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荣耀，不仅是游戏的荣耀更有一种中国古乐器的荣耀（上）

王雅迪

现在的年轻人，从小看的是好莱坞电影、日本动漫，听的是流行音乐，看的是网络小说。有多少年轻人了解中国的民族乐器呢？现在机会来了，你可以毫无违和感，边fashion地打游戏，耳边萦绕着传统古老的中国古乐，高级的交响乐配器不动声色铺满游戏空间，堪称传统音乐文化与现代电玩游戏的交融典范，展现“跨界”的特殊魅力。

曾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音乐、格莱美原创音乐奖的国际著名先锋派华人音乐家谭盾先生，为风靡年轻人的电玩游戏《王者荣耀》创作了音乐《五虎上将交响曲》，这也是他第一次为一款游戏创作音乐。也由于谭盾先生的加持，使得这款游戏的音乐一举跃升至目前游戏音乐中的最高配置。

谭盾先生所作的《五虎上将交响曲》，最大亮点在于：根据游戏的人物设定以及故事情节，为五位中国历史的著名人物量身定制专属于其性格特点的特色声音，精确匹配到敦煌莫高窟壁画中出现的五件古乐器，联结成五种“音乐神”。玩家可以边跟随游戏中主角进入古代战场，边享受为其打造的专属声音，耳濡目染间，声音变为英雄的武器，化为英雄的灵魂，人物诠释的最佳代言。

这五件古乐器，曾在唐代非常活跃，是当时音乐生活中的主角。然而，随着时代变迁，有的演变为其他样式流传至今;有的在中国已失传将近千年，而在其他文化中被完整保存与继承。此次，谭盾先生将曾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中国遗韵复原，找回的不仅是失去的音色，更是古老的华夏音乐记忆。巧妙又高明的以这种当代年轻人最易接受的游戏方式作为载体，展示与分享中国古典音乐美学的精神内核。

当耳边奏起穿越千年的回响，当思绪回到刀锵马鸣的唐代，脑海里跃然而出数不清的唐人辉煌和典故，贞观长歌、开元盛世、金银钿装唐横刀、凌烟二十四功臣，比比皆是，不胜枚举、令后人意气勃发。我们就来一起了解盛唐红极一时的乐器网红，分别是：关羽·尺八神、马超·五弦琵琶神、赵云·奚琴神、张飞·筚篥神、黄忠·芦笙神。

关羽·尺八神

尺八，音色苍远辽阔，空灵恬静，对应关羽的义薄云天、宁静致远、深藏功与名的英雄精神。谭盾认为，尺八能够表达风吹过树林，万木共鸣的感受，特别符合关羽性格中核心的义和山林自然的感受，因此选用尺八。

用竹子根部制成的管状乐器，因管子长度一尺八寸而得名。顶端开有斜切面吹口，一般为五孔（前四后一）。

中國古代吴越地区盛产竹，这便是尺八诞生地。隋唐时期尺八在宫廷、民间相当流行。属于古代吹管笛箫类乐器的一种。北宋学者沈括在《楚溪笔谈·卷五》中有言：“后汉马融所赋长笛，空洞无底，剡其上孔五孔，一孔出其背，正似今之尺八”。宋代开始，来自民间的箫、笛等乐器逐渐取代了用于宫廷乐的尺八的地位。南宋之后至元明，逐渐在中国衰微并失传。

隋唐时期，尺八随日本遣唐使传入日本，最先是以佛教法器为传播途径。后在传承中分为明暗流、琴古流、都山流等三个流派。尺八在日本被完整保存至今，成为日本传统乐器代表。

今日本奈良东大寺正仓院，保存我国唐代传入的八支唐式尺八。其中一只竹制刻雕尺八，长43.7厘米，管上端开口，管身前面五孔后面一孔。每一按音孔边缘有圆形花纹。制作十分精美，通体雕花纹和仕女像。第一孔上刻有二女，一者俯而摘花，一者立其后作张袖状。后面一孔下有一女立而手执扇，另一女坐弹琵琶。其余部分均饰以花鸟纹。

