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励：追求梦想，亲吻世界

宋子健 陈奕儒 赵雨婷

今天，我们该如何与世界相处，又该如何自处？是奋斗着与时代同行，还是悲观懦弱地随波逐流？面對这两个问题，著名海外华人作家、《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作者——周励给出了一种答案。

5月份，周励女士来湘参加武陵国际微小说节，会后应邀至清风杂志社参观交流，并在星城长沙做两日游览。亲和、有活力、总是在笑，超越了常识的年轻态，是周励给人的第一印象。而更让笔者肃然起敬的，是周励身上、文中所体现出的对一切人类崇高品质与理性的追求。

勇气、正直、坚强，富有激情与开拓精神，当然还有从人类煌煌历史、浩瀚书册中得来的智慧与理性，这些崇高的品质与人类的尊严，这些严肃的内容，在21世纪信息碎片化、娱乐化的年代，似乎正在日渐消弭。却都在周励身上显现。这使人心向往之。

正如去年9月份，在周励新书《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发布会上，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陈思和先生所言：“这种精神在当今社会值得弘扬。这个时代被称为小时代，在新冠疫情发生前，去英雄化、去是非化、去人的崇高性，一些卑微的感情笼罩了对人的解释。周励的书写，重扬人的生命价值，包括对人的本质上的肯定，等等。未必每个人都能学习她，但是她给我们提出了高的标准，重新激起大写人的自信。”

苦难与奋斗

提到作家周励，就不能不提她的代表作——《曼哈顿的中国女人》。这本自传体小说，在1992年一经《十月》刊登之后便引发轰动。此书发行了160万册并获得当年《十月》长篇小说文学奖，入选“九十年代最具影响力作品”和“百年畅销书”。此书的影响力也一直延续至今，作为海外华人文学代表作而为人所称道、研究。董鼎山教授认为它“描述了一个时代，影响了一代人”，而周励自己说“一半以上写的都是苦难、挣扎和奋斗”。

在困境与苦难中，周励总是展现出勇气、正直与纯粹，敢于奋斗。这来源于阅读与思考。周励童年就爱上了读书，古典诗词、世界名著是她的良师益友。而进入幼儿园后，勇敢争取、表演朗诵普希金《金鱼与渔夫》的经历奠定了周励人生勇敢的底色，以至于她记忆至今。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遭受命运的打击后，在艰辛与苦难中，她仍能保持阅读，仍坚持与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灵魂为伴。当年作为知青去北大荒，她不辞辛苦带着两大箱书！以至于“炕上炕下、床脚枕边到处都堆满了书籍”。

读周励《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哲学、音乐、历史人物、文学经典，她总能信手拈来，以表现人物的情绪与感受，以表达深刻的观点与思考。即便是以恋爱为载体的“少女情怀”，你也绝见不到幼稚，而是一种出于理性的灵魂的吸引，是一种高尚而纯粹的情感。

阅读与沉思带给年轻姑娘周励的，是保持人的尊严，永远站立着，永不失去追求。因为这种勇敢与追求，使她能在学校、兵团、医院、报社等诸多环境中保持奋斗，因此而能把握机会、把握自己的命运。1985年，因缘际会下，周励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自费出国留学！彼时不同于今日，在刚刚改革开放不久的中国，走出国门，充满了困难与未知。而周励，就揣着40美元，在安身未定的情况下，独自出发去闯荡世界。

每天不落脚的勤工俭学，在社会上做过保姆、刷过盘子，在杂志社里拿着微薄的稿费，物质上的困难和生活、学习中的辛苦并不能打倒周励，既没能使她精神麻木、沦为庸俗，更没能掩盖她自强者的风采、能力。在经历了种种麻烦、困难，付出了无数汗水、智慧后，通过经商，周励最后竟真的闯出来了，成为中美贸易中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创业奋斗，个中艰辛三言两语无法道尽，但在笔者同周励的对话中，她突出强调了两点：诚信与尊严。她会为每一个客户考虑，是无私的、讲信誉的，同时因为她的无私诚信，她可以在任何生意中挺直腰杆，可以对所有不尊重不光荣的行为说“不”。周励就是通过自己的诚信与尊严，通过她坚韧不拔的毅力，有理有利有节地完成贸易、促进交流。

