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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马

2021-09-08葛冰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1年8期
关键词:宋徽宗大街师父

葛冰

北宋年间,在东京大相国寺后院的一间小偏房里,一个名叫张正道的年轻人正在潜心作画。他要画的是一幅风景画,已经画了许多草稿,但都不满意,地上到处是揉成团的废纸。

张正道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挺有才气,也刻苦努力,怎么就是画不出来好的作品呢?

这时,他突然听到门外人声喧哗。他打开窗子,向外探看,发现院子里站满了身披铠甲的兵士。一个气质不凡的人,正从门口走进来。

张正道看得入神,突然有人大声呵斥:“什么人在这里探头探脑?”张正道定睛一看,是一个身穿官服的太监。他这才明白,那进门之人是当今皇帝——宋徽宗。

两个兵士冲进屋子,抓住了张正道。但宋徽宗走进来命令道:“不要为难他。”兵士连忙退后。

宋徽宗看了看地上的废纸,又拿起桌上的画稿端详了一阵,说道:“画功尚可,不如到翰林图画院去试试吧。”

张正道早就听说宋徽宗不仅擅长绘画,还在京城的画院中培养了一大批画家。如今机缘巧合能进图画院,这对他来说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翰林图画院里大都是些小有名气的画家,他们才华横溢。张正道只是个学生,无钱无势,总免不了遭人耻笑。张正道心中不平,他决心苦练画功,让他们对自己刮目相看。

东京汴梁有一条繁华的大街。据说街上有一位老人,画技高超,只是少与外界交往,很少有人见过他,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画的画。张正道求学心切,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老人。

张正道在热闹的大街上转了半天才找到老人居住的小巷。在小巷尽头的一个院落里,他总算见到了这位传奇的老画家。

说实话,老人给他的第一印象着实不佳,不是因为老人不修边幅、衣衫破烂,也不是因为院里环境杂乱,而是老人举止古怪,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癫。

张正道恭恭敬敬地送上礼品,讲明了拜师的来意。老画家却怪里怪气地说:“你是来帮我收拾院子的吧?要打扫就打扫干净点儿。”

张正道没再说话,放下礼品就打扫起来。他觉得,这一定是老画家在考验他。

辛辛苦苦忙了两天,院子总算打扫干净了,老画家带张正道进了屋。

一进屋,张正道就看到地上满是碎纸。老画家说:“看来你还得接着打扫。”

张正道心里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把碎纸捡拾起来,准备扔到外面去。刚走出屋,他心里忽然一动,想看看这些碎纸上有些什么。好奇心一上来,他索性坐在院子的地上,把碎纸一张张地拼了起来。

张正道耐着性子拼了一会儿,居然拼出了大半。他发现,老人画的是一幅山水图,画技奇绝。看来,老人的确是一位名不虚传的绘画高手。

张正道心里激动,正要起身,身后却响起了老人的声音:“看来你很有悟性!你是第一个把我撕碎的纸拼回原样的人。我可以收你为徒。”

张正道惊喜异常,赶忙跪拜。

老人又说:“但是我性情古怪,会让你做一些怪异的事,你能接受吗?”

张正道说:“我一定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就这样,张正道拜老人为师,搬进了破旧的小院,每天跟着老人学习,并为老人打扫院子、做饭洗衣。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老人虽然每天都会指导张正道画画,但总是让他画眼睛,而且只画老画家的眼睛。

张正道一开始觉得简单,但画来画去,总是画不好。画纸上的眼睛,只占花生壳那么大点儿地方,用笔稍差就走了形。而且,师父一旦做出一些比较明显的表情,比如生气、欢喜、悲伤,那眼睛的画法又会大不一样。

师父告诉他:人的眼睛是最难画的,因为人们内心的感情和思想,都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不仔细观察,不特别努力地练习,是不可能画好的。

又画了两个月,师父突然说:“你别画眼睛了,给我拿一张画纸来。”

张正道听了,心中大喜,因为师父终于要提笔画画啦!

为师父铺好纸,研好墨,张正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内心充满期待。

只见师父提起画笔,凝神聚气……

可等了半天,师父还是保持这个姿势,像个木头人一样望着画纸发呆。

张正道想:也许师父在构思。他知道构思是很费神的事,需要绞尽脑汁。

可是,直到张正道站得腿发酸、眼发涩,甚至有了些困意,师父也没动笔。这时,他突然听到了鼾声,仔细一看——师父竟然拿着画笔睡着了。

张正道不敢惊动师父,但心里开始怀疑:“师父真的会画画吗?”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师父突然睁开眼,笔走龙蛇,飞快地画起来。更让他惊愕的是,师父画的竟然不是水墨画,而是工笔画。

画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不一会儿,一匹奔马便跃然纸上了。

师父画得极为细致,连一根根鬃尾都十分清晰。

张正道惊呆了:“师父真是了不起呀!”

“把烛台拿来。”师父吩咐。

张正道赶快把烛台取了过来。

不料,师父下面的举动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师父用蜡烛把这幅画烧了。

张正道目瞪口呆,眼看着画纸变为灰烬,纸灰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

师父问:“我刚才画的马你看到了?”

