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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生之,德畜之

2021-09-10杜学文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评论 2021年2期

杜学文

摘要:从本质上来来看,道德是人类研究宇宙自然规律的一种表现。把宇宙自然与人类社会视为同一的存在,才能把握道德的本质。宇宙道德恒在,人类社会遵循宇宙道德的道德亦恒在。在遵循宇宙道德的前提下,才能讨论人类社会的道德问题。道德的存在是优化存在的存在。道德具有相对性,会因时空的不同而发生变化。刘慈欣在他的小说中表现了道德存在的不同形态,包括宇宙形态,以及其相对性,希望人类能够拥有积极健康的道德,并建立新的道德。

关键词:道与德宇宙自然;人类社会;相对性;道德法则

在刘慈欣的小说中,很多地方涉及对道德的讨论。而这些观点往往令人诧异。比如,在《吞食者》中,吞食者天体的使者“大牙”与人类讨论文明的兴亡时说到:我们以后有很长的时间相处,有很多的事要谈,但不要再从道德的角度谈了,在宇宙中,那东西没有意义。(刘慈欣著《时间移民》,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4年12月第1版,第198页)这似乎在说,在宇宙的尺度上,道德是无价值的。在《镜子》中,刘慈欣设计了一场关于生命进化的讨论。其中的“首长”认为,社会的进化与活力,是以种种偏离道德主线的冲动和欲望为基础的,清水无鱼。一个在道德上永不出错的社会,其实已经死了。(刘慈欣著《时间移民》,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4年12月第1版,第68页)那么是不是说,人们应该偏离道德,甚或背弃道德呢?在《三体Ⅱ·黑暗森林》中,罗辑第一次见到大史。这位前刑察,现在的反恐专家告诉他,我在工作中有一个原则,从不进行道德判断。(刘慈欣著《三体Ⅱ·黑暗森林》,重庆出版社,2008年5月第1版,2011年6月第14次印刷,第45页)尽管在刑事案件中道德并不能代替法律,但这位前刑警对“道德”的态度还是令人惊讶。是不是现实生活中道德对人、对社会的意义可以忽略呢?被人们讨论很多的“黑暗森林”法则,似乎在把读者引向对道德的否定,因为这里有一个谁先下手谁赢的问题。也就是谁先表现出对道德的漠视,谁就会赢。小说还设计了一场惨烈的“黑暗战役”。代表人类希望的遁入太空的飞船为了自己能够得到燃料动力与补给物资,开始了残忍的相互厮杀。在《天使时代》,将军菲利克斯轻蔑地对舰长布莱尔说到:只要有需要,伦理终究是第二位的。(刘慈欣著《带上她的眼睛》,上海科学出版社,2004年10月第1版,第74页)这就是说,在“需要”面前,一切道德伦理都应该退居其次。总之,在刘慈欣的小说中,很多地方都涉及道德的问题。而他又毫不隐晦地写道:道德并不是最主要的,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那么,刘慈欣的道德观到底如何呢?这是一个值得我们认真讨论的问题。

一、宇宙人类的道与德

要了解刘慈欣在小说中表达的道德观,首先要对道德有相应的了解。一般而言,人们讨论道德,基本是在社会学层面进行的,认为道德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规范了人们共同生活的行为准则。它往往代表着社会行为中正面的价值取向,以通常的善、恶为标准。同时,道德不同于法律,没有强制性,主要依靠约定俗成与人个体的自觉性。这些论述当然是对的。但是,从道德的本质来看,并不仅仅是人类社会生活的一种弱规范。实际上它是人类认识宇宙自然的一种表现。而在讨论道德问题时,能够把宇宙自然与人类视为一体,同一考虑,才能够把握其本质。这种思维方式,在中国古典哲学中有着一以贯之的表现。特别是早期著作如《易经》《道德经》等最为典型。即使是儒家学派,尽管更多地关注社会伦理秩序,却仍然是从宇宙自然与人类社会的统一性这样的角度来思考的。李泽厚在其《论语今读》的《前言》中谈到,儒学“主要是通过以伦理(人)——自然(天)秩序为根本支柱构成意识形态和政教体制,来管辖人的身心活动。其特征之一便是将宗教性道德与社会性道德融成一体,形成中国式的‘政教合一’,并提升到宇宙论(阴阳五行)或本体论(心性)的哲理高度来作为信仰。”(李泽厚著《论语今读》,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10月第1版,第7页)这种观察问题的方法可以说一以贯之,是中国文化的根本特征。

