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企业党组织对就业吸纳的影响机制研究
2021-09-13淦未宇
淦未宇,刘 曼
(西南政法大学 商学院,重庆 401120)
一、引言
宏观制度环境是影响微观企业行为的重要因素。(1)North D C. Institutions, 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我国企业经济活动绝对不能脱离党的领导和政府监管。尤其在全面加强党的建设与引领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章程》明确规定企业拥有三名正式党员即应建立党组织,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加强党组织在民营企业的覆盖面。企业基层党组织作为党建基础,在某种程度上是党的领导和国家监管在企业这一微观主体中意志的体现。(2)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冗余雇员与高管薪酬契约》,载《管理世界》2013年第5期,第100-130页。中国情境下,党组织必然会对企业的经营决策构成影响。长期以来,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就业问题,就业关乎着国家政权和社会稳定,进而对经济社会等各方面发展具有独特的意义。此种情况下,民营企业作为就业吸纳的重要力量,自然备受党和政府关注,民营企业党组织则成为党和政府“扩就业、稳就业”意志传达的桥梁,这将对企业的就业吸纳行为产生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转型经济时期,国有企业党组织与民营企业党组织在发挥作用的目的与方式上存在差异性。相比民营企业注重经济性,国有企业承担着经济和政治的双重责任。许多学者对国有企业党组织嵌入的形式和作用机制及其后果进行了研究。(3)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中国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效应研究——基于“内部人控制”的视角》,载《中国工业经济》2012年第8期,第82-95页。(4)陈仕华、卢昌崇:《国有企业党组织的治理参与能够有效抑制并购中的“国有资产流失”吗?》,载《管理世界》2014年第5期,第106-120页。(5)严若森、吏林山:《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对国企高管隐性腐败的影响》,载《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第176-190页。(6)柳学信、孔晓旭、王凯:《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与董事会异议——基于上市公司董事会决议投票的证据》,载《管理世界》2020年第5期,第116-134页。马连福等(2013)的研究表明,国有企业在政治干预下,直接承担着扩大就业、维护社会稳定等政策性目标,党组织嵌入明显促进了企业冗员数量增加。(7)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冗余雇员与高管薪酬契约》,载《管理世界》2013年第5期,第100-130页。党组织嵌入对国企行为的影响可说是决定性或强制性的,但对民营企业却是引导性、鼓励性质的,民营企业在党组织设立中具有自主选择性。近年来,学者们开始考察民营企业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决策和行为的影响。这些研究表明,民营企业党组织更多通过引导和鼓励民营企业行为、发挥党组织吸纳人才和激发人力资本优势、政策信号传递等方式,促进企业生产投入、慈善捐赠和投资行为(8)何轩、马骏:《党建也是生产力——民营企业党组织建设的机制与效果研究》,载《社会学研究》2018年第3期,第1-24页。(9)郑登津、谢仁德:《非公有制企业党组织与企业捐赠》,载《金融研究》2019年第9期,第151-168页。(10)徐细雄、占恒、李万利:《党组织嵌入、政策感知与民营企业新增投资》,载《外国经济与管理》2020年第10期,第3-16页。,提升企业董事会治理效果(11)李世刚、章卫东:《民营企业党组织参与董事会治理的作用探讨》,载《审计研究》2018年第4期,第120-128页。,抑制盈余管理活动(12)郑登津、谢仁德、袁薇:《民营企业党组织影响力与盈余管理》,载《会计研究》2020年第5期,第62-79页。。
