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艺
2021-09-10丁立梅
丁立梅
集市上, 遇到一个老人在编竹 篮子。他的脚跟边已摆满许多编好的 篮子了,大大小小,憨态可掬,散发 出竹子特有的清香。 人们走过他的小摊前,看看,走 开。 或者不看,就径直走了。 他不在 意,他只埋头编他的。 总有人来买的,他有这个信心。 比如我。
我蹲到他的摊子前,兴味十足, 一只篮子一只篮子看过去。 我喜欢这些手工制作的物什, 只要看到,总会买上一两件。也不知 拿它们做什么用, 就是想带它们回 家。 它们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那 是属于从前的。 当时并不觉得有多 美好,然而在回忆的时候,却一再让 我沉迷。人们的经历大抵如此,当时 只道寻常,追忆时却倍觉留恋,那些 已融入生命里的每一粒光阴, 无论 疼痛,无论欢乐,都是真实的经过。 那时,冬闲了,像眼前这个老人 一般的老手艺人, 就开始穿村走户 了。这些老手艺人或弹棉花,或编织 篮子,或补锅补碗,或磨菜刀剪刀。 他们一来,一个村庄就热闹得很了, 人们三五成群聚拢了去, 打听外面 的一些奇闻趣事。封闭的村庄,就这 么被捅开了一道道口子, 外面的光 亮涌进来, 人人脸上都被照得红润 亮堂。那时,我们所用的日常之物,皆 留有这些老手艺人的体温。 我们睡 觉铺的草席子或苇席子, 是他们织 的;我们盖的棉被,是他们絮的;我 们的竹桌竹椅竹凳子, 是他们制作 的;我们割草用的篮子,装物品用的 篓子,装粮食用的筐子匾子,是他们 编的。我们舀水用的水瓢, 取自于一 种叫“乌子”的植物。 它开着和丝瓜 花一样的黄花朵, 结出像葫芦一般 的乌子来。 等它成熟了,摘下它,一 劈两半,掏干里面的瓤,就是很好用 的瓢了。我们孩子拿它装零食。摘下 老了的丝瓜,敲敲打打,就成了极好 用的“抹布”了,我们叫它“丝瓜筋”, 洗碗洗锅抹桌子都用它。 我们夏天 扇风有蒲扇,冬天取暖有茅窝(一种 用茅花编织的鞋),人人都是天生的 手艺人,人人都能就地取材,为我所 用。
我还会搓草绳。 草绳的用途在 乡村大得很, 捆麦穗捆稻穗捆玉米 秸秆全用它,还用它加固房子。我好 像也没跟谁特意学过, 耳濡目染就 会了。 也从来没有人惊奇于你会这 个,生在乡下,連这个都不会那才叫 奇怪呢。我还会用麦秸秆编草帽,村 子里的女孩子都会。 我大弟会用竹篾子编畚箕,编 得有模有样的,让全家人惊奇不已。 天知道他怎么学会的, 或许是家里 请了篾匠来编篮子畚箕什么的,他 在边上看见了。他那时才七八岁,就 显露出不一般的聪慧来, 什么东西 一看就会,只是念书时不好好念。后 来,他靠他的手艺吃饭,做电工,做 水工,自己设计房子,自己装修,什 么都玩得, 倒也把小日子过得红红 火火。麦子收割后,麦粒进仓。稻子收 割后,稻谷进仓。装它们的,是笆斗。 草编的,或麦秸编的。自然与自然重 逢了,那么安稳,那么妥帖,我们望 着心里也高兴。茅屋檐下,我们躺在 稻草铺得高高的床上, 枕着手工编 织的蒲枕,听着窗外树叶哗哗作响, 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一觉睡到大天 亮。【摘编自《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作家出版社)】 这些手工艺品作为历史的见证者, 见证了我们这个民族 和时代的变迁。 它们是手工艺品,但它们包含的内容和情感又 远远大于它们的使用价值本身,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编辑 / 薛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