受益于特定的地理环境与气候条件,中國上古时期已经基本形成了以农耕为主的生产生活方式。这一时期,尽管从生产力的发展来看,依然低下。但对人们价值观念的形成、方法论的运用意义重大。正是农耕生产的根本性作用,使中原地区的人们逐渐意识到大自然与人类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人与自然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作用。如果要想得到较好的收成,必须遵循大自然季节转换与气候变化的规律。人不可能违逆大自然来获取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比如说,人不可能在本应该播种的时候去收获。在更多的情况下,人还需要保护自然才能更适宜地生存。这种认知经过长期的反复,逐渐在民间成为一种习俗;在意识形态方面则成为一种理念。直至今天,很多地方仍然保留着对自然现象的崇拜,以及作为民俗形态形成的行为规范。如祈雨的民俗。表面看是人们在通过这一仪式求雨。实质上却是潜意识深处存在的对大自然的尊重与崇拜,在南方的一些山区,民俗约定砍柴不能用车拉,只能用肩挑。砍回来的柴够烧火取暖即可,不能卖了赚钱。这些民俗规范就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现实表现。

以农耕为主的生产方式决定人对自然的关注更多更强烈。这种关注向两个方面延伸。一方面是启迪人们了解把握更丰富复杂的自然规律,以及超越了我们一般所说的“自然”之外的宇宙运行规律。另一方面是把这种对大自然的把握融入社会之中,形成人们对社会形态及其规律的认知。这两个方面不是割裂的、对立的,而是相互融合的、统一的。他们的关系不是“二”,而是“一”,是相互融合作用的“统一体”,即“天人合一”。“天”就是宇宙自然。它与“人”,即社会存在是共生、共命、共运的“一体”存在。这种生产生活形态决定人的思维方式是对包括自然与社会这些客观存在的整体性考虑,而不是分割的、对立式的思考。它强调的是他们之间和而不同、异而有合的本质。也正因此,诸如《易经》《道德经》这样的著作,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社会学著作,而是在基于自然宇宙与人类社会同一性的前提下,讨论这种“统一体”存在规律的思想结晶。这与在人与自然之间存在极大的对抗状态下形成的生产生活方式,并由此而决定的思考问题的层面、方法都是不同的。仅仅以语词的形成言,汉语中的“道”与“德”既是对宇宙自然本性的表达,也是对人与社会存在必然性的表达。它们并不矛盾,亦不可分割。或者也可以说,“道德”一词体现的是宇宙自然,当然也包括宇宙自然的组成部分人与社会存在、运动的本质。这与起源于拉丁语中的风俗习惯(Mores)的道德(Morality)一词是不同的。后者仅仅指人的社会存在,而不包含自然宇宙。因为在拉丁语文化系统中,二者是对立的。所以,这种文化认为自然宇宙与人类社会没有本质上的同一性。

《易经》主要揭示了宇宙存在最基本的规律——运动与变化的诸种可能。运动与变化是宇宙存在形态的根本。否则,宇宙就是僵死的。那么也就是不存在的。《道德经》为我们揭示出“道”与“德”的根本意义及其相互作用。所谓“道”,并不是简单的“道路”,而是宇宙自然存在运行的状态与规律。从语词表达的层面言,“道”的意义肯定与“道路”有关,或者也可能是从“道路”的“道”中延伸出来的含义。但这里并不是说“道路”的问题,而是说存在与运行的“路径”状态及其规律的问题。所以,“道可道,非常道”。宇宙运行的状态或规律是可以讲述阐释的。但它并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道路、轨道。那么,这种状态或规律是什么呢?《道德经》告诉我们,“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最初的含义是悬挂起来晾晒的扎成束的丝。在甲骨文中,去掉了上面的点与横,只保留了把丝辫成束的“螺旋状”字体。金文中,玄即如同丝扎束的形状。之后多有变化,形成现在的字体,也延伸出很多其他相关含义。古人用“玄”来表示宇宙天体运行所遵循的规律——螺旋状的运行,而不是简单的直线运行。这一点得到了现代科学的证实。在宇宙中,各种天体自然有其运行的轨迹,如星星在自转中围绕恒星公转,卫星则在自转中围绕星星公转等。但是,他们在运行中呈现的是螺旋式运转,也就是“玄”。天体不停地以螺旋状态运动来实现与其他天体之间的关系,就是“玄之又玄”。从人来看,“玄”也反映了人存在与活动的规律。一方面,作为宇宙存在现象,要遵循宇宙运行的规律。另一方面,其自身的存在也具备了螺旋式运动的状态。在人的生命个体形成时,婴儿在母腹中的状态就是一种“玄”状,而不是直线或折线。从物质构成来看,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人体的基因组呈螺旋运动形式存在。从人的生命运动状态言,人个体会从婴儿状态成长为成年人,但在老年时又旋转为婴儿状态。不论是什么存在状态,人均呈现出螺旋状,即使休息时亦是如此。可以看出,螺旋式运动成为万物存在的必然。这种观点实际上贯通了宇宙自然与人的生命,成为呈现其共同规律的形象表达。具体而言,“玄之又玄”就是说,在宇宙中,其各个组成部分,当然也包括人,呈现出的螺旋式运动不会停止,而是不断地重复。如果我们把握了自然宇宙,当然也包括人的这种存在状态与运动方式,就把握了万事万物存在运动的“妙门”——关键,就能够理解事物运行最重要的诀窍。这就是万事万物各种存在的“众妙之门”。这种宇宙自然与人的存在运行状态的一致性,在中国古代典籍中多有极为生动的论述。《荀子》的《天论》篇就指出,“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焉,夫是之谓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谓之天宫。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谓之天君。”在这里,荀子把人体的存在、器官、功能与天——大自然宇宙统一了起来。“强调说明人的身体及其器官和它们的机能都是来自自然界,以自然界为前提,是自然界的派生物,也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潘菽著《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北京出版社,2018年5月第1版,2019年8月第2次印刷,第78页)他所强调的就是人的情感、功能及运行方式均是天——自然宇宙决定的。

