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元时代走来的泉州
2021-09-08朱七七
朱七七
马可·波罗,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泉州?
公元1271年,在马可·波罗远行之前,一位名叫雅各的意大利商人抵达了东方,他的目的地是一座伟大的中国都市,被他称为光明之城。在他的描述里,“街上有如此众多的油灯和火把,到了晚上这个城市被映得特别灿烂,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它。”
这座都市就是当时的东方第一大港,也是马可·波罗笔下宏伟秀丽的刺桐城——泉州。
泉州洛阳桥,素有“海内第一桥”之誉
泉州的兴盛,起源于唐末
唐朝,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王朝。它的前期,无比强大。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唯有唐朝前期,担得起一个“盛”字。太宗的雄姿勃发,高宗的励精图治,武后的继往开来,乃至玄宗前期的锐意求知,让中国人自秦汉之后,再次拥有了睥睨世界的霸气。但安史之乱的发生,却把唐朝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此后,神州大地,几无宁日,社会凋敝,民不聊生。福建因为偏居东南,成为中原士族避难的首要选择,其中一部分人就到了泉州。
此时的泉州,还是一个小城。中原人的大量涌入,让这个小城迅速发展了起来。
泉州虽没有中原沃野千里的平原,却拥有一望无际的海洋。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面对浩瀚无垠的大海,来到泉州的中原人放下了手中的铁犁,扬起了船舶的风帆。而当时泉州的地方官们,也知道海外贸易是泉州发展的命脉,因此他们竭尽全力为商贾们提供便利。这其中,最著名的当数清源军节度使留从效, 他采取了息兵安民的政策,大力发展商业和海运;又将唐代旧城扩建,将原有的城墙扩大了七倍,并在城墙的四周种满了刺桐树,刺桐树枝叶茂盛,花色鲜艳,远道而来的蕃客往往会眼前一亮,泉州从此有了“刺桐城”的美名。今天泉州,刺桐花仍是城市象征。
建市舶司,迎来高光时刻
北宋建立后,泉州的发展进入了新阶段。到北宋中期,泉州已经成为了一个“有番舶之饶,杂货山积”的繁华港口。宋哲宗年间,为了适应泉州海外贸易的发展要求,宋王朝正式在泉州设立福建市舶司,“以来远人,通远物”,确立了泉州重要贸易港的地位,从此泉州市舶司和在明州( 宁波) 的两浙路市舶司及广南市舶司,并称为三路市舶司。泉州港开始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
宋朝时期的泉州港实力有多强大? 宋代吴自牧所著的《梦粱录》云:“若欲泛外国买卖,则是泉州便可出洋……若有出洋,即从泉州港口至岱屿门,便可放洋过海,泛往外国也。”沟通各国的海外航线是当时泉州港繁荣的标志之一。
到了元代,泉州已成为世界级的大港口,最多时可以与一百多个国家通商。马可·波罗来到泉州时,正是这座都市文明发展的顶峰。
泉州洛光明之城挑檐
马可·波罗眼中的刺桐城
1292年( 元世祖至元二十九年),马可·波罗奉命护送蒙古科克清公主出嫁到伊儿汗国(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之子旭烈兀在西亚所建立的政权),马可·波罗一行人离开元大都后,一路南下,奔向泉州,“离福州,渡一河,在一甚美之地骑行五日,则抵刺桐城,甚广大,隶属福州。”
马可·波罗来到泉州,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这个地区风景秀丽,物产丰富,人民是偶像崇拜者,性情平和,安居乐业。”
