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的印度
2021-09-09Kyle
Kyle
| 投资亮点 |
一架崭新的天桥立于赞比亚首都卢萨卡中部,桥上飘扬着印度的橙、白、绿三色国旗。遍布这座城市的,是由钢铁技术帝国塔塔集团旗下塔塔汽车生产的卡车,无论建造高楼还是收集垃圾,它们都能派上用场。车内引导司机的标识有英语和印地语,车上的人通过印度巴蒂电信公司运营的移动网络相互拨打电话。
如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公民,许多赞比亚人对印度公司的存在并不感到讶异。塔塔汽车在很多国家都设有大型装配厂,比如南非和马来西亚。巴蒂公司则是非洲最大的电信运营商之一。炭黑是汽车轮胎的一种原料,而埃迪亚贝拉集团正是全球规模最大的炭黑生产商,也是印度最大的工业投资者和出口商之一。
即使在政府眼中具有战略意义的领域,比如基础设施建设和通讯,印度对外直接投资(FDI)也不会被认为怀有地缘政治阴谋或霸权野心。“这是印度的卖点之一。”英国智库查塔姆研究所的加雷斯·普莱斯说。
过去,人们常常将印度这一拥有大量资本的新兴市场力量比作中国。但今时不同往日,中国对外投资过去十年的激增让这种比较不再经得起推敲。相比之下,印度FDI约占中国对发展中国家直接投资总量的7%,有些乏善可陈,但对于不想承担政治风险的外国投资者来说,它的做法值得借鉴。
| 投资全貌 |
长期以来,来自不同新兴市场的企业一直投资于其他新兴市场。国内行政拖延、市场混乱和融资约束等问题让印度企业积攒了不少经验,这对它们打入国际市场助益良多。1955年,印度还帮忙组织了商讨“南南合作”的万隆会议。
印度对发达国家的投资更有可能吸引眼球。塔塔集团收购泰特莱茶叶公司和捷豹路虎的一笔笔交易,不仅涉及家喻户晓的品牌和数亿美元的资金,还颇有些反帝国主义的意味。印度对贫穷国家的对外投资存量与它对富裕国家的大致相等,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在稳步增长。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的数据显示,印度2019年的FDI达到约460亿美元,高于2010年的约400亿美元。其中,300亿美元在亚洲,130亿美元在非洲。
总部设在印度的跨国公司通常会在投资地设立子公司,并通过毛里求斯等避税天堂运营资金。在印度出生或拥有印度国籍的1800万海外印度人中,不乏更换了护照、在当地注册公司的企业家。“如同一幅拼图。”剑桥大学的贾伊·巴蒂亚如此形容。
| 每块拼图 |
印度大部分FDI源自私营企业,这些公司出于商业目的在海外开展业务。其中,肯尼亚的印度企业被当地人戏称为“火箭”,因为它们只想火速捞完钱,然后回家。此外,还有总部设在印度的跨国投资者,以及世代在国外做生意,尤其是在非洲经商的印度移民家庭。
几个世纪以前,印度商人就开始定居在印度洋边缘地带。19世纪,数千人被派往大英帝国的边远角落,在毛里求斯种植园工作,在肯尼亚修铁路。许多人留了下来,开始自己做生意。其他身在印度的人则勇敢地乘坐单桅帆船,长途跋涉来到非洲加入他们。“我们习惯从历史和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问题,所以,印度做什么都绕不开中国这个话题。”国际问题专家帕拉戈·康纳说。他的父亲在非洲为塔塔集团工作。在他们眼中,19世纪90年代印度劳工在肯尼亚修建的铁路被“马达拉卡快线”取代,是中国在非洲崛起的标志。这条由中国承建的新铁路以肯尼亚脱离英国殖民统治的独立纪念日“马达拉卡节”命名。
散居在海外的印度人也曾遭到愤恨。比如在20世纪70年代,总统伊迪·阿明就曾将亚洲人赶出乌干达,还没收了他们的财产。但总体而言,共同经历培养出了感情。肯尼亚政府甚至承认,亚洲人是其第44个官方部族。维姆·沙阿的祖父从印度移民而来,约35年前,沙阿和父亲、兄弟共同创立了生产果汁和牛饲料的Bidco Africa。他知道内罗毕最地道的印度菜在哪里,还在耆那教徒社区当志愿者,但他自认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肯尼亚人,手里拿的也是肯尼亚护照。