这种现象在刘慈欣的小说中也有非常生动的描写。在《思想者》中,作家描写了两个我们不知道,实际上他们也互不知道对方姓名的科学家——女天文学家与男脑科学家。这两位从事不同领域研究的科学家在一个天文台偶然相遇。他们对自然宇宙复杂有序的运动充满好奇心与责任感。这里,刘慈欣设计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女天文学家一直在研究恒星闪烁传递的模型。男脑科学家送了她一个人的大脑模型。这一模型显示了人的大脑神经元之间信号的传递正如恒星闪烁传递一样。他们终于意识到,“恒星闪烁传递是宇宙间的一种普遍现象。”这种所谓的“普遍现象”,既包括宇宙间的恒星,也包括人类的大脑。当然,這部小说并不是要表现宇宙与人的同一性。但刘慈欣的描写却暗合了一个已被现代科学证明了的事实,表现出了人类关于宇宙“道”的普遍性——当然也包括人应该遵循的“道”的普遍性的认知。

如果说,“道”体现的是宇宙自然存在与运行的状态与规律,那么,“德”强调的就是宇宙自然,包括人在存在与运动中对“道”的要求的体现。简单说就是存在万物体现了“道”就拥有了“德”。比如,太阳如果不能与包括地球在内的太阳系恒星形成相互作用的运行状态,就是无“德”,或者说失“德”。从地球的视角来看,太阳如果不是东升西落,周而复始,就是无“德”。同样,地球如果不是绕太阳公转,而是绕月亮或其他星球公转,就是失“德”。因为这种运行违背了宇宙统一的“道”。从人的角度来看,成人不承担成人的责任,如不赡养父母,不养育子孙,不对社会尽责,就是失“德”。而一种社会形态如果不能为民生提供适宜的生活条件,老不能养,幼不能育,就是一个失“德”的社会。正因为中国古典哲学把自然宇宙与人类社会视为相互作用的统一体,人们认为自然宇宙的运行状态能够反映出人类社会的运行状态,往往观天察象,由天及人,从自然界的某种现象来判断社会的运行状态,亦把人类社会视为“天”,即宇宙自然命定的存在。某种现象有益于百姓民生、社会秩序,就是合“天意”,亦即体现了“道”。而不合天意将遭“天”谴。前者是有“德”的,后者则是失“德”的。同时,现实社会的运行结构亦由“天子”,即宇宙自然在人间的代表来统筹。如果天子行“天道”,则社会安宁,人民幸福。一旦“天子”违背天道,人们就可以取而代之。这些都体现了天——自然宇宙,与人——社会合一,遵循同一规律的思想。

尽管《道德经》强调了道与德之间的不同,但实际上二者有着必然的联系。有道才能体现宇宙的本质,有德才能体现万物的规矩。不知道,德无可循。不守德,道无意义。二者互为表里,相辅相成。《道德经》指出,“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对于存在万物而言,符合道的规律才能存在,才能使自己的生命得到滋养生长;遵循宇宙规律,万物才能有“德”,在宇宙统一的规律中得到成长,积蓄力量,运动不止,生生不息;万物有自己存在的形态,并形成一种运动的态势,才能完成自己的存在及其可能使命。所以,宇宙万物都要尊崇道,贵重德。不尊道,就不可能获得存在,不能生成;不贵德,就不可能形成有序的运动态势,就会毁灭。

刘慈欣的小说大量地涉及了宇宙“道德”的问题。地球有自己适应宇宙存在的运行规律。在它与宇宙运行规律相适应的时候,它的存在与运行均是有效的。一旦违背这种规律,就要被“清理”。在《朝闻道》中,人类的科技发展到了极为高超的水平,以至建造了一个可以环绕地球一周的被称为爱因斯坦赤道的“粒子加速器”。其目的是要建立“宇宙的大一统模型”,以使人类能够更好地探索宇宙奥秘。但是,粒子加速器如果以最大功率运行的话,将会带来宇宙的毁灭。这当然是违背宇宙“道德”的现象,将被宇宙排险者清理。在《命运》中,刘慈欣虚构了一对在太空中乘坐飞船旅行结婚的新人。他们发现了飞向地球的小行星。为了拯救地球人类,他们用飞船发动机撞击这颗行星,改变了它运行的轨迹。但是,地球虽然被拯救了,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地球。因为地球在宇宙中运行,会发生被其他天体——不论其大小——撞击的小概率事件。这种事件发生后,将产生相应的效应,在某种程度上改变地球。比如由于地球的变化,恐龙消失了。但是人类成长了。发动机撞击小行星的事件改变了地球服从宇宙运行规律的“道”,也就改变了地球的生态秩序。庞大的恐龙文明仍然存在。而相较恐龙来说,后生的人类也就不再是地球的主人,成了被恐龙豢养的宠物。在《三体》中,三体文明本来生存在时序没有规律的乱纪元三体星球。他们创造了远比人类高级的文明。但是,为了摆脱乱纪元的困境,他们企图迁徙至地球。这必然造成人类文明的倒退或毁灭。为了家园,人类开始了反击。三体星球终于熄灭。如果三体没有改变宇宙秩序的企图,至少他还会在乱纪元中存在,拥有“生”的可能。但是,一旦企图改变宇宙秩序,带来的就是毁灭。从宇宙自然的層面来看,我们也可以认为,刘慈欣的小说描绘出了宇宙存在的“道德”图景。

