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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土同性,晞阳异品”

2021-09-10万威

客联 2021年6期

万威

摘 要:公安三袁与五四新文学运动二者因其所处的时代环境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具有一定的共性,从而产生了内在联系。

关键词:公安三袁;五四新文学运动

公安三袁,作为文学史上较为重要的文学家族之一,其文学理念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距晚明三百余年的五四新文学运动时期,涌现出了以周作人为前驱的打着“性灵说”之旗号复归浪潮和以鲁迅为代表的对前者的批驳回应,在正与反的交锋论战中促进了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健康发展,同时也对公安三袁较前人有了更为全面的理解。

五四新文学运动和公安三袁所处的时代背景存在很多相似之处,具体表现为:原有经济体制发生程度不一的改变;政治环境相对混乱;创作环境相对宽松;均有新观念的提出或者传入;不同文学团体或文学流派之间的论争较为激烈。

而在极为相似的时代背景条件之下,便形成了这两次文学运动极为相似的趋向。这种相似的趋向不仅仅是从公安三袁“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信腕信口,皆成律度”[1]的主张和胡适“八不主义”的相似性上体现出来,并且还从五四新文学运动时期一些作家的文学创作实践中体现出来。周作人在《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中》便指出“两次的主张和趋势,几乎都很相同。”而且,“有许多作品也都很相似。”[2]有许多作家此前并未读过公安三袁的作品,比如胡适就曾表示自己“不曾读袁中郎弟兄的集子”[3],但却能够贯透古今,创作旨味相近的作品,这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今次的文学运动,和明末的一次,其根本方向是相同的”,两者之间存在着深刻的联系。

除了以上存在着“暗合式”联系的作家之外,另有一批与公安三袁产生了“明示式”联系的作家。他们从正与反两个方向对公安三袁进行了不同程度研究。

周作人较早就发现公安三袁的现代意义。早在1926年,周作人就曾说自己“读明清有些名士派的文章,觉得与现代文的情趣几乎一致”[4],并且认为“现今的散文小品并非五四以后的新出产品,实在是‘古已有之’”[5]。而明季与当时颇为类似的时代背景、周作人自身的中庸处世哲学和与公安三袁相类似的审美心理结构,使他与公安三袁旷世相感。所以,在此后的时间里,周作人对公安三袁与五四新文学运动的联系进行了深入思考,最终在《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中完整地呈现出来。

林语堂与公安三袁产生联系是在其读罢了《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之后。在周作人的基础上,林语堂进一步以西方表现派文评证明了公安三袁文艺理论的合理性,将其作为现代小品文的创作指导,对其大加赞赏,并且断言道:“性灵二字,不仅为近代散文之命脉,抑且足矫目前文人空疏浮泛雷同木陋之弊。吾知此二字将启现代散文之绪,得之则生,不得则死。”[6]此外,林语堂自己主办的《论语》、《人间世》杂志等也同时畅销,明清小品流行一时,而后来整理出版的《性灵丛书》、《袁中郎全集》更是一卷难求。

如果说周作人先前的《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一书仅仅是引起了学界的注意,那么林语堂的一番标举提倡,则是让公安三袁进入普遍文人的书房之中,造就了一场小品文运动。这次运动受到了左翼作家的批评,并且连带着对公安三袁尤其是袁宏道也进行了评判,这也可视为一种联系。尤以鲁迅和阿英为代表。

首先是鲁迅。鲁迅对打着公安派之“独抒性灵”旗帜的“论语派”小品文并不认同。在《小品文的危机》一文中他认为“生存的小品文,必須是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而不是什么“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的“小摆设”。然而,鲁迅还是对公安三袁予以首肯,认为其“在文学史上是自有他们的价值和地位的”,只不过被时人描绘成了“一个小品文的老师,‘方巾气’的死敌”罢了,并指出“中郎还有更重要的一个方面”,即是“关心世道,佩服‘方巾气’人物的人,赞《金瓶梅》,作小品文,并不是他的全部”。可见,鲁迅的反驳,并非是要推翻公安派的理论,而是要点出另外一个侧面,供人有更深刻的了解。

