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信”的内涵及其价值探析
2021-09-10孙俊
孙俊
摘 要:《论语》是儒家伦理学说的代表性著作,其中蕴含着丰富的传统道德资源。“信”是孔子所有德目中极其重要的一个德目,具有成就君子人格、成就仁德、维护人际关系的重要作用。梳理《论语》中“信”的内涵,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关键词:论语;信;内涵;价值
《论语》是儒家伦理学说的代表性著作,其中蕴含着丰富的传统道德资源,“信”即是其中之一。梳理《论语》中“信”的内涵,发掘其现代意义,对于提高人们的思想道德水平,形成14亿中国人共同的价值基础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信”的含义
杨伯峻先生在其《论语译注》附录的《论语辞典》中,梳理“信”在《论语》中共出现38次,主要有四个层次的意思:一是“诚实不欺”,出现24次;二是“相信”,认为可靠,出现11次;三是“使相信”,出现1次;四是形容词或副词,即“真”“诚”,出现2次。考察杨伯峻先生对“信”的释义可以发现,除了作为形容词或副词的2次外,如《论语·颜渊》篇:“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和《论语·宪问》篇:“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其余36处的“信”均是作为伦理学概念出现,且核心要义如蒋伯潜《语义广解》中解释的两个方面:“说话必须真实,说的话必须能践言。”前者是“就言上说,是发言之实”,指语言的内容真实无妄,后者是“就事说,是做事之实”[1],指行为与语言的一致。《论语》中“信”的含义,大抵不超出这两个方面。
二、“信”在《论语》中的地位辨析
“仁义礼智信”被儒家奉为五常,是孔子伦理学说体系的主要德目。尽管,从出现次数上来考察,“仁”出现109次,“义”出现24次,“礼”出现74次,“知”出现116次,“信”仅出现38次,“信”出现的次数略高于“义”,远远低于“仁”“礼”“知”,且排在五常之后,但并不能由此判定,“在五伦中,‘信的地位无疑低于其他四伦,或者说在价值排序中,单独的‘信是属于最次要的。”[2]。恰恰相反,依笔者看来,“信”在孔子伦理体系中,处于基础性地位,是一切德目得以施行的关键,是居于道德起点的位置,儒家一切伦理道德的形成皆有赖于“信”的确认。
(一)信:成就君子人格
“自君子以至庶人,一皆一修身为本”。儒家学说,从根本上说,即是德行之学。“尊德性,道问学”。加强个人道德修养,不断提高个人道德品质,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前提。而“信”即是道德修养的一个德目。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忠信是人的普遍性道德准则。“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樾,其何以行之哉?”孔子形象性地用车无輗无樾无法行走,来说明人无信就无法立身处世,“信”成为人“类本质”的实体性存在。从正反两方面来看,“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貘之乡,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信”是个人事业成功的保障,有信方可為,无信则寸步难行。正所谓,“信者,成万物之道也。”
孔子是将圣人、贤人作为最高的人格理想追求。尽管圣人和贤人难以企及,但“君子”人格应该是“士”努力达成的。“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君子”将“义”作为自己行为处事的标准。“君子”人格是孔子努力提高道德修养的旨规,或是目的性存在。“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君子只要做到以“义”为主体性确认,行事依礼而信,为人谦逊,而做到这些还不能成为君子,最为关键的是需要主体的真实无妄。否则,就如老子批评的,是“诈伪”。
(二)信:成就仁德
“仁”在《论语》中出现109次,是孔子伦理思想体系的核心概念。“仁”既是“一切德”的集合体,是最高的道德境界,也是“一种德”,即各种伦理道德中的德目之一。
孔子所处的社会是以家族为本位的宗法制社会。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说:“中国社会的根基是家庭制度,其教给国人的第一课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责任,相互调整的必要、自制、谦恭、明确的义务感。”[3]“夫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孝悌”是一切道德修养的起点。《中庸》“八条目”“致知格物正心诚意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庭”是个人提高道德修养的实践场所。“‘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孔子讲对父母孝顺,对兄弟顺从,也是为政。为人孝悌,就可以为政。“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4]所以,《论语》中“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为人“孝悌”是接近“仁”的境界的途径之一。“仁者,爱人”。而要真正进入“仁”途,除了“孝悌”外,还需要“信”。因为只有真孝悌,才能真爱众,才能做到知行合一,才能“亲仁”。如《庄子》“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也。”“信”就是一个“自勉”的 过程,是通过知和行的统一,从而实现家庭伦理和社会伦理的统一。
《论语·阳货》篇里子张问仁,孔子指出“恭、宽、信、敏、惠”是成仁的五种路径。“信则人任焉”,信既是对自己诚实不欺,也是对他人诚实不欺,只有自己讲诚信、践诺守约,才能得到他人的信任,才能“成仁”。一旦虚妄不实,内心失去对“仁”的自觉确证和道德自觉,就无法实现“仁”。