二、道德的相对性与绝对性

如果我们不是仅仅把道德局限在人类社会的范畴之中,而是从宇宙的层面来讨论,那么,按照中国古代典籍诸如《易经》《道德经》等的论述,可以知道,最高的或者最根本的道德是宇宙存在运行的秩序与规律。在宇宙中存在着道德问题。它制约或影响着宇宙万物的生死存亡与兴衰替代。一种存在出现了,从物质不灭的角度来看,肯定是因为其他的存在消失了。宇宙存在,宇宙道德恒在。相应地,宇宙道德恒在,人类社会顺应宇宙道德的道德同样恒在。实际上,人类社会遵循的“道德”就是宇宙道德,是宇宙道德在人类社会存在中的具体体现。它既要遵循宇宙秩序的要求,同时也有自身的特殊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首人类最早的诗歌描绘的就是与宇宙道德统一的人类社会道德。他们构成了宇宙与人的道德的一致性。日出日落,是宇宙运行规律性的表现,并对人的社会行为产生作用。人类如果违逆这种道德,就难以保持正常的生存状态。比如在日落后去耕种显然就不可能收获果实。人类必须与宇宙道德保持一致,才能有“德”。从道德的存在言,它具有恒定性,或者说绝对性,是不变的,但是,从时间与空间的运行言,道德又体现出一种相对性,就是说,在不同的宇宙时空中,道德的具体表现是不一样的。所以《道德经》指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就是说,宇宙存在与运行的秩序、规律是可以言说阐释的。但这道并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道路、路径这种意思。宇宙万物的名称是可以命名的,但具有某种名称的事物并不是凝固不动的,而是在不断变化的。它所体现的内涵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时空的变化逐渐改变的。具体而言,我们可以说宇宙中的某一天体如地球,是按照一定的运动轨迹运行的。这种运行就体现了宇宙之道,而不仅仅是一种轨迹。所以,我们不能用道路、路径、轨迹来简单地认知它。作为宇宙天体,地球被命名。但是,地球的内涵是随着时间与空间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尽管它仍然被命名为地球,但是,在56亿年初时的地球与今天的地球并不相同。那时,地球只是一个太阳系中的天体,还没有生命。而在生命诞生的初期,尽管我们不能说地球没有出现生命,但与今天的生命却是非常不同的。如果地球再过56亿年,也许仍然还会有生命,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那时地球的生命状态与今天会有很大的不同。这种被命名之后的名,“非常名”,并不是一种“常态”,而是会变化的。这也就是说,道德也会随着时空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在道德具有绝对性的前提下,其相对性表现得更丰富。就人类社会言,不同的时空中除了许多共同遵守的道德之外,还有更多差异性道德现象。如人个体在孩童时期,是可以不承担生产责任的。但成年之后如果不承担生产责任就是一种不道德。这就是一种时间概念上的道德变化。如果我们把时间置入历史的长河中,就会发现这种源于时间的道德变化更为显著。在人类的早期,由于生产力的相对不发达,社会供给不能完全满足人们的需要,很多地方都存在“杀老”现象。就是把有限的物资留给青壮年,而老人则被以各种手段杀死。以老者的生命作为代价,是为了保全族群的延续。在那样的历史时期,这种现象并不被人认为不“道德”,实际上大家都认为是“道德”的。只是我们以今天的价值尺度来看认为是不道德的。因为在生产力得到快速的发展之后,供给人类消费的物资富裕起来,可以把那些失去生产能力的人赡养起来。这就非常典型地说明了时间对道德的作用。空间也同样如此。在相同的时间内,不同空间的人们遵循的道德往往会有不同。在农耕地区,人们更为敬老,尤其要尊祖。受制于这种道德,人们会用姓、氏来标识自己的血脉,用故乡、故土来认定自己的家园。祖先的意义不仅是血缘的,也是价值体系的。而在游牧地区,很多人对自己的祖先是谁则很难说清。能够比较清晰的在很多情况下也只有三四代。而且,由于游牧的需要,人们对故土的认同极为淡漠。空间改变了人的道德。或者说,不同的空间塑造了不同人群的道德。