遗憾的是,学者对党组织嵌入国有企业进行了较为丰富研究的同时,对于民营企业,尤其是中小微民营企业党组织嵌入的经济后果研究却零星可见。虽然有研究表明,国有企业党组织嵌入会显著增加企业冗员,但还未有民营企业党组织嵌入对企业就业吸纳水平产生影响的研究结论。因此,在强调扩大党建覆盖面的时期,探讨民营企业党组织建设对企业就业吸纳的作用及其影响边界,对于明确在民营企业开展党建工作的重要性,以及如何正确有效开展党建工作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基于制度理论,就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影响及其机制进行探索,以期对民营企业党组织嵌入情境有更加深刻的理解。
本研究可能存在以下几方面的贡献:首先,已有研究主要考虑民营企业党组织嵌入在企业新增投资、慈善捐赠、董事会治理、获取资源便利(13)Haveman H A, Jia N & Shi J, et al. The dynamics of political embeddedness in China,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Vol 62:1,p.67-104(2017).(14)Haveman H A, Jia N & Shi J, et al. The dynamics of political embeddedness in China,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Vol 62:1,p.67-104(2017).(15)Haveman H A, Jia N & Shi J, et al. The dynamics of political embeddedness in China,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Vol 62:1,p.67-104(2017).(16)Haveman H A, Jia N & Shi J, et al. The dynamics of political embeddedness in China,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Vol 62:1,p.67-104(2017).等方面的积极作用。本文则揭示民营企业党组织嵌入在提升企业就业吸纳水平和就业质量中的独特作用,深化了对国家党组织正式制度嵌入企业情境的经济后果的理论认知。其次,本研究丰富了政企关系研究文献。当前学术界多倾向于以企业高管和实际控制人是否拥有政治身份及其行政级别作为政企关系的衡量因素,考察此种情况下政企关系对微观企业就业吸纳能力的影响效应。(17)梁莱歆、冯延超:《民营企业政治关联、雇员规模与薪酬成本》,载《中国工业经济》2010年第10期,第127-137页。本文则检验党组织作为政企关系的载体嵌入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水平的影响。从实践层面来讲,本研究表明,加强党组织建设对民营企业健康长效发展非常重要,同时发挥党组织政治政策宣传、文化建设和人力资本优势作用,对提升民营企业就业吸纳能力和质量,推动社会稳定、经济健康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处于渐进式改革过程中的中国,“半计划、半市场”的经济环境对微观企业决策产生显著影响。在“党政合一”的政治安排下,党和政府是制度政策的顶层设计者,也是企业运营所处外部制度环境的塑造者。(18)徐细雄、占恒、李万利:《党组织嵌入、政策感知与民营企业新增投资》,载《外国经济与管理》2020年第10期,第3-16页。对于国有企业而言,基层党委会作为政治干预的一种途径,在某种程度上是国家在企业这一微观主体中意志的体现,对企业决策具有主导作用。(19)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冗余雇员与高管薪酬契约》,载《管理世界》2013年第5期,第100-130页。不同的是,民营企业党组织则构建了民营企业和执政党互动的桥梁,形成了一种新型政企互动关系。民营企业政企互动关系作为制度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避免地影响企业战略选择。