在今天看来，《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中描写的故事都已属于历史了。但没有历史就没有现在，也就没有未来。那段奋斗的岁月，对周励来说是身体的磨炼，也是精神的苦修;而周励的书写，对读者来说是一种完全的激励。就像周励阅读历史上那些伟大的苦难一样，读者怀着迷茫阅读周励的文字，而从中得到力量——当见识到坚强的人是如何克服苦难、保持尊严，自然就使人生出奋斗的豪情。

亲吻世界

周励是一位行者，而且是独自旅行的行者，是敢于探索、乐于探索的行者;她不止行走于山川地理之间，而且行走于人文历史之间，去探寻人类文明中那些深刻的、厚重的、高尚的东西。她说：“在有心的地方才能看到脚步，行万里路是看世界的通道，与历史人物对话，旅程才充满激情和乐趣，才有见闻。行走才会有亲身经历与感受，在行走的地方才能看见先辈的脚步，与历史对话。”

2020年，周励将过去几年的旅行、探寻经历整理成文，写出了新书《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一个柔软的书名，但书中内容远超柔软。

她在太平洋上探寻二战中“跳岛战役”的遗址;她在130多个国家追溯艺术、文学与历史的痕迹;她还去到地球“三极”（南极、北极、珠穆朗玛峰）致敬最伟大人类对最伟大自然的探索。陈思和先生认为，周励的书写脱离了写点风景的小情怀，甚至在某些方面突破了作家的身份，而进行着一个历史文化学者的工作：探险世界，触摸历史细节。

周励显现出强大的生命力量与探求精神：爬山跳水，激情万丈地挑战自然极限;寻踪履迹，兴致盎然地追溯历史细节。60岁之后，她曾四赴南极、三征北极，抵达南极点与北极点;还曾两次前往马特洪峰、两次前往珠峰，或攀爬或滑翔伞飞越。提到南极之旅，她说：“那是要签‘生死状’的。”周励多次和笔者说起《人类群星闪耀时》，斯科特等人的极点探险故事是催生她南极之行的因素之一，向人类伟大的探索先锋们致敬也是她南极之行的目的之一。在《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中《南极旅纪》的开篇，她引用沙克尔顿的话说：“探索未知之地是人类的天性。唯一真正的失败，是我们不再去探索。”

周励最喜欢梵高的《星空》，在旅行中她走了梵高最后两年居住和工作过的精神疗养院、客栈、麦田、酒吧、罗纳河，一直到墓地，并写了很多笔记、微信日记。最后，她将自己真挚的情感写成了书中《梵高的眼泪》一篇。另一位著名旅美作家，《伤痕》的作者卢新华读过后写道：“她是梵高隔世代、隔种族、隔性别的知音。”梵高的眼泪也就是周励的眼泪。因为两人对世界有着同样的激情，同样热烈的感官使他们燃烧。不仅如此，周励对每一位她所喜爱、了解的文艺巨匠、历史人物，都怀着深深的感情。她的旅行更像是一场文化探秘，沟通文明中最高尚的人物，记录他们的故事，传承他们的价值。

在陈思和先生为《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写的序言中，他特别指出了周励身上的理性精神。这尤其体现在书中关于“跳岛战役”的六篇作品中。周励冒着巨大的危险，登上一个个海岛进行太平洋战争的田野调查，不仅发现了连历史学者都茫然不知的历史遗迹，还清醒地对复杂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做出了判断。陈思和先生认为，“周励传承了罗曼·罗兰的理性精神”，理性是最高贵的勇敢，是真正的英雄主义。

如果说29年前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体现的更多是个人的奋斗;那么《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体现的更多是人类的奋斗，对理想的追求。就像在自序中周励所写的那样：“也许我们正面临着‘百年之大变’的格局，面临着更不确定的世界。但可以确定的是，人类面对着共同命运，当下的我们，更需要以史为镜，以史为鉴，追逐梦想，亲吻世界。”