刘慈欣在他的小说中也对这种道德的时空相对性进行了表达。如《流浪地球》《三体》均描写了人类重新返回地底的“穴居”生活。一般而言,穴居是人类早期的生活方式。在人们还没有能力建造地面的居所时,往往借居于天然的洞穴,或者自己挖掘的洞穴。这被认为是“道德”的。但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开始走出洞穴,在更适宜的地方建造居所。而在洞穴中生活就不被认同。但是,在地球的危机时期,人类又重新回到了地底,并建造了功能齐全、结构庞大的地下城市。这时,人们并不认为这样不对,反而认为是正常的。在现代与前现代时期,男性被赋予了更多从事体力工作的责任。男性的气质表现得非常突出。但在后现代时期,由于技术的发展,体力劳动绝大部分被机器、电脑代替,男性的性别特征被弱化。所以当罗辑在经过了长期的冷冻苏醒后,发现男人几乎都女性化了。人们对婚姻、家庭的观念也发生了重大改变。爱情、婚姻不再是人的生活中极为重要的内容,而是成为可有可无的社会现象。

空间对道德的改变在刘慈欣的小说中也有许多描写。人类生活在太阳东升西落的“恒纪元”之中,能够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可以去追求自己喜爱的人。在人类中存在着极为重要的情感生活、个体意识以及对艺术的追求。但是,在另外的空间内,如三体天体中,由于处于“乱纪元”状态,必须竭力压抑人的情感,努力使人成为一种标准化的机械存在。所以,那位三体1379号监听员对这样的生活极为伤感。他希望三体人也可以拥有正常的情感,有表达爱,并且去爱的可能。然而,在三体天体中,这种情感被事实证明是极其危险的。也就是说,是极端不道德的。地球人类以自己的生产来满足自己的需求。他们既没有吞食其他星体的需要,也不存在这样的价值观。但在宇宙空间的吞食者天体来看,如果不去吞食适宜的天体,将难以维持自己的存在。于是,吞食别的天体当然是符合吞食者天体的道德的。

这种源于时空差异而形成的不同道德现象,是特定时空中智慧生物,当然也包括人类社会实践的表现。道德,从宇宙的层面来看,是符合宇宙存在及其运行要求的,是宇宙存在必然性的体现。人类作为一种宇宙存在物,当然需要遵循这样的道德。但在浩瀚博大的苍茫宇宙之中,不同的宇宙存在面临着许多不同的具体问题。这决定所有的宇宙存在还需要遵循能够满足自身需要的道德。一方面,这种具体的道德不能违背、破坏宇宙道德的总原则;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不同存在物的个性特征。在一定意义上,他们可能会对其他的宇宙存在产生破坏性影响。只要这种影响达不到对宇宙根本道德的破坏,宇宙还是可以接受的。在宇宙中,不同的星系、天体、暗物质、引力与光等统一于宇宙之道中。尽管他们有自身的特殊性,但总体来看是统一的。即使某种宇宙存在物为了自己的存在出现了损坏甚至毁灭其他存在的现象。但其前提是不能超出宇宙能够承受的范围。一旦突破了这个范围,宇宙将对这种现象进行惩罚或处理。《三体Ⅲ·死神永生》中写到,宇宙中各种智慧文明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宇宙能量制造了大量的“小宇宙”。在一定的程度上,其对宇宙能量的消耗是宇宙可以接受的。但超过了这一限度,宇宙就难以承受,不惜以自身的毁灭来反应。所以宇宙中就发起了“回归运动”,号召各智慧生物把自己的小宇宙归还大宇宙。这就是说,任何宇宙存在并不能单纯地考虑自身,还必须考虑与其他存在物的关系,以及与宇宙的关系。

就人类而言,亦是如此。人类的发展进化史,实际上也是改变自然的历史,从而也就是在宇宙存在中对宇宙进行改变的历史。人类发明了很多工具用于改变生存的自然环境。在早期,这种改变是微弱的。但是,随着人类能力的不断增强,发明越来越多,改变也越来越大。直至开始从根本上改变自然秩序,如劳动不再是求生的方法,而是实现欲望获取利益的手段。欲望越大,手段越强;自然环境被改变的程度越大。如河流改道,湖泊壅塞,山体崩塌,资源耗费,大气与土壤以及水源被污染等等。还有,自然存在物的秩序也被改变,如反季节生长,化学功效的运用,生物技术的泛滥,机器对人的异化,以及生物秩序的混乱——包括人体的替代技术、嫁接技术、基因技术、智能机器的使用等等。人,在自己的努力中變得越来越强大,以至一切存在——植物、动物,土壤、空气、水、资源等都成为人类自以为的可以无限利用而不是尊重的对象,人的主体性被人的努力空前地放大膨胀。但是,宇宙间总的质量是恒定的。人对宇宙物质的占有消耗一旦突破某种限制将对人产生反作用。人类挤占了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土地沙漠化、水资源消逝、自然资源枯竭等反过来将惩罚人类。人类挤占了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也会受到这些生物的报复与反抗。当人类肆无忌惮之时,很可能就是人类毁灭之日。因此,人类对万物的尊重是宇宙道德的法则。在宇宙中,尽管人类是智慧生物,但并不比其他存在更具有特权。一旦突破了某种宇宙法则的度,人类就会受到这种法则的惩罚。钱穆曾对人的这种狂妄进行批评。他说,“人生在自然中,如此渺小,真是无法讲。但人类慢慢儿了解自然,而一方面又看轻了这个自然。……欲望一天天提高,认为只拿我们人类的智慧与科学便可以战胜自然,……那真是我们人类的一种自大狂。”(钱穆著《中国文化精神[新校本]》,九州出版社,2012年5月第1版,第158页)