(20)Zhou K Z, Gao G Y & Zhao H X., State ownership and firm innovation in China: An integrated view of institutional and efficiency logics,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Vol 62:2, p.375-404(2017)。(21)周俊、张艳婷、贾良定:《新型政商关系能促进企业创新吗?——基于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数据》,载《外国经济与管理》2020年第5期,第74-104页。研究表明,民营企业党组织嵌入,通过发挥党组织引领、政策渠道功能和吸纳人才以及发挥人力资本优势功能,能够提升企业生产性活动投入,进而提升企业绩效水平。(22)何轩、马骏:《党建也是生产力——民营企业党组织建设的机制与效果研究》,载《社会学研究》2018年第3期,第1-24页。民营企业党组织发挥政治核心、政治引领作用和规范企业行为的作用,通过参与董事会治理的途径,切实加强了对审计意见的治理效果,进而降低了被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概率。(23)李世刚、章卫东:《民营企业党组织参与董事会治理的作用探讨》,载《审计研究》2018年第4期,第120-128页。不仅如此,郑登津等(2019)研究发现,非公有制企业党组织能够通过在企业内部贯彻党性文化,塑造企业领导人的商业伦理,对企业慈善捐赠行为产生显著积极作用。(24)徐细雄、占恒、李万利:《党组织嵌入、政策感知与民营企业新增投资》,载《外国经济与管理》2020年第10期,第3-16页。王舒扬等(2019)研究也发现,民营企业党组织发挥了监督企业不规范行为、企业寻租载体以及文化建设的作用,很好地提升了企业绿色环保投资水平。(25)王舒扬、吴蕊、高旭东、李晓华:《民营企业党组织治理参与对企业绿色行为的影响》,载《经济管理》2019年第8期,第40-57页。
由此可见,民营企业党组织虽然不如国有企业党组织那般具有强制性影响,但确实对民营企业治理和决策产生了不可忽视的作用。(26)李世刚、章卫东:《民营企业党组织参与董事会治理的作用探讨》,载《审计研究》2018年第4期,第120-128页。(27)徐细雄、占恒、李万利:《党组织嵌入、政策感知与民营企业新增投资》,载《外国经济与管理》2020年第10期,第3-16页。遗憾的是,目前对党组织治理效应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国有企业,(28)黄文峰、张建琦、黄亮:《国有企业董事会党组织治理、董事会非正式等级与公司绩效》,载《经济管理》2017年第3期,第6-20页。而很少关注民营企业党组织对民营企业行为或决策的影响。一直以来,党和政府高度强调就业稳定的重要性,马连福等(2013)关注了国有企业党组织嵌入对企业冗员的影响,发现国有企业党组织嵌入增加了雇员冗余。(29)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冗余雇员与高管薪酬契约》,载《管理世界》2013年第5期,第100-130页。民营企业作为最主要的就业吸纳主体,目前还未有研究考察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影响及其作用情境究竟如何。民营企业经济行为内嵌于相应的制度环境之中,必定受到中国特殊制度环境,包括“党政合一”“半计划、半市场”下政企互动模式的影响,民营企业就业吸纳行为也必然不能脱离国家“稳就业、保就业”等就业政策的影响。我们认为,民营企业党组织可能通过三种途径影响企业就业吸纳决策,即监督作用、人力资本作用、党性文化建设作用。
企业党组织嵌入加强了党对企业行为的监督。Campbell(2007)认为,企业党组织作为一种制度力量,能够发挥社会监管作用,促使企业关注社会整体和谐发展并履行社会责任。(30)Campbell D. E., A mater of faith:Religion in the 2004 Presidential Election, Washington, DC:Brooking Institution Press, 2007.企业党组织作为中国共产党在基层经济领域的“神经末梢”,在传递国家意志、督促企业遵守法律和社会规范,维系社会稳定发展中发挥了积极作用。(31)徐细雄、占恒、李万利:《党组织嵌入、政策感知与民营企业新增投资》,载《外国经济与管理》2020年第10期,第3-16页。中国特色政治经济体制下,党组织对企业的经营决策构成影响和制约,这其中包括企业的雇佣行为。(32)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冗余雇员与高管薪酬契约》,载《管理世界》2013年第5期,第100-130页。一方面,党组织监督下,企业更加自觉地关注社会就业问题,承担社会稳定发展的责任。另一方面,党组织嵌入会对民营企业的不规范经营行为产生约束作用,同时引导企业以更加科学的方式经营管理。通过科学规范的经营和管理,企业得到更优质的发展,间接增强了企业的市场竞争能力。企业得到良好发展必定会扩展其经营规模,进而增加对就业的需求,提升就业吸纳能力。