他所说的偶像崇拜者就是佛教信徒。泉州佛教兴盛,自唐朝以来就有“泉南佛国”之誉。至今在泉州开元寺大门两侧悬挂一副楹联: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始建于唐初垂拱二年( 公元686 年)的开元寺,更是泉州旅游的名片,最为醒目的就是镇国塔和仁寿塔,两塔俗称“开元寺双塔”。
“印度内地有许多富人来到这里,仅仅是因为想刺得一身美丽的花纹,因为这里的纹身技师以人数众多,技艺出众而驰名。”
纹身的起源很早,在原始社会就有。现在的一些部落,还依然盛行纹身。元代,泉州的纹身技艺出众,许多外国人前来纹身。元朝汪大渊所撰《岛夷志略》也有记载:“男子尝附舶至泉州经纪,罄其资囊,以纹其身。习俗以其至唐,故贵之也。”
“刺桐城的沿海有一个港口,船舶往来如織,装载着各种商品,驶往各地出售。”“刺桐是世界最大的港口之一,大批商人云集于此,货物堆积如山,买卖的盛况令人难以想象。”
泉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起点,在海上丝绸之路的高峰期,为东西洋间国际贸易网的东方交汇点,当年繁盛无比的泉州城,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他们称泉州为“光明之城”,因为这里夜夜灯火通明,到元代时已成为马可·波罗眼中的“世界第一大港”。
“所卸胡椒甚多,若以亚历山大运赴西方诸国者衡之,则彼数实微乎其微,盖不及此港百分之一也。”泉州一带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据史料记载,从刺桐港输出的商品大多是丝织品、糖、茶、瓷器,还有最不易保鲜运输的荔枝。香料和胡椒等商品,是从南洋诸国进口的大宗货物。《宋会要辑稿》载:南宋绍兴二十五年( 公元1155 年),从占城运进泉州的商品,仅香药一项即有沉香等七种,共六万三千三百三十四斤。
“此处的每个商人必须付出自己投资总数的百分之十作为税款,所以大汗从这里获得了巨大的收入。凡输入之商货,包括宝石珍珠及细货在内,大汗课额十分取一,胡椒值百取四十四,沉香檀香及其他粗货,值百取五十。”
元朝在东南沿海设置七处海关,泉州市舶司居于特别重要的地位。1293年,元朝下令各市舶司“悉依泉州例”在抽分之外,“取三十分之一以为税”。泉州港为元朝政府缴纳的税收占元朝国库总收入的五十分之一。
“刺桐城附近有一别城,名迪云州( 德化),制造碗及瓷器,既多且美。”“烧制瓷杯或瓷碗碟,大批制成品在城中出售,一个威尼斯银币可以买到八个瓷杯。”
德化的制瓷业,在唐代便有记载,宋、元时烧制青、白瓷,其中德化白瓷以玉洁冰清的胎釉质感与独具匠心的造型艺术而享盛名,被称之为“中国白”。元朝时,德化瓷器就“走进”了皇宫,据《安平志》载,“白瓷出德化,元时上供”。《马可·波罗游记》流传欧洲后,激发了西方人对中国瓷器的极大热忱。
马可·波罗也非常喜欢德化白瓷,回去时,也带回了一些纪念品。据英国首任驻华大使艾惕思到德化参观后证实,至今意大利博物馆还保留一件马可·波罗当年带回的德化家春岭窑的小花插作品。
馬可·波罗等一行护送公主出嫁的团队由六百余人组成,在泉州港分乘十四艘大船入海,经南海,爪哇、苏门答腊和印度,历时二十六个月,将科克清公主安全送到伊儿汗国。
可是,当他们到达时,伊儿汗国的阿鲁浑王早已去世了,在位的是他的儿子合赞汗。在科克清公主和合赞汗完婚之后,马可·波罗返回了阔别十七年的故乡威尼斯。
1298年,回到家的马可·波罗参加了威尼斯与热那亚的战争,结果不幸被俘。在狱中他遇到了作家狱友鲁斯蒂谦,为了消磨狱中时光,马可·波罗向狱友吹嘘起自己的亚洲之行,这一切都让鲁斯蒂谦拿小本本记下来了,于是就有了这本《马可·波罗游记》。
半个世纪后,元至正十七年(1357 年),泉州爆发了以色目人主导的“亦思巴奚兵乱”,直到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这场战乱才被平息。十年的战乱,让曾经“万商来泉”的繁荣景象不复存在。
“牛人”李叔同与泉州的偶遇
我知道李叔同正是因为这曲《送别》,百年杰作,有华人的地方就有这首歌。才情能高纵如此,也只有李叔同了。
“牛人”到底牛在哪里?