事实上,道德的根本性在于有助于存在的存在。人们之所以需要道德,就是希望能够制约人的欲望与愚昧,使人更具有理性,能够延续人的物种及其创造的文明。宇宙之所以遵循自身的道德法则,乃是为了保证宇宙能够有序运动,进而保证各种宇宙存在的存在。道德将优化并引导存在及其环境向积极的方向转变。道德并不是虚妄的护身符。当某种存在物的生存受到威胁时,其所遵循的日常道德必须为生存让步。比如,在战争中,为了获得胜利,必然需要人的牺牲。从日常的状态来看,牺牲人的生命可能会对道德形成挑战。但在特殊的情况下,牺牲就成为必然。在《全频带阻塞干扰》中,刘慈欣为我们塑造了一位勇敢献身的俄罗斯宇航员米沙的形象。他为了保证俄罗斯的最后胜利,一人驾驶“万年风雪号”宇宙飞船撞击太阳。在日常状态中,这是疯狂的行为,将带来严重的后果。但在生死存亡之际,米沙却完成了一个战士与科学家的最终使命,改变了战争态势,成为英雄。大自然亦是如此。当某种能量足够的物种被人类的狂妄损毁时,它将以自己非常的手段来回应人类。总的来看,一切存在,包括人类,均将自食其果。从人的角度看,这种回应可能是不道德的。但从这种物种来看,却是道德的,是符合宇宙的道德要求的。

三、刘慈欣小说表现的道德观

当我们讨论道德的时候,不能泛泛而谈,需要考虑道德存在的具体环境。吞食者天体的使者“大牙”当然不可能遵循地球人类的道德。如果吞食者天体存在道德的话,“大牙”一定是遵守吞食者天体自己的道德。所以他会说与人类讨论“道德”没有意义。尽管我们不知道“大牙”是否认可宇宙的根本道德,但他很清楚地球人类与吞食者天体遵循的不是同样的道德。在现实生存的需要面前,第一位的是能够生存。否则,吞食者天体将面临灭亡的境遇。但是,对这样的结论也不能一概而论。这种现实生存的需要是往往是指群体,而不是个体。在很多情况下,需要牺牲个体来保障群体。如《全频带阻塞干扰》中米沙的命运就是如此。

在《三体》中,刘慈欣设计了“黑暗森林”法则。其“黑暗”令人震惊。他把宇宙比喻为没有阳光的森林。在这样的森林中隐藏着无数的生命体。他们互不相识,也不知道对方。如果有人首先暴露,就会被其他人消灭。因为,其他的人会认为你对自己的存在有危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两个十分重要的原理。一个是猜疑链,一个是技术爆炸。所谓猜疑链,是由于不同的天体之间无法正常沟通,难以判断对方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即使他们进行沟通,必须经过一个较长的过程。而在宇宙中,不同天体由于其运行的速度不同,时间概念是不一样的。运行速度慢的天体之时间大大长于速度快的天体。这种时间的不同对于天体来说是不知道的,无法把握的。在这样的时间段内,天体上存在的文明很可能发生技术爆炸,在极短的时间内使自己的技术水平得到飞跃,具备摧毁其他天体的技术能力。这就对另外的天体形成了严重威胁。因为它可以凭借自己的技术优势轻易地消灭对方。因此,最经济的办法就是在你暴露的同时消灭你。这种“黑暗森林”的比喻讨论的是宇宙问题,而不是社会问题。在《三体Ⅱ·黑暗森林》中,刘慈欣强调到,猜疑链这种东西,在地球上是见不到的。因为人类有共同的物种、相近的文化、相互依存的生态圈等,能够较好地交流。因而猜疑链可以消除。但是,在宇宙太空中,猜疑链却可以延伸至很长。在天体之间的猜疑消解之前,悲剧已经发生了。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宇宙尺度中,“黑暗森林”法则的存在是符合宇宙天体生存的“道德”的。但在人类社会形态中,这种法则却是不存在不适用的。人类没有这样的“道德”。

