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壳孵出大“鸡”遇
2021-09-07陈通李文勇
陈通 李文勇
夏初的桓仁,山圆水满、色润廓明。永桓高速沿线上,更是风光旖旎、江山如画。蜿蜒流动的浑江,犹如一柄画轴,把五女山的风情和秀美的湖光山色徐徐地展现开来。一脉江水支流,缓缓延伸进本溪桓仁镇西关村,流过郭士芬和丈夫林天国共同创立的养鸡场,执着地向远方前进……
从50只鸡雏到2万只种鸡
1980年,刚刚结婚的郭士芬和林天国没有太多新人的喜悦,更没有精力憧憬未来,因为眼下的日子更为关键。林天国是由寡居的母亲一手带大,在社办企业干车工,家里除了二分地和两间房外几乎一贫如洗,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甚至为了结这个婚,还借了外债。嫁到林家,郭士芬说不出是喜是悲,跟村里的其他人一样,白天在公社干活,晚上回家睡觉,整天浑浑噩噩的,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心里想的只是尽快把饥荒还上。
随着改革春风吹进了农村,也把平静的浑江水吹出了涟漪。1982年,“个体户”是个新生事物,很多人还不太敢尝试,处于观望阶段。郭士芬小夫妻头脑敏锐,觉得应该相信党的政策,抓住这个机会。当时家里只有一台像样的“电器”——半导体收音机,几乎是两口子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渠道。通过广播,小两口听到了“养鸡专业户”这个词,觉得特别新鲜,仿佛一下子捅开了心底的天窗。“当时东北的观念比较落后,看重的是‘铁饭碗,同学和朋友都有正式工作,根本瞧不起我们干个体的。”林天国回忆那段日子,话语中带着苦涩。
“养鸡投入不大,农村都会养,而且家家都离不了鸡蛋,肯定能卖出去。”说干就干!两口子东拼西凑拿出了所有积蓄买了50只鸡雏,又连夜腾出家里的仓房做了鸡房,一直干到天亮,腰都直不起来。郭士芬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这50只鸡雏就是俺们的命,恨不得天天守在仓房门口,就盼着它们赶紧长大。”虽然当时养的鸡是自交品种,产蛋量不高,却也着实把这对年轻人忙活够呛。每天一大早就推车去市场卖鸡蛋,回来还要收拾鸡舍、捡蛋分装,屋里屋外出来进去都不空手,不是抬饲料就是修这儿补那儿,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计,经常忙到没时间吃饭,即使到了晚上也睡不了一个整觉。
当时条件艰苦,孵化鸡雏只能在火炕上,用棉被捂着,俗称“抱鸡崽儿”。为了能顺利孵化出鸡雏,郭士芬把家里的火炕腾了出来,俩人就在屋里随便找个旮旯凑合着睡觉。鸡蛋按照生产日期分别摆放在不同的木槽里,再根据日期的先后,从炕头排到炕尾。由于火炕的炕头热炕尾凉,要想控制好孵化的温度,每隔两个小时就要整体挪动一次木槽,炕头炕尾地调换顺序,否则就会把炕头的鸡雏热死。
有一次,由于白天太累,林天国睡过了头,没能及时调换木槽,导致两槽鸡雏全被热死。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损失,让这个七尺汉子心疼得直落泪。从那以后,郭士芬夫妇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也没在养鸡这件事上再有过任何一个疏忽。从最初的50只鸡雏到现在2万只种鸡,郭士芬始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一干就是40年。
从2分地到30亩
有的人骨子里就是有野心的,只是激情没被点燃。当时的农村到处弥漫着四平八稳的观念,郭士芬直到养上了鸡,那颗不安分的心就算是被彻底激活了。她买来一批鸡笼,由最初的在地上散养改为集中式笼养。这一饲养方法在现如今看来并不稀奇,但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集中式笼养绝对是开了“历史先河”,桓仁县独此一家。
没用多长时间,50只鸡雏就变成了几百只,那2分地上的老仓房再也无法容纳,于是郭士芬找到了公社。公社一看这对年轻人还真行,不仅能吃苦,而且办法多,笼养鸡、火炕孵化搞得像模像样,是能干事情的人,于是在老屋后边批了50平方米的地方让他们盖个像样的鸡房。
