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旁找不到相送的花
2021-09-10孜黎
孜黎
写这篇专栏的时候已过冬至,和去年此时一样,我忙得不可开交。
忙碌的间隙,我登录好久没更新的微博,心血来潮地翻看起过往的动态和草稿箱。
大部分是情绪化的碎碎念,当下的感受早已烟消云散,只其中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是例外。
那条动态写:如果生活是小说,我们其实应当还有重逢,是不是有的人太久不见,会在回忆里越变越好呀,发现再也遇不到少年感那么强的人,所以笔下的人好多都像你,你不会知道。
发送时间是在半夜一点,过了会儿,我又在评论区自言自语地补充:你真的在我的记忆里成了熠熠生光的存在。
即便过了那么久,字里行间的那种遗憾依旧随时能将我卷回酸涩的情绪里。
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从几时起察觉到你的柔软与脆弱。
似乎是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我后桌的你拍了拍我肩膀,半开玩笑地问:“你看,那人是谁啊?”几乎是尾音落下的同时,有人高喊你的名字,说:“你爸爸找你。”
我能感觉到你明显愣了愣。
要有多长时间的分离,才能让人认不出自己的生父?在你走出教室后,小学和你同班的同桌小声道:“他爸妈离婚了。”见我没应声,同桌继续补充,“他爸爸再婚,和后妈生了个小孩,不怎么管他了。”
“哦。”这是我当时的回应,表面故作淡定,内心早已掀起一场海啸。
回来之后你埋头沉默一整个下午,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用了怎么样的理由转过头去看你,但我记得,你一抬头,眼里还是清澈的笑意。
时间走得太快,好像我们只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打了个盹、在无尽题海里挣扎了一下、在课间吵闹两句……转眼就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分岔路口。填志愿的前一天,你问我去哪儿,我信心满滿:“当然是D中。”反问你,你笑了笑:“D中有点难,我可能去S中吧。”
我不解又有些气,你数理化都胜过我,怎么就那么没底气。那时我没想到,你一语成谶,真的去了S中——物理开考前不久,你笔不见了,问我借了支,我心大,随手塞过去一支黑色签字笔,等几门考试全部结束,才知道,那支笔是0.38的芯,而那年,各科老师一再跟我们强调:考试一定要用0.5的签字笔作答,否则扫描出来不清晰。
我不知道那支笔对你的成绩影响了多少,但结果出来,你真的没能去D中——差了二三十分。拿毕业证那天,我想好好跟你聊一聊,可那天,你自始至终没来学校。
我这个人十分别扭,你没来,没和我好好告别,那我也不要主动找你。
是到高二那年,我和同桌出去玩儿,不知怎的说起你,同桌旧事重提:“那次你不在,我拿团员证在他面前晃,说那是你们的结婚证,结果你猜怎么着?”
结果,你很认真地回:“是又怎样。”
这茬我早已听同桌说过,只当这是她捏造的玩笑,可她有些急了:“你别不信好不好,是真的。”
我那时想,是真的又怎样?十几岁时的起哄,也不见得有谁当真,却也没想到,偏偏是这一茬,让我耿耿于怀了好多年。
因为我实在想不透,你面对同桌时的坦然,为何从不肯在我面前流露一星半点。
这期间,大家各自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我和同桌亦渐渐失去联系。直到今年,我意外地和高中时与你同班的Y有了联系,旁敲侧击地问起你的情况,听她说你去了哪所大学,母亲因为一场事故瘫痪在床,有段时间你过得非常非常不好。
但我也没什么立场再去安慰你,或者说,性格所致,导致我好多次偷偷点开你的头像,却从未发送过只言片语。
想来大抵还是年少时,彼此都欠缺一点勇气。
最后一次把关于你的文字翻了个遍,终于狠下心,清空了所有草稿与动态。
不知道要用多久,笔下的人才能脱离你的影响,但我会努力,努力不再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