印度独立以后,国内的实业家们开始将目光投向国界以外。贝拉集团1959年在埃塞俄比亚设立的纺织厂是第一批境外印资企业之一。随后,东南亚地区经济体逐渐开放,贝拉集团在该地区扩张。第二次规模更大的对外投资潮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彼时印度政府放松了资本管制。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教授普雷玛–钱德拉·阿图科拉拉的数据显示,2020年,印度企业在海外有4590个立项,远超20年前的395个。
印度企业倾向于在投资地雇佣当地劳动力和购买当地设备。2006年,世界银行调查了非洲近450家企业。世行发现,印资企业从印度引进的工人不到总人数的10%,从印度本土购入的设备,占比仅为22%。主持这项研究的经济学家哈里·布罗德曼说,这种趋势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种情况可能与许多印度公司仍然是家族企业有关。外派高管们既要忧心创始人的声誉,也会担心自己的行为让印度的形象受损。鲁德拉普·迈特拉负责塔塔汽车的国际商用车业务。他谈到了公司为海外市场发展作出的贡献,包括想方设法将救护车与垃圾车分别送往斯里兰卡和尼日利亚。“毋庸置疑,我们有责任为印度打广告。”迈特拉说。
是生意所到之处方能插上三色旗,还是三色旗所在之处有生意可做?
一些人认为,印度FDI没有充分发挥其海外移民的作用。首位总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拒绝利用海外企业为外交政策服务,历届政府都在追随他的脚步,对印度企业的海外发展充其量不过是提供有限的支持。外交官抱怨说,除了向所驻国政府献殷勤、为来访的印度企业家铺设红地毯外,其他的就爱莫能助了。马努·坎达利亚90年前出生于肯尼亚,他的父母是古吉拉特人。如今,坎达利亚是非洲最知名的实业家,他非常惋惜印度政府没有把海外印度人当成“工具”或“资源”。
| 生意与三色旗 |
印度前外交大使葛基特·辛格暗示,印度政府如果加大支持力度,削减本土企业在海外投资的成本,这些企业将发挥更大的作用。根据美国进出口银行的数据,2019年,印度官方提供了70亿美元的中长期出口信贷。
独立于政府为印资企业带来了另一个优势。自2010年收购科威特电信公司Zain在非洲的移动通信业务以来,巴蒂公司的战略力量得以凸显。但公司高层阿希尔·古普塔说,巴蒂“毫无疑问”会做非洲政府所要求的任何事情,甚至包括断开通信网络。古普塔还补充说,巴蒂的海外運营绝不会听从印度政府的命令。
并非所有带有印度血统的商人都堪称祖国的代言人。莫罕达斯·甘地曾在南非做海事律师,给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古普塔三兄弟则不然,他们于上世纪90年代从印度北方邦迁居至南非,是2018年导致雅各布·祖马下台的腐败丑闻的核心人物。在其他地方,韦丹塔资源公司与赞比亚政府就铜矿开采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印度政治中心新德里与商业中心孟买之间保持独立,在太平盛世效果良好。然而,当印资企业海外业务一塌糊涂时,祖国印度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反之亦然,当印度的对外关系变得错综复杂时,投资者们会发现,海外的生意并无起色。“是生意所到之处方能插上三色旗,还是三色旗所在之处有生意可做?”华盛顿布鲁金斯学会的坦维·马登说,“到最后你会发现,它们是相互交织的。”
[编译自英国《经济学人》]
编辑: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