(三)信:维护人际关系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孟子将人的各种关系概括为五伦: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伦”的稳定,是维护封建社会统治秩序稳定的关键。如果“三纲”带有强制性、专制性,是主体之间不平等地位的体现,那么,“朋友”一伦则是平等主体间的对话。处理这一平等主体的处事原则就是“信”。
《论语》开篇,曾子的“三省吾身”的三条中,其中一条就是“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和朋友交往是不是说了真话,说的话是否都做到了呢?就是要求“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孔子在谈到自己的理想时,“朋友信之”,即是其中之一。可见,孔子对朋友关系的重视。在孔子的伦理思想中,之所以如此重视朋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从提高个人道德修养的角度出发的。因为人除了通过自己加强道德修养外,还需要道德修养高的人来帮助自己提升修养。“无友不如己者”,就是从道德修养的角度而言的,不是指世俗的地位财富而言,来谈孔子的交友观的。孔子的交友标准,“友直、友谅、友多闻”,“直”“谅”都是从道德品质的角度而言的。
除了“朋友”一伦,“信”在维护君臣关系中亦具有重要作用。“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明以时”,统治者治理国家要勤勉政事,保持“信”的品质,才可以治理好国家。“信则民任焉,”只有取得的人民的信任才能“劳其民”,否则,百姓认为是“厉己”,君即认为“诽己”,将会动摇统治者的统治秩序。在回答子贡如何治理国家时,孔子明确将“信”置于“食”“兵”之前,将“信”作为治国的最重要的条件,可见“信”对治理国家的重要性。需要注意的,“信”在《论语》中具有双向性,是对君和臣的双向性道德约束。
尽管,孔子在《论语》中仅就君臣关系中阐释了“信”的重要性,未论及父子夫妇两伦,但其思想在自视是孔子传人的孟子一脉中得到了发扬。“君不以信御臣,臣不以信以奉君;父不以信教子,子不以信事父;夫不以信遇妇,妇不信以承夫,则君臣相疑于朝,父子相疑于家,夫妇相疑于室。大小混然而怀奸谋,上下纷然而竞相欺,人伦于是亡矣。”可以说,没有“信”的支撑,五伦将轰然倒塌,人也将失去做人的资格。
三、“信”的评判标准确证
“信”的地位如此重要,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做到了信呢?直观的角度是,个人作为经验个体观察一个人所说的和所做的是否相符,是否做到了言行一致。如果言行一致,就是“信”;反之,则不然。如《论语》中,孔子批评“宰予昼寝”即是一例。但这种观察方法,最大的局限,就在于,我们无法观察到每一个人,或者,无法同时观察到言的始和行的终,因此,就无法对一个人做出是否“信”的判断。
因此,孔子在《论语》中提出“信”的衡量标准“义”。“信近于义,言可复也”。“义者,宜也。”“义,宜也。裁制事物,使各宜也。)“行而宜之之谓义。”做事恰当,合服“仁”与“礼”就是“义”。“义利之辨”自古是学者的辩题之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需要看到的是,孔子的“义”不是绝对性的德目,而是具有条件性和相对性。在家国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排序中,义的重要性是逐渐递减的。“君子贞而不谅”“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这都是孔子在把握义的标准的灵活性,而不是一味的固执。最明显的,是孔子对管仲的评价上。从对“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之中”的无足称道,而赞赏管仲能从国家的高度理解“义”,最终“纠合诸侯”,帮助齐桓公成就春秋霸业。而对恪守小义,孔子则认为是“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也。”这也是孟子“大人者,言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主忠信”将“信”置于“忠”之后,即是此理。
同时,“信”符合“义”还可提高个人的道德品质,但必须符合义,“主忠信,徙义,崇德也”。
所以,“义”有大义和小义的区别。大义,是指站在更高的角度理解,小义则局限于自我,一味讲究言语和行动的相符,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信”。
四、“信”的实践途径
“信”既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如何保持“信”呢?除了学习礼乐制度外,最重要的是要保持言语的真实无妄。孔子非常重视谨言慎语。“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之所以,不轻易说话,是害怕说的话无法做到,失去了别人的信任。“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巧言令色,鲜矣仁”。如果言语不真实,欺上瞒下,那还不如不说。
结语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孔子的伦理学说正是由于其实践性,而具有深厚的现代价值,其强调的“仁知统一”,“就是要在社会伦理关系中来培养理想人格”。[5]但我们,也要看到,《论语》中“信”大多是作为实在,即本體性价值而存在,还没有上升到本体论哲学的高度,而其哲学意味在以荀子、孟子、中庸为代表的儒家学说中有所体现而继承发展。
参考文献:
[1]陈淳.北溪字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86页.
[2]高瑞泉.重建“信德”:从“信”的观念史出发的考察[J].学术月刊第49卷(0001).
[3]林语堂.中国人[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年版.第180页.
[4]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599页.
[5]冯契.中国古代哲学的逻辑发展上册[M].见冯契文集增订本第四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