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秋琴：在阅读中领悟舍与得

房佳佳

40岁，对于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娄秋琴来说，不但是职业生涯的分水岭，也是阅读生涯的分水岭。在此之前，为了成为一名专业律师，娄秋琴阅读了大量教材和法律读物，不断探索知识深度。40岁以后，她开始跨界金融领域，对自己所涉猎的书籍也不再设限。闲时还会选择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籍，与作者进行一场灵魂深处的对话，阅读于她而言便成了一种享受。

对于阅读，娄秋琴把这个过程比作建造房屋。她认为教材是地基，法律读物是砖块，其他学科的书籍是瓦片，而闲书就是外漆。一幢房子首先要保证有牢固的地基，打好基础，才能开始砌墙。砖块越多，房子就能盖得越高。此外，房子不能没有屋顶，作为法律人，横向的积累是十分必要的，所以还需要广泛涉猎其他学科读物，如金融学、心理学和管理学等。房屋搭建好了，再给墙面刷刷漆，读点诗词散文，陶冶性情，丰富内心。

这种严谨中又带着随性的阅读习惯，让娄秋琴一直保持着轻松的阅读状态。她说：“我们家的书除了放在书房里，还会散落在各个房间的书架和床头上。我觉得读书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去做的事情，哪怕是睡觉前，或者是在出差途中，阅读的乐趣在哪里都可以寻找得到。”

与好书“来电”

在娄秋琴看来，阅读是一个贯穿终生的事情。“高效一直是我的行动准则，哪怕是阅读，也要结合自己的兴趣和时间精力高效进行。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专业书籍不能少，而且要有目的地选读。”娄秋琴喜欢这样的挑战。

对于如何高效阅读，娄秋琴早已形成自己的一套方法，她认为首先是挑书，其次才是读书。“海量阅读、广泛涉猎对于法律人来说虽然是必要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一本每一页都要仔细看完，平均分配精力往往是最低效的。”娄秋琴把书籍分为了两类，一类是为了提高学识素养用作“砌墙”的“砖块”書，另一类是为了拓宽视野用来“盖顶”的“瓦片”书。“明确了阅读的目的，挑书就变得十分简单了。”她说道。

阅读时，娄秋琴喜欢先读前言和目录，了解书的架构，再把握整本书的内容。她认为书和人一样，都是有骨架，有血肉的。骨架是书的纲要，血肉则是对纲要的详尽阐述。一本好书，得有清晰可见的骨架，尤其是法律类书籍，更要注重其框架和逻辑。她说：“像《刑法学》《刑事诉讼法》等法学教材往往具有快充功能，当遇到疑难复杂的刑事案件时，我们可以快速从书中检索出对应的内容。对于有争议的话题讨论，教材中通常会罗列不同观点，如肯定说、否定说和折中说。因此，这类书籍不仅是查阅和汲取知识的工具，同时也是锻炼辩证性思维的好帮手。另外，书中呈现的不同观点可以给我们更多的思考空间。比如有的书中提到了支持控方的观点，通过阅读可以了解控方的思维逻辑和论证方法，然后通过思考找出破绽，再一一驳斥。对于书中提及支持辩方的观点，我也会去尝试着找论证的漏洞，然后再跟自己进行辩论。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庭前演练。”

每次在谈到读书时，娄秋琴的这些心得总会吸引身边的朋友，可是她却很少给别人推荐书目。“读书就和交友一样，先凭眼缘，再看三观是否契合，别人推荐的不一定就适合自己，不适合自己的就没必要花时间和精力去阅读。一般情况下，通过前言和目录，你就大概能知道和作者是否来电。一本适合自己的书，读起来也一定会是轻松愉快的，甚至是意犹未尽。”

娄秋琴经常利用工作之余的碎片时间进行阅读。（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娄秋琴新书分享会。（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阅读可以使见识延伸

作为一名执业近16年的专业刑辩律师，娄秋琴对刑辩领域的专业书籍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在她心里，刑法可以被看作包容万千、维护社会方方面面的后盾法，它与很多学科都有交织。因此，要想提升自己在专业领域的能力和素养，除了阅读专业书籍，也要有针对性地去涉猎其他学科的书籍，这样才能丰富辩论内容，增强辩论的说服力，延伸阅读见识。