在残酷的“末日之战”中,人类逃离战场的七艘恒星际宇宙飞船之间发生了更令人震惊的难以面对的“黑暗战役”。他们在某一时刻忽然明白了,即使是作为人类在宇宙中的种子与希望,要在漫无边际的浩瀚宇宙中找到可以栖身的目的地,必须拥有充分的燃料与设备。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一艘飞船都没有足够的准备。于是,在“终极规律”号舰长意识到这种严重的局面开枪自杀后,人类幸存的七艘飞船开始了相互之间的袭击,以获取对方的燃料与设备。这一设计当然是对人类道德观的极大挑战。这就是,人类还有没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从现象来看,“黑暗战役”的发生是残酷的。但是从形成这一局面的具体条件来看,还有许多值得讨论的话题。

首先是这些飞船所在的空间是苍茫无际的宇宙太空,他们没有可以依托的星球。即使是要找到这样的星球也只是一种“希望”,而不是现实。这种特殊的存在环境并不是一般的人类环境,而是具有全面的“宇宙”意义的环境。正如章北海说的那样,“太空使我们变成了新人类”。也就是说,在宇宙中的人类与地球中的人类存在很多的差别——至少存在生存环境的差别。这种差别也决定人类在太空中要想生存,不能仅仅依据地球人类的价值观与道德律。其次,人类文明能否延续,能否在宇宙中存在并不是一般的生存使命,需要极为不同的努力。在小说设定的情景中,太空人类正面对着太空,也就是宇宙为他们设定的必然选择——一部分人死,或者所有人死。这就是太空人类面临的生死局。人们不可能回避,必须面对。再次,为了人类的未来这一就人类而言属于最高目标的使命,必须采取非常规的办法。所以,殘酷甚至残忍的“黑暗战役”从根本而言体现了人类的理智与奉献精神。

正如章北海在知道了自己乘坐的“自然选择号”面临同类的攻击覆灭时所言——“没关系的,都一样”。这就是说,在这样的“黑暗战役”中,人类中的成员谁留下来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人们必须面对。章北海的这种坦然与他在很早时期已经意识到的人类的责任是一致的。他洞察到在与三体的决战中,人类必然失败。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人类文明保留一粒种子、一点希望。为此,他可以牺牲很多,包括自己的生命。也正因此,“自然选择号”的舰长东方延绪才感到,他,章北海“真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像那个时代的父母一样,一直在为孩子们操着心”。“黑暗战役”发生了,太空人类将要在宇宙太空中经历人类在地球上从未经过的艰难复杂的挑战,并创造新的文明。新人类也随着这一残酷的考验而诞生了。“新的文明在诞生,新的道德也在形成”!在另一宇宙时空中,人类仍然具有创造文明的尊严与能力。这也就说明,当人类生存的外在环境改变之后,人类社会形态及其伦理道德也将出现新变。刘慈欣并没有否定道德的价值,而是通过自己的描绘告诉人们,正是人类不断的努力才能生成适应时代要求的文明——包括道德。

不同物种之间,不同天体之间,宇宙中的不同存在之间存在着不同的道德。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这些不同的存在相互之间可以免谈道德呢?吞食者天体的使者“大牙”就对人类说,讨论道德是没有意义的。人类也从来不顾及诸如蚂蚁的文明而随意践踏。仅仅从这样的角度来看,这种结论似乎是成立的。但是,吞食者天体很快就遭遇到了与地球人类同样的命运——被神族天体拆解。在《诗云》中,神为了获得能够超越李白的诗歌艺术,用自己拥有的超级科技拆毁了太阳系,也包括当时正在太阳系中航行的吞食者天体。但是,热爱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神还是为人类建造了一个空心地球,让人类生存。其中也包括一部分吞食者天体的“人”——恐龙。在这时,人类与吞食者共同拥有了一个可供生存并创造文明的空心地球,成为具有共同命运的宇宙存在。他们是不同的智慧生物,却必须在很多情况下具有共同的价值观与道德规范。用神的话来说就是要“好好相处”,要是空心地球被核弹炸个洞,可就麻烦了。这种设计蕴含了刘慈欣的宇宙理念——宇宙不同存在之间应该“好好相处”,在宇宙道德的支配下,形成良性运行的存在状态。在《白垩纪往事》中,刘慈欣虚构了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文明——由恐龙与蚂蚁共同建立的伟大的白垩纪文明。这两种不同的生物,体能与劳动方式均不同,但形成了良好的互补关系,可以创造文明。但是,随着白垩纪文明的进化,恐龙与蚂蚁逐渐狂妄自大起来,终于使龙蚁联盟破裂。统一互补的文明亦因此而被毁灭。恐龙从地球上消失,而蚂蚁则演化成低智能动物,只存有简单的记忆却不能进行复杂的思考。尽管他们相信地球上还可能出现一个新的文明,但毕竟由蚂蚁与恐龙共同创造的白垩纪文明已经成为过去。在这里,龙蚁之所以能够结成联盟,是因为他们有共同且互补的需求、能力,也因此而形成了双方均可接受的道德。而他们的分裂乃至于对抗,是因为包括道德在内的行为价值发生了改变。无论如何,它们均逃不脱宇宙的道德律。