从世俗的观点看,除了天才,你没有任何其他词汇去夸奖作为文艺大家的李叔同。他可能是民国时期,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数一数二的通才和奇人。在戏剧方面,他是中国最早话剧团体“春柳社”的创立者,是20世纪戏剧改革先锋,他甚至自己亲自上阵扮演《茶花女》,轰动东亚。
在音乐方面,他是中国用五线谱作曲的第一人,创办了中国第一本音乐刊物《音乐小杂志》。
在美术方面,他最早将油画带入中国,并成为中国美术教育史上第一个聘用裸体模特的老师。
而这些只不过是时髦的西方艺术。在传统的国学方面,诗词、书法、国画、音律、金石、戏曲,李叔同无一不是大师水准。
有时候,你不得不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
泉州承天寺
《送别》背后的忧伤
李叔同在写《送别》这首歌词时,有一段动人故事。一年冬天,大雪纷飞,当时旧上海是一片凄凉。李叔同的“天涯五好友”中有位叫许幻园的,他站在门外喊李叔同和叶子小姐,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挥泪而别,连好友的家门也没进。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连叶子小姐多次的叫声,仿佛也没听见。随后,李叔同返身回到屋内,把门一关,让叶子小姐弹琴,他便含泪写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的传世佳作。
《送别》一词写的是人间的离别之情,述的是人间美好之缘,构筑的却是人生。从歌词的字里行间,我们也感悟到人间事事本无常的道理。花开花落,生死无常,何况离别呢!在这首清丽的词句中,蕴藏着禅意,充溢着不朽的真情,感动自己,也感动了熟悉的陌生的人们。
泉州清凉寺
大师与泉州偶遇
这位豪门出身,风流多情,文艺青年的鼻祖,在出家前于艺术中洒脱前行,出家后徜徉于佛海,弘一法师(李叔同)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四处弘法,在人生的最后十四年,法师长居泉州,踏遍泉州各个寺院讲经说法,与泉州结下了深厚的缘分。
1928年初夏,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大师粗衣芒鞋、风尘仆仆地赶在杭州到厦门的路上,途经泉州时,他无意遇见一片刺桐花海映衬着一个石头古城,那灿烂的刺桐花同样映衬着古城人灿烂的笑靥,很有些世外桃源的景象。
“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而那时的中华大地已然风雨飘摇,满目疮痍。于是,大师决意改变行程隐居泉州静修佛事。
在纷乱的土地上法师落脚泉州,算得上是对泉州的认可,大儒朱熹曾对泉州有过这样的评价: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
久居泉州,法师亦感到此言非虚,于开元寺留下墨宝,开元寺大门上的对联正是法师所书,写的便是朱熹所说的那两句。横跨几百年,大儒之精评,高僧之书法的融合,展现出泉州永恒不变的人文情怀和佛家风范,正是这种在乱世中恍如遗世而外的桃源景致,将法师吸引而来并长留于此。
在泉州的弘一法师落籍承天寺,潜心研习佛法,经常在承天寺、开元寺、小山丛竹传法讲经,此三处亦是法师在泉州足迹最多的地方。三处当中,法师对小山丛竹情有独钟,晚年就在此居住。
泉州关岳庙
小山丛竹古时为泉州四大书院温陵书院所在地,宋时大儒朱熹曾在此讲学,石牌坊之上的小山丛竹便出自朱熹之手,法师对程朱理学一直很是尊崇,出家前就有深刻钻研,出家后仍依依难舍,这便不难理解法师对小山丛竹的喜爱,爱其清幽,更爱其浓郁的儒学气息。
大师与泉州的缘分似乎蕴涵着些许文人失落的情绪。1933年深秋,弘一法师正走在泉州古城西郊的潘山古道上,那時秋风正起,蓑草遍地,夕阳斜在古道尽头,风中似乎还有一缕笛声断断续续。