有了公社的支持,郭士芬就不满足于土枪土炮式的小打小闹了。郭士芬又经过申请,在镇政府、土地局和县政府的支持下,利用生产队撂荒多年的2畝弃耕荒地,盖起了鸡房,挂牌成立了桓仁县第一个养鸡场——西关鸡场,她想让养鸡形成专业化、规模化。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在桓仁县还没有“鸡场”这个概念,郭士芬去工商所办营业执照的时候把办事员都弄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审批这个执照,于是告诉郭士芬,反正鸡场也不交税,牌子可以先挂着,执照的事暂缓。这一想法遭到了郭士芬的拒绝,她认为有了执照才能有公章,出去办事才名正言顺。最后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工商所才给她办了桓仁县第一个养鸡场的执照。
有了新执照、新场地,饲养技术也需要革新,靠火炕“抱鸡崽”的办法行不通了。于是郭士芬夫妇开始走出去,到其他地区学习别人的先进养殖经验,回来后自己动手,仿造了一个木制的机械孵化器,之后又买了一台更先进的孵化器,就这样,鸡场的机械化终于形成了规模。
既然养鸡算是“敢为人先”,那么就要把这个“先”字坚持到底。有了好产品,郭士芬就开始“吆喝”了。两口子不仅四处张贴广告,而且还把广告登到了报纸、电台、电视台,这在当时绝对是个新鲜玩意儿,郭士芬的西关鸡场一下子就成了桓仁县家喻户晓的明星企业。“那是在1987年,找人录完卖鸡雏的广告,需要自己把录像带送到电视台的转播站,转播站在五女山顶上,我骑着家里单缸的三轮车,一路‘突突到山顶上,五女山上风景这么好,根本没工夫看”,林天国回忆说。
除了登广告外,郭士芬夫妇频繁地四处跑展销会,沈阳、锦州、鞍山、铁岭等城市,只要是出新品就去看、去学,一方面是给自己的鸡雏找销路,另一方面也是开阔视野,学习先进的养鸡经验。在展销会上,郭士芬发现上海展出了一个新式设备——乳头式饮水器,更卫生更节水,还能大幅提高鸡只成活率,于是马上买回来请专家安装调试。西关鸡场成为全县第一个引进此类设备的鸡场,直到两三年后,有专家到桓仁县介绍先进养鸡经验的时候,才提到这套设备,而郭士芬早已使用多年。“以前俺们守家待地的,见的东西少,像井底之蛙似的,只能看见井沿儿那么大的天。要想改变,就得多出去走走,多见见世面,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好东西太多了。”郭士芬说。
那些年,西关鸡场周围陆陆续续地盖起了房屋,为了避免影响村民日常生活,两口子又在别处承包了30亩荒地。两人分工明确,郭士芬主内,管理鸡场的一应事务;林天国主外,负责基建、维修、销售等。随着养鸡技术和设备迭代更新,2006年,郭士芬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了全县规模最大的“辽东天赐种禽示范场”,如今这块硕大的广告牌依然伫立在公路旁边,早已成为附近知名的地标。前不久,政府投资了50多万元,帮助郭士芬修建了一个1000平方米的大型化粪池,以奖励她作为行业带头人这么多年来为全县养殖业所做的贡献。
从产能缺口60%到产品外销60%
郭士芬夫妇率先“下海”,鸡场越干越大,引得不少人纷纷效仿,很快就带动了县城里养殖产业的发展。每天都有很多人到郭士芬家里学习取经,两口子都是热心人,经常来者不拒、知无不言。时间久了,郭士芬觉得这种口头上的“指导”对于其他养殖户帮助有限,索性直接开办了一个养殖用品商店,对养殖户提供全套的设备支持和技术扶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桓仁县及周边地区所有的鸡场都和郭士芬有业务联系,桓仁地区绝大部分的种鸡都出自郭士芬之手,“我敢说,桓仁县所有人都吃过我家的鸡蛋。”说到这儿,郭士芬开心地笑了。
俗话说得好,“家有百万,带毛的不算”。养殖产业利润不错,但是风险也很大。1997、1998两年,鸡蛋价格大幅下跌,养殖产业遭遇重创,许多养鸡户亏得血本无归,郭士芬的养鸡场赔得更多。“鸡蛋行情好的时候5块多一斤,那两年只有1块多钱,还卖不出去,每年都得赔好几十万。”两口子想过就此打住,转行干别的,但是考虑到自己已经投入了半辈子心血,还是舍不得。“一是不知道转行还能干啥,二是过段时间蛋价如果上去了,现养鸡根本来不及。那两年养鸡的多,所以鸡蛋价低,只能硬挺着,借钱也得撑住。”郭士芬说。
虽然郭士芬的鸡场不断赔钱,但是她的养殖用品商店却依然开张。“大家都不容易,如果我关门了,其他养殖户过得就更难了。我家老林是党员,我们还是县里的养鸡大户,这个时候就得站出来。那时候大家都到商店里来赊账买鸡雏、饲料、鸡笼等等,总共赊了上百万。我有啥就给他们拿点啥,难关不是一两个人的,是整个行业的,就得靠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渡过。”20多年过去了,虽然现在还有当年赊出去的30多万没要回来,但是经历了这次危机之后,郭士芬夫妇在广大养鸡户心中的威望和地位大大提高了。