“看到了。”

“记清楚了吗?”

“不敢说全记得,但也记住了大部分。”

“好,你凭记忆把刚才的画画一遍。”

张正道一听,马上明白了,原来师父要考验他记忆和临摹的功力,而这些恰恰是他的过人之处。

张正道很自信,全神贯注地把装在自己脑子里的马画了出来。

师父皱着眉头,鼓着腮帮,摇头晃脑地看了看画,然后说:“画得虽然像,但有一个地方没画好,是败笔。”

“哪個地方是败笔?”张正道惊愕地问。

“眼睛。”

张正道微微一怔,因为这马的眼睛的确无神,但师父刚刚就是这样画的呀!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师父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这不怪你,怪我,我刚才就是这么画的。”

师父叹了口气,又说:“这匹马是我按照一匹真马的样子画的,但是当时出了点儿意外,马的眼睛没来得及画,是后来补上去的。现在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师父尽管吩咐。”

“你去找到这匹马,把眼睛重新画一遍。”

“这匹马在哪儿?”

“就在巷子外的大街上,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记不清了。再说了,记清也没用,马是活的,会到处走。这样吧,从明天起你就到街上去找马。”

“没问题,明天早上我就开始找!”张正道认真地说。

第二天一早,张正道背着画箱,来到了巷子外面的大街上。

这条街是京城第一街,虽然不怎么宽阔,但人多、车多、店铺多,非常繁华。

一条这么长的大街,要去哪儿找啊?张正道觉得自己似乎在完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是,张正道有恒心,而且他隐隐感觉到,师父让他找的好像不仅仅是一匹马,而是马后隐藏的一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现在也说不清。也许在找马的过程中,就能得出答案。

正是阳春好天气,阳光明媚,空气新鲜。在靠近城边的地方,张正道看见一队人马走来,好像是刚刚踏青归来。中间的轿子上装饰着花草,一位服饰华丽的妇人坐在轿中;骑马的官人跟在后面;还有个仆人用扁担挑着刚刚捕获的两只野鸡。

张正道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正想上前仔细观察那匹马,可不知什么原因,马儿突然狂奔起来。马夫慌忙追赶,周围的人惊慌躲闪。路中央有个小孩正在玩耍,张正道快步上前,把小孩抱到了路边。路边酒馆旁有一头黑驴被马惊得乱跳,酒馆内的食客也都探头向外张望。

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张正道还是看清了,狂奔的马不是师父要找的那匹。

等这场骚乱过去,张正道沉下气,打开画箱,凭着记忆把刚才看到的一部分情景勾画了一遍。

张正道画完,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驼铃声。他回过头去,只见一队骆驼正沿着河岸从东北方向走来。他觉得骆驼入画会很好看,便停下来静静观察。

随着悠扬的驼铃声,驼队越来越近,高大的骆驼中间还有五头毛驴,都驮载着箱包,摇摇晃晃地走着。这时,张正道又看见了几匹拉车的马。从马夫熟练驾驭的身手看,可以知道他们是行走多年的老马帮。

张正道退到路边,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些马虽从远处而来,但师父要找的马说不定会在里面,他还是得多留神。

这时,他听到赶车的马夫正在闲聊。

“现在京城的防御松懈,好像没什么人管了!”

“是啊,假如我们是金兵派来的探子,很容易就能混进来。”

张正道看了看城门楼,确实没有兵士守卫,夯土垒成的城墙年久失修,已经出现了坍塌。他心中暗想:要是有人能把这些情况禀告给皇上就好了。

没有看到师父要找的马,张正道不敢多做停留,急忙又往街里走去。

不一会儿,张正道听到了吹吹打打的乐器声,一支娶亲的队伍正从北边过来。最前面的人举着迎亲的旗子,后面是吹鼓手。新郎官骑着一匹枣红马,马后面有挑夫挑着担子,应该是新娘的嫁妆。丫鬟抱着新娘的梳妆物品盒,走在一顶装饰得漂漂亮亮的花轿前。轿子后面又是挑夫,挑着一担鱼肉。

这些张正道过去没怎么见过,觉得挺好玩儿的,看得津津有味。他只顾看人,忘了看马,等娶亲的队伍走远了他才想起来,慌忙追了上去。结果发现,新郎骑的也不是师父要找的马。

将近中午时,张正道走到街中一座高高的拱桥附近。他发现水里大大小小的鱼儿聚集在一起,非常好看。他抬头望去,发现桥上人很多,有的还趴在桥栏上,探头向下张望。

张正道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有人大声叫喊道:“撞上了,快撞上了!”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条大船到了拱桥桥洞前,船工却忘记放下桅杆。张正道也忙跟着众人一起叫喊:“快停船,放下桅杆!”船工们奋力用长篙控制船只,桥上还有人向船工抛下绳索。大家看船时,拱桥上有人激烈地争吵起来。原来,是一个坐轿的文官和一个骑马的武官争着过桥。

