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粒稻子里都有他的姓名
2021-09-07仇士鹏
仇士鹏
我们何其有幸,能够和伟大的人物生活在同一片时空里。
我们又何其不幸,要亲眼见证巨星的陨落,时代的颤抖。
午后,等着我们安心地把午饭吃完,先生才静静地离开。
消息一出,举国哀悼,悲伤沿着网络攥疼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年少时被问到长大后想要做什么,都曾说过“想成为一个像袁隆平爷爷一样的人”。
他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卓越的贡献、崇高的榮誉和炙热的伟大。作为率先开展水稻杂种优势利用研究的人,一个让超级稻亩产从700公斤爬到800、900,翻越1000公斤的大关,最终突破1500公斤的人,袁隆平是国之功臣,更是国之脊梁。
对极其重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中国人而言,袁隆平先生解决了几亿人的温饱问题,此等丰功伟绩让名垂青史这个词语都显得黯淡、轻浮。他理应属于星空,在时代的扉页上熠熠生辉,而不应该属于人间,可偏偏他就俯仰在最贴近尘世的黄土之上。
可转念一想,他是把自己也当作了超级稻,种在了大地之上。耐得住寂寞,踏实执着,这是袁隆平精神的核心,这也注定了它不会在天上飞行。他不需要华丽的羽毛和华美的歌喉,在腐殖质间扎根,在风霜雨雪下生长,他便能茁壮,便能收获幸福。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喜欢拉小提琴的老人,衣着朴素,面目慈悲,可如今看先生的近照,眉毛却已经淡得看不见了,不知是病情的影响还是岁月的剥蚀,脸上冒着斑斑点点。虽然双眼依旧明亮,但也透着让人心疼的疲惫。
这种疲惫,是先生的一生里积重难返的伤痕。一双赤脚,在稻田里的每一处都能找到它曾留下的脚印。在访谈节目《似是故人来》中,袁隆平曾说:“我带研究生有一个要求,你下不下田?你不下田我就不带。”他是真正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的人。一滴汗珠,穿越了严寒酷暑,落在稻苗上,闪着比露珠更加晶莹的光。
他爱水稻,胜过爱自己。在云南时,袁隆平遭遇滇南大地震,他毅然冲入危房,救出精心培育的种子。只要稻子在生长期,只要自己还能走得动,他就坚持每天都下田观察。为了保持视力,甚至做了上眼皮拉皮手术,只为了不让身体成为拖科研退步的理由……
想到袁隆平,就想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壮言,就想到肯将衰朽惜残年的呐喊。可当他名满天下的时候,依旧把姓名掩藏在田野之间,只有风吹草低时才能看见。他喜欢穿十五块钱的衬衫,安于每个月六千元的工资。在先生的梦想面前,奢侈的物质生活是一种羞辱,也是根本不会出现的词语。
“要想不受别人欺负,国家必须强大起来”,他的心中装着广袤无垠的神州大地,也装着十几亿的炎黄子孙,而他自己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人。他把自己看得很轻,轻得像一根稻子,没有花哨的颜色,只知道生长、结穗、低下头来。
斯人已逝,但精神永存。
我相信,所有葳蕤生长的稻谷都会记住先生当年的倔强与奋不顾身,记住那个伟大的梦——水稻比高粱还高,籽粒比花生还大,先生坐在稻穗下乘凉,和水稻笑着相同的弧度。
或许,他并没有走远,在九月丰收的时节,我们依旧能看见他在稻田旁坐着,笑容满面,小提琴在他的肩膀,拉出风吹麦浪的旋律。
是的,在每一粒稻子里,都有他的影子。
“发展杂交水稻,造福世界人民,是我毕生的追求和梦想。”如今,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已经取得伟大历史性成就,载歌载舞的,是田野间的麦子,也是街头幸福的人民。我相信,先生应当是带着笑容闭上眼睛的。
这一天,阳光倾落,无数的水稻都在摇曳。
这一天,时代的注脚多了一颗温柔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