上世纪90年代末,县里所有的养殖户一年的禽蛋产量只能满足全县30%-40%的需求,剩下的需求缺口要靠其他城市供给。郭士芬看到有这么巨大的市场缺口,心有不甘,为什么我们县里的人吃不上我们自己的蛋?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当时养殖户都是单兵作战,自己负责产销,不仅销路不稳定,而且还出现互相压价、恶意竞争的情况,再这样下去市场就得乱了。”
2000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第一年,郭士芬夫妇也受到了启发,组织号召全县的养殖户成立了“桓仁县家禽业协会”。由于两人在行业中颇具威望,协会很快成型。从此,桓仁县的养殖业再也不是一盘散沙,而是形成合力,如拳头一般共同抵御风险,迎接挑战。林天国出任协会会长,不仅把自己的养殖经验分享给大家,还经常带领协会成员去各大城市跑展销会,开拓市场,学习引进先进的养殖技术。短短几年间,协会内各个成员的养殖规模全都翻了几倍。随着全县整体养殖规模不断扩大,产能翻番,郭士芬又为协会聘请了经纪人,不仅让外界了解桓仁,同时还把县里的农副产品销往其他城市,通过这个渠道真真正正地打造出了一张桓仁名片。
如今,县里养殖户一年的禽蛋产量不仅可以完全满足本县的需求,而且产量的60%-70%主要销往外市。从产能缺口60%到产品外销60%,可以说,成立“桓仁家禽业协会”是一个分水岭。
从一枝独秀到遍地开花
一路坎坷,小心翼翼地在养殖业打拼了40年,如今郭士芬夫妇都快70岁了。唯一的儿子不愿意子承父业,大学毕业后在锦州安了家。
提起儿子,郭士芬满心愧疚,自己吃点苦倒没啥,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儿子。刚开始养鸡的时候,儿子还不到1岁,两口子照顾鸡雏的时间比照顾儿子多,经常把儿子往炕上一放,转身就去伺弄鸡雏。有一次,郭士芬在鸡房干活,听到里屋“咕咚”一声,以为是儿子从炕上掉下来,吓得她连忙跑回屋,一看,原来是儿子自己玩累睡着了,一头栽进孵化小鸡的槽子里,此刻正搂着鸡蛋呼呼大睡呢。
“可能从小看了太多的鸡,长大了就腻烦了吧。”郭士芬这样给自己解心宽。“儿子上班以后一年能回来四次,现在孙子上初中了,学业也重,只有等到过年才能回来了。”说到这儿,郭士芬有些哽咽。两口子也想过放弃养鸡,去儿子身边养老,但是一想到要舍弃自己一砖一瓦盖起的鸡场,实在舍不得。
虽然儿子不愿意接班,但是郭士芬夫妇一辈子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探索出来的产业模型并没有“失传”,他们通过另一种形式,以更广阔的胸襟培养了更多的“接班人”。
如今县里的几个大型养殖场和养殖用品商店都是在郭士芬夫妇的扶持下建立起来的,每年都有上千万的利润,规模和产能都已经远远超过他俩的鸡场了。“我们老了,舞台是留给年轻人的,他们更有文化,更有能力,我愿意帮着孩子们干成点儿事。”郭士芬说。
郭士芬夫妇一直是村里人甚至全县人眼中的“能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他俩始终保持着积极向上、热爱生活的心态,干啥都能干出名堂。
现在鸡场雇了十多个工人,凡事不用再亲力亲为了,腾出了精力,郭士芬就开始伺弄院子、养花种树,硬是把一个养鸡场打理成了世外桃源,杏花、桃花竞相开放,苹果、葡萄连年丰收,这个养鸡的院子多次受到省市县各级部门的表扬。“我院子里果树和青菜都是上的鸡粪,一点化肥都没有,纯绿色的,绝对健康。”郭士芬骄傲地说。
林天国也把更多时间投入到自己的兴趣爱好上,他拍摄的摄影作品多次在全国和省市各级比赛中获得大奖,其中反映农村题材的作品《梦想成真》是他最得意的一幅作品。如今,林天国担任桓仁县摄影家协会主席,时不时还亲自带队组织摄影活动,出去采风。“我就是闲不住,如果当初不养鸡,我干别的也能行。”林天国笑着说。
“感谢改革开放和党的一系列相关扶持政策,我们家庭生活得到了改善,事业小有成就,我们不能忘了回报社会。”郭士芬资助过两个贫困学生一直到毕业,逢年过节都会带上礼物去村里贫困户家里慰问,在手机上看见有“水滴筹”的信息,她也会毫不吝啬……
多年来,郭士芬一家致富不忘众乡亲,成为勤劳致富的领头雁,多次受到省市县各级部门的嘉奖:“辽宁省文明家庭标兵户”、“本溪市劳动模范”、本溪市“最美绿色家庭”、“本溪市学雷锋标兵”、本溪市“五好文明家庭标兵户”……不久前,郭士芬一家还被辽宁省妇联评选为省级的“最美家庭”。
風风雨雨40年,郭士芬夫妇获得的奖励不计其数,每一份沉甸甸的荣誉背后都是他们极致的努力、执著的坚守和不计回报的付出。
“这辈子我就干了一件事,也体现我的人生价值,我希望能对社会有用,对乡亲们有帮助,能给后人做一个榜样。”郭士芬说。(感谢桓仁县妇联协助采访)
编辑/纤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