党组织嵌入民营企业,能够发挥其人才吸纳和人力资本优势作用,帮助企业健康良好发展。党组织在培养干部人才中强调“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任人唯贤,突出事业为上、以事择人”,同时注重实施人才强国战略,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不断探索更加有效的人才引进政策。(33)易海云:《充分发挥党的组织优势》,载《学习时报》2018年9月5日,第1版。这不仅为民营企业嵌入了科学的人才观念,而且将先进的人才引进与选拔机制体制、方法等运用到企业的人才策略中,从而能够提升企业人力资源使用效率和人力资本质量。企业经营过程中,党组织通过号召企业进行人才培训,激发人才优势,为企业生产性活动提供人才保障。(34)何轩、马骏:《党建也是生产力——民营企业党组织建设的机制与效果研究》,载《社会学研究》2018年第3期,第1-24页。同时,民营企业基层党组织重视党员人才引进,党员往往拥有较高水平的人力资本,党组织注重人才的引入、培养、利用的特质将为推进企业持续发展提供强大动力(35)黄琦、容剑锋:《民营企业党组织发挥作用的途径及其规律——以东莞为例》,载《经济与社会发展》2011年第1期,第65-68页。(36)黄琦、容剑锋:《民营企业党组织发挥作用的途径及其规律——以东莞为例》,载《经济与社会发展》2011年第1期,第65-68页。。换言之,党组织的建设首先将企业中的党员聚集,有利于发挥党员人才的集体智慧,为企业发展出谋划策;其次,党组织的建立使企业与整个党组织网络相联系,高层级党组织通过党组织网络将先进的人才观念和政策等传达给企业基层党组织,企业党组织再将之贯彻于企业之中。在党组织的科学引领下,企业人才制度得到改进,人才选拔与培养等更加高效,人才使用效率和人力资本水平得以提高。人才资源是企业发展的关键资源,人才的力量得以发挥有助于企业获得核心竞争力,提升企业整体绩效水平,推动企业不断发展壮大,进而吸纳更多就业人员。
党组织嵌入民营企业亦能通过积极先进的党性文化教育,塑造企业商业伦理,形成良好的企业文化氛围,促使企业积极承担社会责任。民营企业中,基层党组织发挥的是一种间接作用,具体体现在引导、监督、维权、统战、协调和企业文化建设等方面。(37)李少斐:《国际互联网与党组织的功能开发》,载《理论视野》2008年第5期,第58-61页。郑登津等(2019)认为,单个的非公有制企业其实是被嵌入了全国性的党组织网络和基于此的企业网络之中,非公有制企业的经济行为自然被嵌入党组织的非经济行为中,从根本上受党的宗旨和使命影响。(38)郑登津、谢仁德:《非公有制企业党组织与企业捐赠》,载《金融研究》2019年第9期,第151-168页。党组织强调“先锋模范”作用,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党性文化内含了社会责任意识,这将在党组织开展文化建设的过程中传达给企业领导人以及印刻于企业文化之中。党性文化建设通过塑造企业文化和更高水平的伦理价值,进而引导企业更加积极地关注社会问题,解决社会问题。高水平的商业伦理也将引导企业积极承担就业吸纳的责任,保证社会的稳定发展。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党组织嵌入能促进民营企业就业吸纳水平。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选择
本文利用2010年和2012年第九次和第十次私营企业抽样调查数据。调查由中共中央统战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中国民(私)营企业经济研究会联合组成的私营企业研究课题组主导完成。采用随机抽样方式,样本涵盖了中国境内31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共19个行业的9688家企业(2010年4615家企业和2012年5073家企业样本),样本信息主要是2009年和2011年的企业经营信息,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和可靠性。根据研究需要,对初始样本做了如下处理:(1)剔除变量存在缺失的样本;(2)剔除金融保险类行业样本;(3)剔除年度销售额和净利润小于等于0的样本。最终获得4454个有效样本。