就在那一抹有些凄清的斜阳余晖中,弘一法师无意间发现荒野上躺着一石碑,碑上刻有“唐学士韩偓墓道”几个字,这是唐代诗人韩偓的墓道碑。
大师感叹道:“儿时居住南燕,尝诵读韩偓诗,乃五十年后,七千里外,遂获展其坟墓,因缘会遇,岂偶然耶?”想起自己的身世与韩偓有几分相似,十分感慨,竟然“伏碑痛哭流泪,久久不起身”。这或许是大师自出家以来最为真情流露的一次,也是最富有人情味的一个瞬间。
泉州六胜塔 摄影丨林奇香
在韩偓墓道边,他特意请人为他留了影,照片上乃可看出大师淡然的笑意中深藏着几分感伤。1937年抗战爆发,法师不顾炮火连天,依旧按预定日程行事。这年冬天,厦门时局紧张,大家劝弘一法师赴内地避难,他却坚决不愿离开厦门,自己给所住的房室题名为“殉教堂”,誓为诸寺院护法,与共存亡,如逢变乱,愿以身殉,并以诗“莫嫌老圃秋容淡,犹有黄花晚节香”来言志。他自称“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并对此解释“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国家,是故救国必须念佛”。
他把身、家、国三者的认识统一起来,真正做到了忘却我所有的世间,勘破自我,不从自我的立场看世间,从而真正地理解了世间,救护世间。也从此语中亦可以看出,他早年对祖国的满腔热血,这时已融化到虔诚的弘法中去,并且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了。
而今重听那一曲《送别》依旧热泪盈眶,非是被文字所感,而是有感于法师对人间别离的透悟,人就是在不断的离别中获得成长,人生亦是在不断的离别中谱写世间悲喜。
1942年10月13日晚,弘一法师在泉州小山丛竹温陵养老院坐化,年仅63岁。按大师遗嘱,大师圆寂后七天(农历九月十一)下午七时,在承天寺荼毗(梵语,本为燃烧之意,通常指焚烧遗体,埋其遗骨,即所谓火葬。荼毘,为印度四葬之一)。
弘一大师圆寂后,其遗骨分葬于泉州清源山和杭州虎跑定慧寺两地。
大师虽然早已故去,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优美的旋律依然回响至今。
许世吟娥,生活在泉州的“锡兰公主”
所有看过《公主日记》的人,几乎都对女主角米娅的传奇经历羡慕不已,甚至幻想过自己也是王室后裔或者出身贵族。当然很多人会说这只是虚构剧情而已,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却真有位福建泉州的女子摇身一变成为一国公主,她就是——许世吟娥,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故事还要从一个偶然发现说起。泉州市海外交通史博物馆工作人员刘志成在泉州市东郊的清泉山上偶然发现一块若隐若现的石板,扒开杂草,他发现石板上竟雕刻着“世家坑”三个大字。熟知相关历史的刘志成意识自己可能找到了锡兰王子的古墓。古墓发现后,当地文物保护部门对墓区进行了大规模清理,人们在墓碑上看到了一些微笑的狮子纹案,这正是古锡兰科提王朝的雕刻风格。更惊人的发现还在后山,竟然还散落着几十座明清时期的墓葬,几乎所有的墓碑都刻有“锡兰使臣”四字,指示着他们先祖的故乡。于是,当地政府将“世家坑”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此时,关于“世家坑”的各种新闻满天飞。由于担心墓碑被盗窃,泉州海交史博物馆将发现的20多块锡兰世氏墓碑迁进海交馆展览。事态发展至此,这下可急坏了一个人,她就是——许世吟娥。
她着急地向丈夫说:“世家坑的那些墓葬就是我们世家的。”事已至此,许世吟娥不得不将她家族的秘密全部告诉了丈夫。这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这就要把时针拨回几百年前,那时候斯里兰卡还称为锡兰,是一个隐藏在森林中的神秘王国。据《明史》记载,公元1459 年,锡兰国王世利巴来耶为了增进与中国的交往,特地派遣王子世利巴交喇惹带了许多金银珠宝前往中国进贡。此时中国的航海外交家郑和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的堂侄郑远在泉州港任港督之职。