去国与怀乡

我们不能不重视周励的特殊文化身份——海外华人作家。自1985年旅美，至今已过三轮岁月，穿梭国内国外，周励的身上、文中包含着中国与世界，沟通着中国与世界。

当年《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发表时，周励曾在扉页上题词：“谨以此书献给我的祖国，和能在困境中发现自我价值的人。”尽管是在美国取得了商业成功，但周励最感谢怀念的是她在中国所度过的童年，所接受的教育——“从孩童起，我的血液中就浸透了对祖国和文学艺术的热爱。”

周励文学的成功与时代分不开，与中国更分不开。复旦大学陆士清教授认为周励的身上有一种精气神，是中国人改革开放以后的精神体现。《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体现了打开国门之后，中国人对世界的探索以及自我价值的实现。周励自己曾说：“我想，这是因为我写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苦难与奋斗。写了改革开放的中国与世界的新架构新关系，写了我们这代人不灭的激情与勇气，才在全国引发如此剧烈反响和受到经久不息的几代读者关注。”而《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则在无形中关注到我们今天如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宏大历史命题。

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深入，中国与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中国与世界在这一过程中也都发生了沧桑巨变。当年走出去“看世界”的海外华人作家们处在中国与世界之间，对两者都有视角，形成观照。最初“去国”之后，是中国人看世界、传统看现代，而因为心中“怀乡”，又能以一种抽离的视角看中国，其中还包含着现代中国人对传统中国精神生活的怀念。至于现在，随着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深入与成效显现，我们在世界舞台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影响越来越大，甚至为世界提供了一种更好的文明发展方式。此时，海外华人作家对中国的“再观察”又有了新的意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走出了“此山”的周励对中国与世界的认识有着更多的冷静与睿智，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全球视野、一种全历史视角。

这次回国，周励已待了大半年。参加各种文化活动、发行新书;与国内的朋友们互相交流拜访;在家乡上海体味现代化的中国。当然，喜爱旅行的她更少不了行走于祖国的大好河山。提到祖国的发展，基础设施方面大的建设成果自不必多言，周励还特别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那就是旅游景点的无障碍设施。她特别向笔者赞扬了湖南张家界的登山电梯，将原本的险境变通途，方便了老年人等群体的游览。此类细节体现了祖国发展带来的雄厚实力与人性化关怀。

周励积极推进中外文化交流，“我将中国的作家、歌唱家等介绍给我的外国朋友圈子，也将我外國的朋友介绍给祖国的朋友认识，经常带他们去看我们中国艺术家的演出、参加各类交流座谈会”。

周励还热心国内的公益、文化事业。当年，她就将《曼哈顿的中国女人》的第一笔稿费捐给了上海市少年宫。长期以来，她还一直捐款捐书、助学。今年3月27日，周励正式把自己的创作手稿和图书文献资料捐献给复旦大学图书馆，为相关研究提供了材料、保存了历史。从当年帮助中国商品打入世界市场，到今天热心国内公益、文化事业，周励的身上始终带着一种中国人的豪情与善良，她对祖国怀有深深的热爱。

这次来湖南，她不仅饱览张家界、岳麓山、湘江、橘子洲等山川风景，还专门去寻访了岳麓书院、毛泽东故居、彭德怀故居等人文遗迹，继续她触摸历史、亲吻世界的“老本行”。在清风杂志社参观交流时，周励也对廉洁文化表现出莫大兴趣。在她看来，《清风》致力于弘扬优秀的传统廉洁文化，并发展丰富了当代廉洁文化，在全社会营造良好的廉洁氛围，无疑也是一种对廉洁价值的推广。

周励说：“我有一颗无论在饥寒交迫的年代或是在华丽优雅宴会中同样炽热高昂的心灵——这颗心灵总是在激动沸腾……我感到自己像一把燃烧不熄的火焰，又像星光下的一把钻石，爱生活，爱大自然，爱历史，爱文学艺术，希望总是代替沮丧，欢笑和阳光总是代替忧郁与阴云。”愿我们都能拥有一颗沸腾之心，焕发生命力量，永远保持高尚的激情，敢于奋斗、乐于追求，与时代同行，实现个人价值、奉献崇高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