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卷土重来与阿富汗局势震荡

王世达

随着美国从阿富汗撤军进程进入尾声，塔利班向阿富汗政府部队开始发动大规模攻势。图为2021年7月7日，阿富汗士兵在阿富汗昆都士集结。（IC photo图片）

2021年4月以来，随着美国加速从阿富汗撤军，阿富汗内外形势出现剧烈震荡。阿富汗塔利班在阿全境发起规模空前的武装行动，短期内迅速扩大了控制范围。美国等诸多阿富汗问题利益攸关方已经在评估塔利班重新武装夺权的可能性，毋庸置疑的是，阿富汗局势未来前景将更加复杂多变。

塔利班利用美军撤离契机迅速扩大势力范围

4月14日，拜登就美国阿富汗政策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将撤军完成日期从原计划的5月1日之前推迟到9月11日。7月初，美军从巴格拉姆空军基地撤出。美军中央司令部表示，撤军进程已经完成95%。在过去20年中，美国在阿富汗的大规模军事驻扎，尤其是空中军事力量持续压制了塔利班的夺权冲动，挫败了塔利班2021年之前发起的所有对阿富汗重要城镇的进攻，将其影响力限制在外围农村地区。随着美军持续撤离阿富汗，塔利班获得了空前的军事行动自由。

5月1日以来，塔利班在阿富汗全境发起大规模攻势。从5月初至6月底，塔利班至少新夺取了80多个县的控制权。截至7月13日，在阿富汗全部约400个县中，塔利班直接控制了 223个县，并正在与政府军争夺另外 111个县的控制权。当前，阿富汗政府控制区已经不足国土面积的五分之一。除了在乡村地区迅速扩大控制范围之外，塔利班还着手向省会等中心城市周边渗透。目前，加兹尼城、昆都士城、坎大哈城、拉什卡尔加等省会周边很多地区已经被塔利班实际控制。

在发动“全面进攻”的同时，塔利班还针对阿富汗北部，尤其是与中亚国家接壤地区进行了“重点进攻”。阿富汗北部是塔吉克族、乌兹别克族等族群的聚居地，是反塔利班力量的大本营。在此轮“重点进攻”中，塔利班斩获巨大。例如，阿富汗东北部巴达赫尚省20世纪90年代曾是反塔利班的“北方联盟”总部所在地，如今塔利班控制了该省28个县中的26个。与巴达赫尚省相邻的塔哈尔、昆都士等省的形势也不乐观。可以说，上述与塔吉克斯坦接壤的三个省除省会外，其余大部分地区已经被塔利班占领。塔利班通过控制上述三个省的边境地区，进而控制了阿富汗北部连接中亚的若干关键通道。国际安全分析人士普遍认为，如果形势进一步恶化，阿富汗政府将彻底失去北部控制权，塔利班在轻松占领上述地区后很可能展开对首都喀布尔的围攻。

阿富汗战场形势或将出现拉锯战

从力量对比看，阿富汗安全部队约30万人，塔利班兵力不足10万人。从装备上看，阿富汗安全部队不仅单兵作战装备优于塔利班，而且拥有战斗机、攻击机和直升机等空中打击力量。5月以来，阿富汗安全部队丧失大量土地控制权原因有二。一是应对塔利班全面攻势的准备不足，被塔利班打了措手不及;二是阿富汗安全部队有选择地放弃了包括乡村在内的广大地区，集中兵力守卫大中城市，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塔利班控制区的迅速扩大。随着战场逐渐从乡村转向城市地区，装备更为先进且拥有军、师一级完整建制的阿富汗安全部队有望改变此前3个月被塔利班追着打的颓势，双方将围绕大中城市展开激烈争夺。

值得注意的是，反塔利班的塔吉克族、乌兹别克族和哈扎拉族已经纷纷自发组织民兵武装抵抗塔利班。例如，阿富汗前第一副总统、乌兹别克族领导人杜斯塔姆已表态返回阿富汗北部参战，其子已经在家乡朱兹詹省建立了一支数千人的乌兹别克族武装。未来阿富汗战事很可能陷入塔利班、阿富汗安全部队和地方军阀之间的三方混战状态，出现拉锯战、持久战的可能性比较大。

域内外势力加大介入使得阿富汗局势变数陡增

美国虽然撤军，但仍是对阿富汗形势具有关键影响力的一方。一方面，美国不会全部撤出驻阿富汗的情报和行动力量。拜登、美军中央司令部司令麦肯齐等人多次表态称，“撤军之后仍将保留在阿富汗的情报搜集和反恐行动力量”。另一方面，美国仍在与阿富汗周边国家谈判，企图在阿富汗周边设立新的军事基地，或者利用在中东的现有军事基地，甚至在阿拉伯海上长期部署1艘航空母舰，继续在阿富汗实施无人机空袭和特种作战行动。

尽管如此，美国撤军必然导致阿富汗出现很大程度的权力真空，刺激域内外国家加强对阿富汗问题的介入，同步激化涉阿富汗的地缘政治博弈。土耳其已与美国达成共识，将在美国资金、后勤和外交支持下接管喀布尔机场的防卫，成为阿富汗问题的新介入方。印度出于维系与阿富汗政府传统友好关系的考虑，据称已经向阿政府军提供炮弹等紧急军事援助，同时改变了对塔利班的僵硬反对态度，开始直接接触塔利班领导层。伊朗既希望美国撤军确保其东部安全，又希望以阿富汗问题为抓手对美国实施战略对冲，在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之间两面下注。俄罗斯在阿富汗内部和平进程中的话语权持续上升，并与中亚国家就阿富汗问题加强协调，在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框架下重点支持塔吉克斯坦守卫塔阿边境地区。随着上述各方加大介入，彼此地缘矛盾在阿富汗迅速激化。美俄、美伊、印巴等固有地缘政治矛盾更为凸显，各方均担心地缘对手在阿富汗影响力上升损害自身利益，对阿富汗的介入方式和程度呈现交替上升态势，甚至可能利用代理人直接袭击对方目标。巴基斯坦2020年底向联合国提交证据，指责印度长期利用驻阿富汗大使馆和东部贾拉拉巴德等地领事馆资助、培训反巴基斯坦恐怖分子，甚至直接策划、组织和实施针对巴基斯坦境内目标的恐怖袭击。

美国加速撤军导致阿富汗形势激烈调整，旧的权力结构遭到严重冲击，新的力量平衡尚未建立。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作为内部关键双方，将在战场和谈判桌两条战线上持续较量。7月以来，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在多哈、德黑兰、莫斯科等地多次会晤，同步向外界释放“不打算垄断权力”“阿富汗问题没有武装解决方案”等信號。当前，阿富汗内部和平进程虽未终止，但始终没有实质性进展。这也表明，双方都采取了“又打又谈”的策略，而战场上的得失必将决定阿富汗未来和平进程的走向及最终政治解决方案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