“比如涉嫌暴力犯罪的刑事案件，通常会涉及伤情鉴定，那么就可以去读一些法医学方面的书籍;对于知识产权方面的刑事案件，可以延伸阅读关于知识产权方面的书籍;还有某些特定行业发生的案件，也要去阅读有关行业的书籍。总之，要想成为真正的行业大家，就需要法律人兼具掌握其他领域的行业行规和专业术语，用法律思维和智慧去观察社会。”娄秋琴说道。

近几年金融犯罪频发，娄秋琴在接手金融犯罪类案件的时候发现金融行业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复杂许多。比如很多法律人一提私募就想起非法集资，但这只是冰山一角，对于私募基金而言，募、投、管、退四个环节都存在不同的法律风险。为了能和金融从业人员以及企业家顺畅交流，她开始阅读金融各领域的书籍，研究金融专业知识、思维方式、行业情况、内部运作习惯。

对娄秋琴影响比较大的金融类书籍是陈玮的《我的PE观》和阚治东的《创投家笔记》，这两本实务类书籍里集聚了作者在金融领域多年的实践经历和对行业的洞察，不仅让娄秋琴对该领域有了一个相对理性的认识，其中涉及的案例也为她在该领域法律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素材，激发了她对进一步研究金融领域的兴趣。

这便是广泛阅读的价值体现，短时间内以他人经验助自己成长。娄秋琴说：“不同学科的知识和理论结构虽然不同，但是底层的思维逻辑是会有联系的。比如《成事心法》的作者冯唐就是很好的例子。身为医学博士、商人和作家，他横跨各界，样样精通，还能很好地把经验和方法论浓缩成一本书，这就说明了不同行业是存在一定联系的。因此在进行跨领域阅读的时候，我更倾向于抽丝剥茧，去找到底层的思维模型，丰富自己的知识体系。”

娄秋琴记得著名投资人查理芒格提倡要不断学习众多学科的知识来形成一个思维模型的复式框架，称之为“多元思维模型”。查理芒格说：“生活无非就是一个接一个的联系。所以你必须拥有各种模型，你必须弄清楚各种模型的相互关系以及它们的效应。”娄秋琴发现，这在法律行业也是值得借鉴的：“当然跨领域阅读也要注意书籍的选择，挑到适合的书，可以让我们在新领域快乐遨游，拥有更多的思维模型，并逐渐提高对事物的认识。”

在读书中获取思想碰撞

“书也是一种对话的介质，尤其是经典书籍，它可以带我们穿越时空，与古人和智者进行灵魂深处的对话，进行思想上的交流碰撞，这是我最享受的阅读。”

在娄秋琴看来，经典书籍值得不断反复阅读，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从中的感悟也会有所不同，时而豁然开朗，时而感人肺腑。她坦言：“有时当我读一本书读得晦涩痛苦，这说明我的人生阅历还不足以让我领悟到这些大家的思想，那就放弃，过一段时间再去读，不用强迫自己。”

《老子·有无相生》中有句话叫“为无为”，道家讲的无为，就是按照道的方式来作为，想要有为，先要懂得无为的道理，有所舍才能有所得，所以为无为。“第一次读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体会。后来在完成各种各样的人生选择中，我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人生最难的不是得到，而是放弃，这是需要勇气的。当时为了早日完成博士学业，我放弃了与家人相聚的时间和职场上的晋升机会，躲在校园里孤灯黄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会知道自己该舍弃什么，这是前提。但真正难的是，我们很多人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独有坐标。认准目标之后，学会舍弃，剩下的便是义无反顾。”

在娄秋琴的家中，有一本《曾国藩箴言录》，她觉得有时在工作和生活中困扰她的问题在这本书中能得到解答。“比如，当我出现了焦虑情绪无法自我化解的时候，透过曾国藩的文字，‘成事之道，刚柔并济，我便领悟到，成事者做事时必须要有进取心，才能百分百投入，把事情做到極致，但也要用平常心处世，豁达恬淡。”还有《成事心法》一书中，冯唐提到要控制情绪，要懂得规划，还要在现实中自我修行，认清形势，懂战略，知道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这些与娄秋琴的处世之道是不谋而合的。因此当她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会产生很大的共鸣，读来也会有一种酣畅淋漓后的爽感。