(二)变量定义
1.解释变量:党组织嵌入(Par)。本文借鉴徐细雄等(2020)的做法,以企业是否建立党组织作为党组织嵌入变量的衡量方法,企业设立党组织时,党组织嵌入取值为1,否则为0,构建二元虚拟变量。
2.被解释变量:就业吸纳(Employ)。借鉴已有研究的做法,以企业全年雇员人数取自然对数表示。
3.调节变量。本文考察企业四方面的调节作用:企业家政治身份、企业慈善捐赠、企业改制特征和企业工资福利水平。政治身份,我们采用企业家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身份和党员身份进行测量。进一步根据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同属代表一类的政治身份,我们将企业家曾经或现在担任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定义为代表身份(Political),若为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则从政经历取值为1,否则为0。将党员类政治身份定义为党员身份(Party),当企业家为党员时,党员身份取值为1,否则为0。企业慈善捐赠(CD)为企业当年慈善捐赠金额取自然对数。企业改制(Reform),若企业由国企、集体企业等改制而来,则企业改制取值为1,否则为0。企业工资福利水平(Welfare),采用当年企业在员工工资、奖金支出总额取自然对数表示。
4.控制变量。借鉴何轩等(2020)的研究,(39)何轩、袁媛、唐静:《企业家精神配置与民营企业吸纳就业能力的影响机制研究》,载《管理评论》2020年第4期,第64-76页。模型中的控制变量包括企业年龄(Age)、企业改制(Reform)、慈善捐赠(CD)、工资福利(Welfare)、企业规模(Size)、盈利能力(Profit)等,同时对行业(Ind)进行了控制。
(三)模型构建
为考察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Employ=α0+α1Par+∑Control+ε1
(1)
为考察调节效应,本文设计如下计量模型:
Employ=α0+α1Par+α2M+α3Par*M+∑Control+ε2
(2)
其中,调节变量(M)分别为企业家政治身份,包括从政经历(Political)和党员身份(Party),以及慈善捐赠(CD)、企业改制(Reform)和工资福利(Wage)。交乘项(Par*M)为党组织嵌入与各调节变量的乘积,其中对慈善捐赠与工资福利两个调节变量所在的交乘项进行了中心化处理。
表1 变量名称及定义
四、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为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显示,民营企业就业吸纳(Employ)变量均值为4.013,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10.878,标准差为1.626。这说明民营企业就业吸纳水平整体偏低,且不同企业之间差异明显。党组织嵌入(Par)均值为0.362,这意味着调查样本中有36.2%的企业设立了党组织。
表3对研究中的主要变量进行了Pearson相关性检验,表中结果显示,党组织嵌入与企业就业吸纳具有显著正相关性,且控制变量与企业就业吸纳显著相关。相关性检验初步验证了党组织嵌入对企业就业吸纳正向促进的假说。
表2 描述性统计
表3 相关性检验
(二)回归分析结果
1.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影响
依据计量模型(1),本文检验了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影响效应,回归结果见表4。模型1中控制了控制变量,检验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作用,自变量党组织嵌入(Par)的回归系数为0.099,且在1%水平上显著。这意味着,党组织嵌入确实有利于提升民营企业就业吸纳水平,即党组织确实在传递党和政府意志、增强企业党性、提升企业精神文化等方面发挥了作用,实证结果支持了研究假设。
2.党组织嵌入、企业家政治身份与民营企业就业吸纳