两个人文不像文,武不像武,都抻着脖子,斥责对方不让路。他们的仆人也拉拉扯扯,争吵不休,搞得桥上一片混乱。张正道看到那武官骑的马样貌凶狠,明显不是他要找的。

待桥下的危机解除,桥上的争吵停止,张正道这才朝卖书和古玩的小店走去。

店铺里的货品琳琅满目,一些人走来走去地闲逛。迎面走来一辆两匹马拉的车,张正道看了看马,不是自己要找的。他又看车上,见木箱子里乱七八糟堆满了书,还有一些撕碎的书画。他感到奇怪,忍不住上前询问:“这些书运到哪儿去?怎么这样不爱护?”车夫告诉他,这些书都是要被销毀的,因为主人家的书画多得放不下了。

再往前走,他看到了一处递铺衙门,也就是官办的邮局。门口的兵卒正打着瞌睡。他探头向院子里张望,只见里面卧着一匹白马,肚皮鼓鼓的,好像是吃得太饱了。

“怎么都懒洋洋的?”张正道望着他们,似乎受到了感染,也觉得要打瞌睡了。

的确,在外面转了这么久,不知走了多少路,看了多少人和马,他确实有些疲惫了。

回到小院里,师父一看见他就问:“找到了吗?”

“没找到。”张正道有些惭愧。

“你是偷懒了吧?”

“我没有偷懒!我去了好多地方!不信我画给您看!”

张正道对自己看到过的情景记忆颇深,他闭上眼睛,汴梁大街上的种种景象就像一幅幅画从脑海中掠过。当它们深深地印在自己心里后,张正道才拿起笔开始画。

师父看着他的画,突然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孺子可教也。继续,继续,明天你还接着去找吧,哈哈。”

张正道突然觉得能不能找到那匹马,师父似乎根本不在意。也许那匹马根本不存在,是师父瞎编的?他想着想着,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天晚上,张正道顾不得睡觉,把白天看到的情景全都细致地勾描到了纸上。

第二天早晨,张正道又抖擞精神去了汴梁大街。这一次,他不光找马、看马,还找人、看人。

从早到晚,大街上人流如织。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卖药的、卖茶的、卖酒的、卖香油的、卖丝绸线头的、卖杂货的、卖剪刀的、卖锁的、算命的、拉车的、赶脚的、划船的、卖扫墓祭品的……他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喜的、怒的、悲的、疯的、狂的,他都一 一记在心里。

忙碌了一天,回到住所,師父不再问他找到马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张正道匆匆吃了点东西,又赶紧把看到的东西一一画了下来。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张正道床下的箱子里已经放满了他画的街景。

一天,师父到他的房间,看了他画的画,然后说:“‘积土成山、积水成河,你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不过,你画得还是不够全。”

按照师父的指点,张正道又去了一些自己观察得不够仔细的地方,果然有了不少新的发现。

比如,城边的税务衙门负责进城货物的验货交税。连续两天,他都看到运货的车夫把一包包货物放在门口,向税务官报税。但是,这里经常会吵吵嚷嚷的——被多收费用,被索要贿赂,都是争吵的原因。吵得厉害时,还会发生货物被毁、人被抓走的情况。

还有一段街面上,驻扎兵士的兵营被改成了饭铺,消防用的水桶也变成了酒桶。来这儿喝酒的不光有老百姓,还有很多本该执行守卫任务的士兵。他们吵吵闹闹,饮酒无度,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张正道还发现,负责观察和传递火警的望火楼似乎成了凉亭,不见一兵一卒,传报火警的快马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

一年多后,师父问张正道:“这汴梁大街你全逛遍了吧?”

“逛遍了。街上的景物都在我脑子里呢!”

“人也看了不少吧?”

“上至达官贵人,下到三教九流,他们的相貌服饰、行为举止也都装在我的脑子里了。”

“那骡马、骆驼、家禽六畜也都看过了?”

“全看过了,也记在心里了。”

这时,张正道顿了一下,又说:“就是您让我找的那匹马始终没找到。”

师父笑着说了一句“难找啊”,便转身出了屋。

第二天,张正道告别师父,又回到了图画院。

不久,宋徽宗要求图画院画一幅以东京汴梁为主题,歌颂太平盛世的画作,张正道接下了圣旨。

张正道在大殿上将长长的画卷展开时,宋徽宗和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这是怎样一幅精美的画卷啊!画中有绅士、官吏、仆役、贩夫、走卒、车轿夫、作坊工人、说书艺人、理发匠、医生、看相算命者、官家妇女、行脚僧人、顽皮儿童五百余人,他们赶集、买卖、闲逛、饮酒、聚谈、推舟、拉车、乘轿、骑马……神态各异。画中的酒店、茶馆、点心铺百肆林立,城楼、河港、桥梁、官府宅第和茅棚村舍丰富生动,更为难得的是,画中穿插了各种情节,引人深思。

看了这绝世画作《清明上河图》,宋徽宗赞不绝口,忙问画师是谁。

张正道俯首答道:“画师是臣张择端!”

此时,张择端不知道,师父让他藏在画中的那颗忧国忧民的忠心,宋徽宗究竟有没有看懂……

(此文是根据历史撰写的虚构小说,并非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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