日本把尺八介绍到西方世界，在国际上引领了尺八的流行。同时，日本尺八界到中国寻根，各式尺八逐渐传回中国。随着中日尺八艺人民间交流活动的增多，了解熟悉尺八的国人越来越多。当代，尺八已逐渐回归国人视野。对于尺八的复原和复兴工作在国内方兴未艾。

尺八的吹口是半月型外切吹口。另外，尺八与箫在开孔、内径粗细、音色方面也有显著的差别。尺八开孔只有5个，本身能够演奏的乐音有限，有些音必须通过抬头低头的动作，使得气流角度的改变，而产生音高变化，音色也会随之改变。这个低头抬头的动作，被称之沉浮，是尺八的最大魅力之一，也是考证尺八演奏者水平的重要指标。

持尺八吹奏，正如关羽之沉浮一生，又似万千众生之人生起伏。垂眉收颔含蓄低调与仰面提眉志气高昂之间，感悟到些许人生的苍茫和沉浮，收获一份难得的练达与宁静。

马超·五弦琵琶神

马超形象代表“威”，对应兵法“动如雷震”。视觉表现上，借助雷的色调营造“朔气奔雷”的意象。琵琶属于弹拨乐器，相对大家熟知的四弦琵琶，五弦琵琶的音色清澈明亮，短促，颗粒感强，扫弦时情绪更显高亢热情，突出气势恢宏，尤其擅长表现琵琶武曲风格的战争场面。谭盾选择五弦琵琶作为骁勇善战的蜀汉五虎大将之一马超的声音代言人，可谓惟妙惟肖，一音中的。

五弦琵琶，简称五弦。东晋至唐代的音乐活动中，形制为五弦和四弦的琵琶，平分秋色，各领风骚。唯一不同点在于，二者发展路径截然不同。

五弦一身珠光宝气，走的是宫廷乐队合奏的上三路。据新、旧《唐书》记载，唐初在宫廷中设“十部乐”，即燕乐、清商乐、西凉乐、天竺乐、高丽乐、龟兹乐、安国乐、疏勒乐、康国乐、高昌乐，除了西凉和康国，其余八部都会使用五弦。可见五弦在唐代宫廷音乐中的地位，如杨贵妃之于唐玄宗一样的受宠程度。

四弦琵琶则更加平易近人，走的是平民文化，在民间小曲弹唱中更易见到其身影。迥然相异的使用范围没有使二者殊途同归，最终却是天壤之别的命运。随着唐代灭亡，北宋宫廷的审美意趣与唐代的宫廷奢华气质完全不同，不再偏爱五弦，致使五弦逐渐失宠。

时至今日，五弦已在中原大地上销声匿迹一千年有余。而四弦琵琶，却随着北宋市井文化传播的契机和音乐更注重个人独奏的发展趋势，在民间透露出勃勃生机，一直发展延续至今。

一千年前，没有录音录像设备，五弦声音已成绝响。不仅声音，连乐器本尊也无从寻觅。如今我们只能在唐代的壁画中遥想当年宫廷乐队齐奏的盛况，感受骆驼背上旅人孤寂的独唱。

唐代有一些留下姓名的五弦演奏家，例如得到唐太宗嘉赏的裴神符;中唐时期的五弦演奏家赵璧，曾多次受到德宗皇帝的召见。所幸，唐代诗人对五弦甚是偏爱。

白居易在《新乐府》的《五弦弹》中细致入微地描绘了上文提到的中唐著名五弦演奏家赵璧的演奏与五弦的声音：

五弦弹，五弦弹，听者倾耳心寥寥。

赵璧知君入骨爱，五弦一一为君调。

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拂松疏韵落。

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鹤忆子笼中鸣。

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

五弦并奏君试听，凄凄切切复铮铮。

五弦比四弦，到底多了哪根弦？

国乐大师方锦龙醉心于五弦琵琶的复原工作，经过将近20年的调查研究与同宗比对，参考日本京都《五弦琴谱》的基础上，确定此弦。他在四弦琵琶6 2 3 6的定弦基础上，增加一根低音弦，根据乐曲需要定弦低音3或2，与低音6弦呈下方四度或五度关系。

多了这根弦、乾坤大不同。据方老自己的话说，多了这根低音弦，相当于现代音箱多了一个低音喇叭，立体声效果更明显。共鸣更大，气势更恢宏。五弦琵琶的声音突出气势， 尤其擅长演奏琵琶武曲，可以更恰当地表现激烈的战争场面，正因为第五根低音弦的弦身最粗，余音最长。