(1)本文引入企业家政治身份作为调节变量。根据以往研究,企业家拥有政治身份的企业更易通过政府获取融资便利、税收优惠以及政府补贴等资源,(40)张振刚、李云健、李莉:《企业慈善捐赠、科技资源获取与创新绩效关系研究——基于企业与政府的资源交换视角》,载《南开管理评论》2016年第3期,第123-135页。作为交换,企业会帮助政府解决相应的社会问题,如在灾害发生时进行慈善捐赠、(41)潘越、翁若宇、刘思义:《私心的善意:基于台风中企业慈善捐赠行为的新证据》,载《中国工业经济》2017年第5期,第133-151页。缓解政府面临的就业压力。因此,拥有政治身份的企业家极有可能因为与政府存在资源交换关系,而更多地分担社会就业吸纳任务。而党组织嵌入企业中,发挥着规范企业行为的作用,在这一层面上,党组织起着规范政企关系、保证企业能够持续健康运营的作用。而企业家拥有政治身份的情况下可能存在的“亲而不清”的政企关系是企业关系型战略的体现,研究表明,企业采取关系型战略不利于企业长期可持续发展。显然企业家有政治身份的企业实行关系型战略与党组织规范作用背道而驰,且企业一般不会轻易改变战略以适应党组织文化。同时民营企业党组织的非强制作用也表明,在企业家拥有政治身份的企业中党组织的作用可能难以发挥。
依据计量模型(2),本文检验了企业家政治身份在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影响效应中的调节作用。如下表4,模型2中引入了以企业家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身份作为衡量标准的从政经历(Political)变量,及其与党组织嵌入的交乘项(Par*Political)。结果显示,党组织嵌入与从政经历均对企业就业吸纳有正向促进作用,系数分别为0.116和0.106,且在1%水平上显著。值得注意的是,交乘项系数为-0.043,在1%水平上显著。这表明,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促进作用在企业家无从政经历的情况下,其效果更显著,这也表明党组织嵌入与从政经历对提升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作用存在一定的替代效应,对于没有政治身份的企业,通过鼓励其建立党组织的方式增强其对党和政府保就业、稳就业政策的响应将更加有效。
(2)本文进一步检验了党员身份的调节作用。如前所述,之所以把党员身份与从政经历划分开来,是基于二者之间的差异性。现实中党员归属于相应的党组织,因此企业家党员身份可能使得企业更高效率地接受党组织所传达的政策建议和信息,故企业家党员身份可能更易与党组织嵌入产生协同效应,增强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促进作用。表4模型3展示了党员身份的调节作用,党组织嵌入和党员身份对就业吸纳的影响系数分别为0.125、0.038,在1%水平上显著,这表明企业家党员身份能够促进就业吸纳水平。党组织嵌入与党员身份的交乘项(Par*Party)系数为-0.052,在1%水平上显著,这表明,企业家党员身份并没有与党组织嵌入产生协同效应,反而在企业家为非党员的情况下,党组织嵌入对企业就业吸纳的提升效应更明显。
综上可知,企业家政治身份中,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身份与党员身份对党组织嵌入与民营企业就业吸纳水平关系的调节作用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值得注意的是,企业家的党员身份并没有因为对党组织的归属性而与党组织嵌入产生替代效应,而是发挥着协同效应。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民营企业家在经营管理决策中拥有绝对的权力,民营企业家虽是党员,但更是企业的领导者,决定着企业的战略,需根据企业发展需要进行抉择,在党员身份能够实现与政府资源互换的情况下,企业家可能更愿意为了企业的发展与政府形成协同关系;另一方面,民营企业党组织发挥作用的指导也表明,党组织对企业家拥有绝对权力的企业影响作用有限,即使党员企业家归属于党组织,但企业最终雇佣决策更多受企业家控制。换句话说,在民营企业中,党员企业家可能更愿意、也有绝对权力依靠党员身份选择关系型战略,以此整合企业发展的资源。
表4 党组织嵌入对就业吸纳的影响及政治关联的调节效应检验
3.党组织嵌入、慈善捐赠与企业就业吸纳