郑远曾作为郑和的随从出航过两次西洋,曾得到过锡兰国王及其王子世利巴交喇惹的热情款待,这次锡兰王子到来,郑远自然待之上宾,并向泉州知府要来马队和兵丁,亲自护送王子一行进京。
此年为明朝天顺三年,明英宗朱祁镇见了锡兰王子进贡的宝物和特产后,龙颜大悦,不仅回赠了不少金银财物,还赐锡兰王子在中国居住一年。英宗皇帝得知锡兰国信奉佛教,还特地把皇宫内珍藏的一尊小巧玲珑、制作极其精美,并印有“大明天顺皇帝供奉”一行细字的观世音菩薩瓷像赠送给锡兰王子。
锡兰王子在北京未住多久冬天就来临了,风寒的侵淫使他患起病来。在郑远的建议下他强支病体辞别了明英宗,一路舟车日行夜宿地来到了气候温暖的南方城市——泉州,在郑远的官邸里住下来养病。这一病就是好几年,直到1466 年春季才痊愈。 正当锡兰王子世利巴交喇惹收拾船只准备回国之时,锡兰国王世利巴来耶突然病逝,由于王储世利巴交喇惹出使中国未归,生死未卜,王位无人接任,于是宫廷里很快就发生了政变——国王的外甥巴罗剌达乘虚篡夺了王位。这位生性凶狠的巴罗剌达不仅把皇城内的国王的子侄杀戮殆尽,还派人不远万里前来中国寻找王子世利巴交喇惹的下落,意欲斩草除根。
摄影丨林奇香
与王子有深厚交情的郑远得知这一情况之后,为了不使王子遭到巴罗剌达的毒手,在泉州城郊的清源山麓为王子买下了一处住宅,并悄然将世利巴交喇惹及其随从送到那里居住。
世利巴交喇惹惊魂甫定之后,曾派了一名随从回国打听自己王族的情况,然而在一年后他到得的消息是,他的随从到锡兰刚与几位王亲联系上,就被巴罗剌达的爪牙发现而遭到毒打,逼他交待出王子在何处,可怜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但至死也没有把王子的下落告诉叛臣贼子。世利巴交喇惹听后不得不决定在泉州定居。
世利巴交喇惹定居泉州那年,年已三十有九。他在郑远的牵线下,娶了一位因受迫害流落到中国来的阿拉伯贵族女子蒲氏为妻。王子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便取自己名字的第一字“世”为姓,他的子孙也均以“世”为姓,世家在泉州置产购业、登科及第,成为泉州的一大望族,在明清两朝颇为显赫。
虽然当时世利巴交喇惹到底生了几个子女已无法考证,但泉州自锡兰王子来此之前所有文字记载均未发现有姓“世”的,而其后到了明成宗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 年),泉州竟出了个举人世寰望,名列洛阳桥畔的蔡襄纪念祠内的《泉郡守五岳蔡公德政碑》,迄今犹存;清朝初期又出了个“桃李满天下”的著名举人世拱显,时任泉州小山丛竹书院的“山长”(相当于院长),据《泉州府志》载:“世拱显,字尔韬,号小山,泉州人,本锡兰君主世利巴来耶之长子世利巴交喇惹之后。”。
到许世吟娥高祖母这一代时,世家无男丁,只好让吟娥高祖母招“许”姓男子(名闯)入赘,从此,在泉州的这一支世家后人便姓“许世”。世家后人从刚开始因锡兰国内政变而低调隐居,到后来民国时期人丁单薄担心受歧视,由此演变成世代口口相传的一个祖训。于是,关于世家的来历成为一个秘密,尘封在世家人的心底。
许世吟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希望正好在“泉州海交馆”工作的丈夫能出面与单位领导交涉,让他们把墓碑放回“世家坑”。
情急之下,许世吟娥做出了一件违背祖训的事情——她给“海交馆”领导打电话公开了自己的身份,说不想看到祖坟被破坏。
“海交馆”同志见许世吟娥提供的《世家族谱》内容,与《泉州府志》里关于世氏家族及锡兰王子的记载都对上了,这位领导大为吃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的锡兰王子后裔,居然就住在这条他每天上班都要经过的涂门街上。更令他惊讶的是,与自己做了十多年的同事,竟是古锡兰国的“驸马爷”!
