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和熬都会变出美味
2021-09-12崔修建
崔修建
近日,一篇短短的博士毕业论文《致谢》迅速刷屏,走红各大网络平台,作者黄国平身处异常贫寒的生活窘境之中,却从未抱怨命运多舛,而是笃定“把书念下去,然后走出去,不枉活一世”这一信念,一路顽强打拼,走出了四川的一个小山坳,考入西南大学,被保送到中科院自动化所硕博连读,成为腾讯公司人工智能实验室的高级研究员。
一位年轻的大学生跟我聊起黄国平,说他要感谢苦难,我立刻大声纠正道:“不要感谢苦难,要感谢不曾被苦难打倒的自己,感谢纵然有那么多风雨在头顶交织,自己依然保持奋力前行的姿态……”
遥想当年,我出生在东北平原上一个鲜为人知的小村庄,几十户人家,守着被丘陵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薄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时候,村子里家家都很贫困,低矮的草坯房,昏黄的灯光,缓慢的牛车,落满补丁的衣褂,长年累月的咸菜……当年吃下的很多苦,或许里面正藏着后来的很多甜。
小时候,我特别关心的一件事,就是到哪里找到好吃的东西,如何让饱肚子维持的时间久一些。那会儿,细粮极少,全家人只能在春节吃上两顿饺子,平时几乎天天是单调的高粱米饭、玉米面饼子、玉米面粥,下饭的菜,便是自家房前屋后的小菜园里种的寻常蔬菜,一年四季,吃得最多的老三样:土豆、白菜、萝卜,偶尔吃上一顿肉,得回味好几天,大人和孩子们的肚子里油水都少得可怜,饥饿时常袭来,自然而强烈。
尤其是那些山寒水瘦的冬日里,正在长身体的我,经常还没到开饭的钟点,肚子便被饥饿弄得咕咕直叫唤。我赶紧到厨房转一圈,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抓过来便一通狼吞虎咽。
那天,实在找不到可吃的东西了,我饿得直喝热水。祖父见到了,便安慰我:“等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儿好吃的。”
一听说有好吃的,我立刻来了精神,跟着祖父坐到外屋的小火炉旁,看着他将一颗土豆削好皮,切成薄片,摊放到烧得微红的铁皮炉盖子上,伴着一阵哧哧啦啦的声响,土豆片冒出一缕白雾,飘出一股好闻的香气。再翻煎两次,外焦里嫩的土豆片,就被祖父用两根柳条筷子夹到了碗里。趁着热乎劲儿,我咬了一口,唇齿立刻被一种特别的芳香占领了。
祖父还给我做过一道此生难忘的美味,是将菜园里种的十几个其貌不扬的甜菜疙瘩洗净了,切成小块,放到大铁锅里,添上很多水,盖好锅盖,往灶膛里塞上干柴,用旺火猛熬一顿,直到甜菜都酥软了,再用小火慢慢地熬,待锅里的水快熬尽了,撤了火,用锅底的余热继续熬。大约五六个小时后,掀开锅盖,锅底便聚了一堆蜂蜜般黏稠的酱紫色糖稀。
用勺子舀一点儿糖稀,抹到玉米饼上,粗糙的玉米面,立刻多了一份甜滋滋的味道,真是越嚼越好吃;放一点儿糖稀在玉米面粥里,搅拌一下,红糖一样的糯甜,马上就打动了舌尖,接着又从喉间一直绵延到腹中。有时,忍不住空吃一大口糖稀,那股齁甜的感觉,至今仍难以忘怀。
煎和熬都能变成美味,即使是清贫的日子里,只需动动手,将普通的土豆片在炉子上煎烤一下,或将不起眼的甜菜疙瘩在锅里熬上一番,就能够魔术般地变出久久香甜生活的美味。
不管来路几多坎坷,也不问去程几多磨难,历经煎熬,愿我们归来时,依然生命葱茏,微笑如花,風采翩然。
(编辑 高倩/图 潆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