以往研究表明,企业进行慈善捐赠既可能因为社会责任感,也可能因为利己动机。(42)许年行、李哲:《高管贫困经历与企业慈善捐赠》,载《经济研究》2016年第12期,第133-146页;戴亦一、潘越、冯舒:《中国企业的慈善捐赠是一种“政治献金”吗?——来自市委书记更替的证据》,载《经济研究》2014年第2期,第74-86页。不论企业出于何种动机进行慈善捐赠,慈善捐赠作为企业的一种无偿支出,某种意义上是企业的一项高额成本。在企业有限的资源条件下,吸纳新员工和慈善捐赠均是企业的成本,如若已进行过慈善捐赠,企业便会更加谨慎地控制成本,更多考虑成本的回报率,在进行员工吸纳时考虑企业是否有扩员的必要。相较而言,没有进行慈善捐赠的企业则有更宽裕的资金预算可用于考虑员工吸纳。综合表明,企业慈善捐赠是影响企业就业吸纳的重要因素,党组织嵌入作为一种制度因素,在发挥推进企业就业吸纳作用的同时,必不能脱离保证企业生存发展的各项预算计划的实际。
针对以上问题,检验结果如表5,其中第二列模型5显示了企业慈善捐赠的调节作用,党组织嵌入、慈善捐赠对企业就业吸纳的影响系数分别为0.103、0.075,且在1%水平上显著。党组织与慈善捐赠的交乘项(Par*CD)系数为-0.017,在10%水平上显著,这表明未进行慈善捐赠的企业更容易受到党组织的影响而提升就业吸纳水平,这也说明,在那些没有进行慈善捐赠的企业,党组织嵌入发挥制度监督和商业伦理塑造作用能够最大效用地促进民营企业进行就业吸纳。
表5 慈善捐赠、企业改制和工资福利水平的调节作用
4.党组织嵌入、企业改制与企业就业吸纳
由改制而来的企业通常前身为国有企业或集体企业,这种企业在改制前更多受到党和政府的强制力约束,自主性不如一般民营企业大。一方面,它们本身受党和政府政策影响更深,另一方面,改制企业为了追求合规合法性,(43)李雪、罗进辉、黄泽悦:《“原罪”嫌疑、制度环境与民营企业慈善捐赠》,载《会计研究》2020年第1期,第135-144页。会比一般民营企业更积极主动接受党的政策方针。因此,即使没有党组织嵌入,改制企业在制度、文化等方面留下的改制前的政治烙印也会使其行为受到党和政府的较多约束,进而在就业吸纳方面更加积极。正是由于党和政府的影响一直存在,所以不论有无党组织嵌入,改制企业都会受党和政府的影响而进行就业吸纳,此时党组织嵌入对企业就业吸纳的促进作用不明显。对于非改制企业,若没有党组织嵌入,其雇佣决策受党和政府的影响将非常微弱,但当党组织嵌入非改制企业时,党组织将发挥桥梁作用,增强党和政府对企业决策的影响,党组织对企业就业吸纳的促进作用明显。由表5模型4可知,企业改制对就业吸纳具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其系数为0.05,且在1%水平下显著,这表明改制企业的就业吸纳水平确实高于非改制企业。表5模型6对企业改制的调节作用进行了检验,交乘项(Par*Reform)的系数为-0.023,且在10%水平上显著,这说明未经改制的民营企业党组织嵌入对就业吸纳水平的促进作用更明显,结果支持了假设。
5.党组织嵌入、工资福利与企业就业吸纳
前文所述,企业党组织是通过发挥其监督作用、人力资本优势、商业伦理塑造作用促进企业就业吸纳能力及水平。企业工资福利水平高,某种程度上表现了企业人文关怀文化氛围浓厚,这种文化氛围可以塑造更高水平的社会责任行为,此时企业可能本身就比较关注社会就业问题。同时,企业工资福利水平高,表明企业能力可能相对更强、业绩表现更好。面对本身社会责任文化氛围、经营管理能力和绩效均较好的企业,党组织的人力资本优势和商业伦理塑造作用可能失去了“用武之地”,此时党组织的作用不明显。然而,低工资福利企业恰是党组织的“用武之地”,因为低工资福利企业之所以工资福利水平更低,一方面可能是支付能力不足,另一方面可能是对员工关怀责任不够。此时,党组织除了能够发挥政策引领监督、伦理塑造作用外,还能够发挥人力资本优势,引导企业更加科学合理开展生产经营活动,以此提升企业商业伦理、能力和绩效,扩大了企业生产经营规模,增加了对劳动力的需求。换句话说,党组织嵌入低工资福利的企业更能够发挥对企业责任意识和绩效的改进作用,因此党组织作用明显。如表5模型4表明,企业工资福利水平越高,就业吸纳水平也更高,其系数为0.441,在1%水平上显著。由表5模型7可知,交乘项(Par*Welfare)系数为-0.020,在10%水平上显著,这说明,工资福利水平越低的企业更可能受到党组织嵌入的影响而提升就业吸纳水平。
五、稳健性检验
(一)企业就业吸纳变量替代检验
根据第九、十次私营企业调查数据中的题项“企业减少或新增雇员”“企业新增雇员的原因”提取企业是否新增雇员信息和因缓解就业压力新增雇员信息,整理后得到2388个有效样本。本文以企业因缓解就业压力而新增雇员作为企业就业吸纳的替代变量,当企业当年因缓解就业压力而新增吸纳雇员时,取值为1,当企业新增雇员为0或减少雇员时,取值为0。采用Logistics回归,检验结果如下表6,由表可知,企业党组织嵌入对因缓解就业压力而新增雇员的影响系数为0.218,且在5%水平上显著,这表明,党组织嵌入会促使企业为缓解就业压力做贡献,即设立党组织的企业确实会因为缓解就业压力而吸纳更多的就业人员。稳健性检验依旧支持假设1。