2002年,斯里兰卡政府官员及考古学家,先后数次来到泉州,拜访许世吟娥和锡兰王子古墓群。经过反复求证,确定了许世吟娥正是锡兰王子的后裔。当年6月,斯里兰卡政府向这位“锡兰公主”发出邀请,希望她能“回家”看看。
许世吟娥十分激动,因为她一直想知道祖先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很快,她与“海交馆”的工作人员等人组成了泉州代表团,踏上了为期十天的美丽佛国之旅。
初到斯里兰卡,就有身着盛装的当地民众向这位“锡兰公主”敬献鲜花。斯里兰卡政府也高度重视“锡兰公主”的到来,并对她的行程做了周密安排,每天都有部长级的人物陪同观光,代步的是顶级豪车,并有多辆警车“护卫”。对于“公主”许世吟娥的活动,斯里兰卡电视、报刊等各大媒体每天都进行大篇幅的追踪报道。
在斯里兰卡政府高官的陪同下,许世吟娥一行参观了康提寺、狮子岩、锡兰王子父母墓等古迹,期间,当地贵族和民众争相与这位“锡兰公主”合影。许世吟娥也将从泉州带去的树苗,亲手种植在斯里兰卡国家公园,取名为“中斯友谊常青树”。
结束“佛国寻根之旅”回到泉州后,美丽的印度洋,古老的宗教文化,原始的异域风情,以及热情好客的斯里兰卡民众,给许世吟娥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她想为这个美丽的国家,也是为自己的祖先锡兰王子做点事情。
2003年9月,许世吟娥又违背了“家谱不让外人看”的祖训,主动将世氏族谱复印了一份,捐赠给当地的历史研究所,便于专家研究锡兰王子及其后裔。她还通过各种渠道,几经周折联系世界各地的世氏族人,通过对照族谱,使这些漂泊在外的锡兰王子后裔认祖归宗,找到了家族根源。
尽管斯里兰卡从1972年就废除了君王制度,并由锡兰国改为现在的国名。但当地普通民众及贵族仍提出,希望许世吟娥能回锡兰王子的家乡定居,并享受王室公主应有的待遇。
然而,尽管已经领略过当“公主”的感觉是何等优越和舒适,但许世吟娥还是婉拒了斯里兰卡的真诚邀请。
她认为,既然当初自己的祖先选择在中国的土地上繁衍生息,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血脉之地。至于从“异国公主”到中国平民的身份落差,她并不在意,她说,“我的祖先锡兰王子原本是一国储君,后来到泉州定居和繁衍后代,过的也是常人的生活。”
2009年7月,斯里兰卡驻华大使来泉州参加“郑和航海节”时,专门拜访了许世吟娥,两人交谈甚欢。不久,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与泉州市结为友好城市。这一段始于明朝、颇富传奇性的中斯友谊,经历几百年世事变迁,又继续延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