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法

广豪

肖形，是入门的第一课。但肖形，还是外在的大模样，懵懵懂懂地去学，遵法，则让你看见迷蒙中的一些线索，告诉你成形的法则。

修习传统文化的入门阶段，有时候能灵机一现，透悟大道，有时却很郁闷，走了好久还是在三重门外，没摸到门槛。这或是因为没遇上好师傅，或是遇见了好师傅却不珍惜。师傅告诉你的要点，不遵其法，认为大差不差，马马虎虎就行。殊不知有些东西，千百年传下来乃有其必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之观点，对初学者而言毫无价值。就如看元四家的山水，看到了起点，也看见了山顶上的风光，云山雾罩却看不见上山的路径。初学者一开始就走错，即便是方向偏了一点点，只怕是差之毫厘，结果可能谬以千里。因为两点之间的距离并非直线最短，而是有一条最速曲线。

修習传统必须遵法，遵法的入手处便是去除私心杂欲，要按照传承有序的技法来从事。

什么是法，法就是必须遵守的规矩。规矩有很多种，最经典的规矩，成为法式。书有法式，拳有法式，文有法式，画有法式，营造亦有法式，都是按图索骥的路径。如文法中的诗词格律。格，是体式，如句式，句数，对偶规定等;律，是律法、章程，是音调平仄安排的规定。从唐诗鼎盛的时代开始，一路走来的前人皆按式来写，作诗填词，规律都在里面。所以真懂之人，尊重这个法式，不敢随意妄动，不懂之人，总用不拘格套的借口来推翻它。当然，不按这条路来走，你可以走的很潇洒，但是你永远不可能达到诗词理想的彼岸。或许一直有人觉得，诗贵诗心，有诗意就行，但你砸了格律这个形，你也放弃了平仄阴阳，万物一体的智慧。格律就是武术家棚捋挤按的四正手，四正手的理想就是圆融一气，了无挂碍。但要能放下挑战对方和挑战规矩的心，才能生出一种内外合一的能量和喜悦。用这种态度再写诗，就能感受到诗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它的音节、韵律、语言都浑然一体。与诗同理，凡是经典艺术均需遵法。典型的如昆曲，曲牌、宫调、腔格、口法，一丝不苟，能遵守了法度，久经习练，曲的变化才如同自然万物之变化，气韵生动。向形神一体完美逼近就是昆曲的理想。

不过，很有些人认为技法只是技法，每个人都有他适合的一种。亚明先生说，只要馒头做得好吃，你管他师傅是站着，还是坐着。戴敦邦先生，给徒弟画了一个扇子，用了肉汤、番茄汁、红酒。师傅现身说法，天下法度都是空的，一定要打破规矩来活学活用。但你没有规矩，哪来打破规矩这一说，亚师和戴师训话的对象都是得意弟子啊。往往有不明理的先生，将最后的境界当成入门的阶梯讲给徒弟们讲学，弟子拔苗助长，跳过了遵法的环节，必定是缘木求鱼，离题甚远。

看吴中名家？木先生教弟子，一张张课徒稿，清清楚楚，中锋和侧锋并用，一笔下去、就有勾勒皴擦。各式画法，没有几年功夫是学不完的。张辛稼先生课徒，一笔荡开，一唱三叹，笔在手中辗转腾挪，锋毫如活，这是几代人体会积淀下来的真技啊。遵法，就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试问后来者何德何能，能打破法度和技法。所以，艺术圈里的老师们一直说上路子的作品要多看看，但有些画展不要看，多看要看坏眼睛。此话说的，不是看多了会近视，而是不能看错了技法，走上小道。所以要看好东西，要看对的东西。

法式，就是能悟道的路径。遵法，就是一丝不苟，毫无偏差的走这条路，只要方向正确，哪用去管路有多远，因为先生指出的理想总有一天能到达。即使到不了，我们还是在正道上，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