在很多情况下,文明程度较高的存在具有更多的能量——思维、技术、资源、组织能力,以及精神力量等等。他们在面对较弱的存在时会表现出强势,甚至漠视。在宇宙天体中,地球尽管生成了人类,创造了人类自以为伟大的文明,但在吞食者天体面前,只能成为吞食者的“食物”。而在神族面前,拆毁吞食者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是在歌者存在的世界里,即使是太阳系也不算什么。所有这一切皆如同人类对待蚂蚁或其他的微小动物一样。与宇宙存在的境况相同,在人类社会中,尽管我们承认不同地区、不同民族均具有历史文化的特殊性,并有属于自身的独特的道德,但总体来看,強者仍然占据优势地位。他们成为人类社会秩序的制定者、利益分配的主导者、道德行为的判断者,往往漠视弱者的文化、利益、权利,制造矛盾与对抗。同时,即使是强势文明也总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自然的、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以及文化的等等。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就是弱势文明的存在及其挑战。当弱势文明在符合宇宙自然道德的基础上发展时,很可能转变为强势文明。而曾经强势的文明,在一系列悖逆宇宙道德的行为中,往往,或者必然会在欺凌别的文明时使自身的文明衰减,转化为弱势文明,甚至被消灭。人类社会的复杂性很难用道德来梳理解决,但道德仍然是影响制约人类认知与行为的重要因素。或者以道德为准则,或者借道德之名,或者违背道德,或者创造形成新的道德。

刘慈欣在他的小说中描写了人类社会道德生活的诸多形态,在某种意义上表现了人类对道德的深刻思考。总体来看,他希望并鼓励人类社会,包括人个体能够拥有强健的、积极向上的、有助于人类和谐进取的道德形态。他塑造了许许多多的人物形象。这些人,如果仅仅从道德的层面来看,不同程度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瑕疵——心理的、认知的、行为的等等。但从整体来看,均具有积极的道德追求。如《三体》中的大史史强是一个表面看来粗鲁、俗气、不拘小节,甚至爱占小便宜的普通刑警。他并不是一个道德的完人,甚至是一个有道德缺陷的人。但是,他尽责敬业,有极为丰富的实战经验,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敏锐的洞察力与应对能力。在严峻的考验面前,他心态沉稳,反应灵敏,处理了一系列极为重要的突发事件,多次挽救了罗辑的生命,并成为罗辑精神上的依靠与工作中的伙伴。正是他帮助罗辑完成了意义重大的威慑打击,拯救了地球。《山》中的冯帆——冯华北,在还是冯华北的时候是一名登山爱好者。因为与同伴的牺牲有关,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创伤。这种“不道德”的经历深深地刺激了他,决意再不去登山,而是到大海中做一名海洋考察船上的地质工程师,永不上岸。但是,由于泡世界文明的作用,海水被拉起,形成的“海山”激发了冯帆登上这座大海中的“海山”的愿望。在这一非凡的登山经历中,冯帆与泡世界文明进行了对话,了解了泡世界为了能够探索宇宙奥秘所进行的艰苦卓绝的努力与付出的想象不到的代价。这使冯帆从心理阴影中得到解脱,并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把宇宙世界的奥秘告诉人们。强烈的使命意识又使冯帆完成了自己的道德重建。在《欢乐颂》中,人类正在因为各自的利益而纷争不已,并因此而准备解散联合国这个国际组织。但是,奇迹出现了。太空音乐家将要弹奏太阳,进行太空音乐的演奏。这辽阔浩瀚的宇宙音乐使人类各国的首脑在精神与情感上实现了升华。他们认为,人类的问题在宇宙中并不算什么。在苍茫的宇宙之中,“与未来所避免的灾难相比,我们各自所需要做出的让步和牺牲是微不足道的”。那么,人类就仍然能够在广阔的世界中联合起来。宇宙的大美净化了人类的私欲,人类道德再次显现出强大的生命之力。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在《道德经》中,非常完整地描绘出人类社会应该遵循的道德与宇宙道德之间的关系。人,作为地球存在,要遵循地球星体的运行法则。地球,作为人类的故乡与宇宙存在,也必须遵循宇宙的运行法则。而地球之外的宇宙存在,必然遵循天,亦即宇宙自身的运行法则。这种法则就是我们所讨论的“道”——由宇宙自身的相互联系与作用形成的规律。而这种道所遵循的是一种非人为亦非超自然的,由自然存在的宇宙相互作用、自然而然形成的运行法则。宇宙存在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形成一种自然而不是人为,更不是神定的运行状态。如果宇宙顺应这种状态,就能够自然而然地有序运行,完成其自然使命。人类及其社会在宇宙之中当然也必须适应宇宙这种自然运行状态。这就是宇宙存在,包括人类的“德”。也许,刘慈欣就是这样为我们描绘了人类应该遵循的道德法则。

作者单位:山西省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