除此，五弦拥有独特的持握姿势与拨弦方式。五弦琵琶的持握姿势是横卧在胸前演奏，这在当时的洞窟壁画中均已互相验证。例如敦煌莫高窟北周第428窟中心柱上的琵琶演奏者，山西云岗石窟著名的音乐窟壁画等等出现的琵琶演奏者均持横卧姿势演奏。这种独特的持握姿势，至今在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号称中国音乐史上的活化石的福建南音的南音琵琶中尚存。

五弦另一独特的演奏方式在于右手用拨子演奏，所谓的“沉吟放拨插弦中”即是如此。這在当时的石窟壁画中同样有所体现。

《新唐书·礼乐志》云：“五弦如琵琶而小，北国所出。旧以木拨弹，乐工裴神符即以手弹，太宗悦甚。后人习为搊琵琶。” 指弹琵琶的方法，过去称为“搊”（chōu）。（搊这个字，为汉语生僻字，本意为束紧，作为动词与琵琶或筝等乐器连用，表示用指弹的方式演奏乐器。）

从这段记载可知，五弦早期的演奏方式是右手借助拨子来演奏，指弹方式提过，由深受唐太宗喜爱的宫廷乐师裴神符发明。在其他地区，使用拨子演奏琵琶的习惯还会有所保留。这种持握姿势的实用便利之处，在于骆驼上的人，边骑行边演奏时保持琴身稳定不晃动。下文讲到日本国宝时还会涉及。

众所周知，琵琶虽为中国音乐的代表性乐器，然起源却为西域。无论四弦琵琶，还是五弦琵琶，都是由著名的丝绸之路传入中原地区。主流观点认为，被称为中东乐器之王的乌德琴是曲项的四弦琵琶的前身。形成于西亚波斯地区，大致在今天的伊朗、阿拉伯等地。乌德琴向东传至中国，流变成四弦琵琶。向西传至欧洲，演化为琉特琴，进而发展到现代吉他。

五弦琵琶从何而来？至今，学术界就印度说、龟兹说争论不休，各方都有一套传播理论及文物验证。

简而言之，印度说认为印度西塔尔琴与五弦琵琶同宗。当时由印度北部沿路东渐，途径中亚地区，大约在六朝后期传入北朝地区。如今，声音辨识度很高的西塔尔琴随摇滚乐的发展火遍全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只能从故纸堆中寻觅五弦琵琶千年前的辉煌身影。另一龟兹说则认为，五弦起源于龟兹。古代龟兹大致为今新疆地区，现在在新疆流行的传统乐器中，还有五弦的热瓦普（热瓦甫）、弹拨尔等琉特属弹拨乐器，从中可见五弦琵琶的流风遗韵。持龟兹说的学者认为，五弦琵琶正如其别称“龟兹琵琶”，最初形成于龟兹地区，之后由龟兹人向西传入印度，向东传入中原。

提到五弦琵琶，不得不提日本十大国宝之一的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作为唐玄宗送给日本圣武天皇的国礼，这把琵琶成为见证一千多年前的中日文化交流史的缩影。也正是因为这次无心插柳的赠礼，使得当时盛行于唐代宫廷音乐生活的五弦琵琶，竟成为当今世界上仅存的，最早的唯一一件五弦琵琶！这件旷世杰作，现藏于日本皇室宝库—奈良东大寺正仓院。

这把琵琶，直项，琴轸分列琴头两侧，左三右二。通体用紫檀，施有螺钿花纹，腹面杆拨处贴以玳瑁薄片，其上用螺钿嵌出一骑驼人抚弹琵琶的美丽画面。琵琶通体用玛瑙和琥珀等宝石镶嵌装饰或绘有纹饰图案，还有只在南海出产的夜光贝壳。从富丽堂皇的用料到匠心独具的制作工艺，无不透露着唐代宫廷审美的雍容华贵。

与这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一同珍藏在正仓院北仓的，还有一件琵琶套，和一件唐代琵琶拨子实物“红牙拨镂拨”，均可以作为唐代宫廷奢华之风和五弦用拨子演奏的文物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