对于专业以外的书籍阅读，娄秋琴秉承的原则是在于精而不在于多，除了阅读大家的经典之作，还有就是家人和朋友的推荐。对于别人推荐的书，她都会先试读，再决定要不要与它继续“深交”，她说别人推荐的未必就是好的，不要为了阅读而阅读，遇上不适合自己的书籍，也应当痛快地舍弃。

以写作传递文字的力量

通过阅读，娄秋琴汲取了丰富的知识，因此，她希望将文字的力量传递给更多有需要的人。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工作的缘故，娄秋琴需要经常出差，她把高铁、飞机变成了“移动书房”，经常利用路途时间进行写作。她戏说写书有时甚至成了她消遣时光最好的方式。

迄今为止，娄秋琴已出版了9本著作。她坦言，写书的初衷其实是为了督促自己有效学习，后来她发现，从单方面输入转变成既输入也输出，这能有效提高阅读质量，让思路和逻辑能够更加清晰，尤其是原来很多碎片化的知识，通过写作能得到重构和整合，变得更加系统化。

能够如此高产，娄秋琴的秘诀是及时总结。将自己办过的案子和心得进行整理和记录，这些都成了她写作的素材库，为她源源不断输送内容。还有就是换位思考，要从读者角度出发去搭建书的框架。“如何让读者一目了然地了解自己的思想，清晰的结构是非常重要的。只要把体例和结构搭建好，填补内容变得就相对容易了。”而如何做到用精简的语言推出有见地的干货，影响和帮助有需要的人，娄秋琴仍在不断探索。

6月，娄秋琴的新书《守住底线——娄秋琴企业合规必修课》出版后，在业界产生不小反响。之所以写这本书，是因为在办案中她发现，许多企业家缺乏合规意识，因不懂刑事法律而身陷囹圄，由此她开始反思：“律师的刑事法律服务不应当仅局限于立案之后的刑事辩护，还应当提前到立案之前的风险防控。”为了让企业能够意识到刑事合规在经营中的重要性，自查经营过程中的法律风险，进而主动进行刑事合规管理和自我监管，娄秋琴在以往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企业各流程和业务环节可能涉及的刑事法律风险，以及如何进行合规管理进行了归纳总结，并整理成书。娄秋琴认为，合规管理不仅利于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更能推动我们国家和社会的法治进步。她希望以这本书为起点，让企业合规成为一种习惯。

在娄秋琴已经出版的著作中，不乏历经多次修订再版的《常见刑事案件辩护要点》。“这本书主要涉及的是实体辩护，对自己刑法学硕士研究的学习算是一个交代和总结。在条件成熟的时候，我会将我的博士学位毕业论文进行整理改编，出版一本以程序辩护为主题的专著，算是对自己诉讼法学博士研究的总结。”

文字是信息传递和精神交流的载体，人们从书中汲取知识或塑造自我。在娄秋琴看来，阅读是一个蓄能的过程，通过写作，她得以释放能量，进而影响和帮助更多的人，“正因如此，我希望自己能够用文字在世界上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印记”。

守住底线

作者：娄秋琴

出版社：法律出版社

简介

企业做好合规管理，是一门管理必修课，它不但可以帮助企业止损，还可以帮助企业创利。本书作者根据自己十几年在法律界的实战经验和与企业打交道的切身体验，对一个企业从设立到终结全过程中涉及的刑事法律风险进行提示和分析，并提出合规管理的策略和方法，帮助企业防控并化解致命的法律风险，为企业和企业家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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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博士生导师 吴汉东

国家鼓励创新，必然要加强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对于企业而言，要保持在市场中的核心竞争力，既要保护好自己的知识产权，也要防止侵犯他人的知识产权，避免法律风险，所以提前做好合规非常重要。本书以合规管理为切入点，以提示和防控法律风险为主线，不但涵盖了知识产权领域，还涉及企业运营中的各个方面和环节，从设立到清算破产，从劳动用工到人员治理，从财务管理到投资融资，从市场运作到产品管理，帮助企业全面树立合规意识和底线思维，有利于企业长久健康安全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