其次是阿英。他对于“论语派”的批评较鲁迅更进一步,尖锐地指出某些文人“没有正面黑暗的勇气,没有反抗暴力的精神”,只是“拖出一个死中郎,来作自己的盾牌”罢了。而对于鲁迅点明的另外一个侧面,阿英更是引用了大量的文献,展现了袁宏道一生怀政济世的心路历程,主张现今的人们不光应在文学上学其“反对因袭,反对模拟”,更应在政治上学其“大无畏的反抗黑暗,反抗暴力,反对官僚主义的精神”[7]。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公安三袁与五四新文学运动的联系是密切的,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其中既有积极影响也有消极影响。

五四新文学运动之前,几乎没有关于公安三袁的系统性研究成果。然而,在五四新文学运动之后——就如陈子展所言“书架上不摆部把公安竟陵派的东西,书架就好像没有面子;文章里不说到公安竟陵,不抄点明人尺牍,文章就好像不够精彩;嘴巴边不吐出袁中郎、金圣叹的名字,不读点小品散文之类,嘴巴好像无法吐属风流。”[8]话虽含讥讽之意,但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当时对于公安三袁的接受态度。

而继之而来的左翼文人的批驳回应,则更是在周作人、林语堂等人的基础之上,将其从《瓶史》《觞政》的刻板印象之中解脱出来,丰富了学者对于公安三袁及其文学理念的理解。众多学者运用现代治学的方法,使关于公安三袁的研究有了系统化的趋向,如任维焜《袁中郎师友考》、周劭《关于〈袁中郎集〉》、刘大杰《袁中郎的诗文观——〈袁中郎全集序〉》、郭绍虞《性灵说》等。公安三袁就此摆脱了“文妖”“诗妖”的畸形评价,确立了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并持续对五四新文学运动之后的文学发展产生影响。

而公安三袁对于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影响。首先是其文学观念的复出和适应性调整使其成为了五四时期文艺思潮的有机组成部分。公安三袁“世道既变,文亦因之”的文学发展观、“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文学创作论、灵心外化,得趣而淡的艺术审美观在很大程度上契合了时代的需要,并根据时代的变化做出了适应性的调整,为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文学观念的变革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其次是双方就公安三袁的论争推动了新文学文艺创作实践的发展。在论争时,作家们以白话散文的形式的时候较多。为进一步阐明观念,大多数作家会在创作中有意识的将其融入到作品之中,而这些毫无疑问的促进了新文学文艺创作实践。

但不可否认的是,公安三袁的文艺理论确实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清人朱彝尊称其是“颓波自放,舍弃高洁,专尚鄙俚”,就连周作人也谈到了其中的弊端,认为公安三袁“所作的文章都过于空疏浮滑,清楚而不深厚”。公安三袁因反击复古派过重形式的缘故,矫枉过正地走向了过于强调内容的极端,袁中道后来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了公安派创作“发抒有余,陶炼不足”[9]的缺点。

通过以上的论述,我们可以发现公安三袁与五四新文学运动之间联系紧密。具体表现在明清时期以否定为主的学界评价到了五四时期逐渐转向了相对较为客观的全方位评价,既看到了其中的消极因素,也发扬了其中的积极因素,在很大程度上重新审定了公安三袁在后世的地位与影响;与此同时,又不得不注意到公安三袁的文艺思想的确对五四时期的文人乃至于整个五四新文学运动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其中无论是顺而从之,还是起而驳之,皆是基于对其的接受,而正是这种接受,为一些文人提供了可以依傍的标则,更为中国之文学向何处去的宏大问题提供了微观的入口。

参考文献:

[1] 袁宏道.袁中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 周作人.中国新文学的源流[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3] 胡适.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M].上海: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

[4] 周作人.苦雨斋序跋文[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

[5] 周作人.周作人书信集[G].上海:青光书局,1933.

[6] 林语堂.论文上、下篇[J].论语,1933(04,11).

[7] 阿英.袁中郎与政治[J].人间世,1934(07).

[8] 陈子展.不要再上知堂老人的当[J].新语林,1934(07).

[9] 袁中道.珂雪斋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