回头

雪那么大，那么沉默和无辜

我要打开双臂

任由它们落满我的手心、睫毛

和锈迹斑斑的从前

叫我小白、芨芨菜、狗尾草的人

给我阳光也给我暴雨

后来，把光阴交给流水的人

我们相隔一里

永不相见

秋  日

果实被采摘后，树叶也开始落下

孩子们在树下追逐、嬉闹

老人在院子里摊开陈年的谷物

陽光洁净又柔软

而我实在没有勇气靠近

这些泛黄枯萎

风一吹就纷纷扬扬的叶子

它们像无数个衰老的母亲

被秋天一点点收割

此刻，山峦开始褪色

还有什么，比你手捧一朵雏菊

更让人心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