表6 党组织对企业因缓解就业新增雇员的影响
(二)替换自变量党组织建立为党组织建立意愿
党组织建立意愿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企业在党组织建设自主选择过程中对党和政府政策、意志等的积极态度。此处以党组织建立意愿替代自变量企业是否建立党组织。由于第九次私营企业抽样调查表中没有涉及企业对建立党组织意愿的题项,因此,在此党组织建立意愿变量是仅基于第十次私营企业调查数据得到。根据调查表中企业对是否应该设立党组织的回应情况,我们将回答“应该”赋值为1,“不应该”赋值为0,构建企业党组织建立意愿的虚拟变量。数据经过整理后得到2391个有效样本量。检验结果见表7,由表可知,企业党组织建立意愿与企业就业吸纳水平显著正向关,系数为0.023,且在5%水平上显著,这表明,有党组织建立意愿的企业,就业吸纳水平更高,他们自主接受党组织的制度规制和(党性文化)商业伦理塑造也能发挥规制企业就业吸纳行为的作用。稳健性检验支持了假设1。
表7 建党意愿对企业就业吸纳的影响
六、进一步研究:党组织建设对企业就业质量的作用机制检验
党组织嵌入尽管能够显著提升企业就业吸纳数量,但真正缓解或解决就业问题,不仅要衡量就业数量还应提升就业质量。本部分将对党组织嵌入是否能够提升就业质量,即提供更好的就业保障,促进就业的稳定性进行检验。关于就业质量的衡量,本文采用反映员工雇佣或就业保障的变量,有以下四个变量:失业保险购买率(UIC),用企业购买失业保险人数与企业员工总数的比值表示;工会建设(Trade),如果企业建立工会则取值1,否则取值0;劳动合同签订率(Contract),企业签订劳动合同数与企业员工总数的比值;员工培训(Train),企业年度员工培训人次与员工总人数之比。我们认为就业保障性越高,就业质量越好,就业越稳定。同时控制了影响就业保障的其他变量,包括资产负债率(lev)、区域经济发展水平(GDP)、市场化水平(Mar)、法制化水平(Law)。回归结果见下表8,由表可知,企业党组织嵌入与企业失业保险购买率、工会建设、劳动合同签订率和员工培训呈正相关关系,其系数分别为0.043、2.289、0.053、0.001,除员工培训不显著外,其他三个因变量均在5%以上水平显著,显著性水平分别为5%、1%、1%。这表明企业设立党组织,不仅能够提升民营企业就业吸纳能力,同时能够提升就业吸纳质量,切实对缓解就业压力产生积极作用。研究结论进一步支持了研究假设。
表8 党组织对企业就业质量的影响机制
七、结论与启示
转型经济情境下,民营企业担负着“保就业、稳就业”的重要任务,同时民营企业经营和员工吸纳方面存在的不规范性不利于民营企业发挥良好的就业吸纳功能。因此,加强党组织建设,规范民营企业生产经营行为,通过引导促进民营企业健康持续发展,增强企业竞争力并发挥企业“保就业、稳就业”功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以制度理论为基础,利用两次私营企业调查数据考察了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就业吸纳的影响效应以及背后的情境边界。研究发现,党组织嵌入有利于规范或监督民营企业生产经营行为、发挥人力资本优势、塑造商业伦理文化,使得民营企业经营效率和社会责任行为得到提升,显著增强了企业就业吸纳能力和水平。并且,党组织嵌入对就业吸纳的促进作用在慈善捐赠等方面,以及非改制企业和低工资福利水平企业表现得尤为突出。进一步研究发现,党组织嵌入提升就业吸纳水平的同时有利于提高民营企业就业吸纳质量,即员工雇佣保障水平。
当前,民营企业面临的经营不规范、缺乏长期可持续发展能力问题正需要党组织发挥引导作用,政府应当做好基层党组织建设工作。党组织嵌入不仅有利于企业行为的规范,保证企业健康长效经营,还能够发挥人力资本优势,帮助企业制定合理的人才吸收与运用制度,提升企业人才效能,进而提升竞争力,增强就业吸纳能力。此外,党组织嵌入给企业带去了党性文化熏陶,有利于企业建立良好的伦理文化,积极关注社会就业问题,主动承担就业吸纳的社会责任。党组织嵌入在增强企业发展能力的同时解决了社会就业问题,从微观企业层面验证了坚持党的全面领导、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重要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