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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淑梅创作的“零度写作”性

2021-09-05张嘉琪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0期
关键词:作家创作

张嘉琪

罗兰·巴尔特提出的“零度写作”主张一种摆脱时代、社会、意识形态等一切束縛,让叙事避开价值取向、功利色彩和审美评判,回归中性、透明的写作观。平民作家姜淑梅的创作无意中暗合了“零度写作”的理念,她的作品本身和创作动机均与“零度写作”呈现出较高的契合性。绝对的零度写作并不存在,姜淑梅的创作历程也体现出了追求纯粹的零度写作所必然陷入的悖论情形。

一、零度写作概念的提出

“零度写作”的概念出自罗兰·巴尔特于1953年发表的《写作的零度》。这本著作诞生于20世纪40年代以来法国左翼思想界和文学界持久的文化论战环境背景之下,论战所涉及的问题既包括理论立场方面也包含社会实践方面,二者界限并不明晰,争论很容易因为理论概念和实际应用之间的混乱而陷入认知误区之中。巴尔特对左翼文学的“介入道德”观持质疑态度,不认同“文学应具备干预意识形态和社会生活功能”的主张。他选择专注于文学认识论和美学方法论问题,试图回避社会性价值判断和实践介入,维持文学认识论和实践论的一致性。

在著作中,他首先对语言结构和风格做了概念区分:作为“某一时代一切作家共同遵从的一套规定和习惯”的语言结构是时代的产物,与社会、历史联系紧密,具备共时性而呈现为水平性;而风格则是生物性个人的产物,“它是文学惯习的私人性部分,产生于作家神秘的内心深处”且“浸于个人封闭的回忆之中”,形成于个人的、封闭的过程之中而呈现为垂直性。而“写作”被巴尔特置于独立于语言和风格之外的“第三维面”的位置上,他认为构成作家天性的语言结构和风格“都是盲目的力量”,而写作应该是摆脱二者的限制,是自由的、独立的。借用语言学家在某一对极关系的两项之间建立一个中性项也即零项的思路,巴尔特提出了零度写作的概念:一种摆脱了特殊语言秩序中的一切束缚的白色写作,也可看作一种直陈式写作、非语式的写作、新闻式写作。这种中性的新写作存在于各种呼声和判决的环境里而又毫不介入其中,是一种毫不动心而纯洁的写作。

个人认为,“零度写作”概念的提出正是巴尔特的文学“中立主义”的一种体现。对照概念定义,我们可以看出巴尔特对古典写作和现代写作各有批评之处:前者习惯将文学作为宣传国家意识形态的工具,文学的形式完全为内容所服务,体现作家个性化的风格沦为装饰甚至被掩盖起来;后者往往醉心于字词的雕琢和形式结构的拆解重组,注重形式远大于内容,只保留风格而瓦解了语言结构原有的秩序,最终导向了写作的沉默。对比我国当代文学史的发展脉络,这两种情况分别在“十七年文学”和先锋文学之中有类似的体现:改革开放使作家们从以前的压抑处境之中解脱出来,不少作家开始寻求创作的多元性,更有一部分作家走向了“创新”的另一个极端—将写作视为一种文字游戏,丝毫不关心内容的表达而沉醉于表达的生僻性、独特性。“零度写作”追求中立于二者之间的自由、独立的写作状态,在语言和思想之间建立“一种纯等式的状态,让作家成为一个诚实的人”。这样一种完全忠于事实、无目的、非功利的写作方式—要求作家所写即所想,所想亦不能受到任何外在的束缚—只可能作为一种理想化的构想,现实中我们可以无限接近它,但终究是无法彻底达到这种状态的。

二、姜淑梅创作与零度写作的契合性

姜淑梅的创作经历颇具传奇色彩:60岁才在女儿的教导下学会写字,76岁写的第一本书《乱时候,穷时候》入围“2013大众最喜爱的图书”榜单,此后一年出版的《苦菜花,甘蔗芽》则入围“2014中国好书”榜单。张爱玲和韩慧萍将姜淑梅的写作归类为原生态叙事,她的文字具备了原生态文化“地方性和民间性”的特点,而“原生态文化书写”以他者视角对过去的文明、历史进行回顾与反思,以求忠实地整理还原原有的文明生态,这一特质和零度写作的取向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了大半辈子文盲的姜淑梅,学习认写文字和创作的最初动机是培养兴趣爱好、走出丈夫意外离世的阴影。在作家女儿的鼓励和帮助下,会写的字足够多了,她便决定把她大半辈子经历过的奇闻异事记录下来,像老人对小辈讲故事那样整理出一份文字记录,慢慢积累出一本小书。这是一种只为了叙述过去、记录历史而进行的写作,目的单纯、动机纯粹,且不涉及功利性—姜淑梅当初并没有出版成名的念头,仅仅是为了满足自身“讲故事”的倾诉欲、保留自己的记忆而写。从创作动机的角度来说,姜淑梅的写作状态和零度写作所追求的状态有一定的契合性。

姜淑梅的文字具有质朴、自然的特点。她惯用家乡山东巨野的方言俗语,却几乎不使用专业作家习惯运用的成语典故、修辞手法,这固然是作者本人受教育程度不高、阅读量不足所产生的限制,但这恰好使得她的作品既体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读起来又区别于精致的文人式写作,透着天然无雕琢的野性。不同于那些为了在作品中体现乡土特色,将人物对话方言化,而对白以外的绝大部分文字依旧使用书面用语的作家,姜淑梅的作品可以说是纯乡土、口语化的。她牢记女儿教给她的写作技巧:“一个故事写一篇文章。写的时候你要想着,你对面坐着一个人,他从来没听过你讲的故事,你要从头到尾讲给他听。”读她的书,确实就像是在听一个老人讲故事,印在纸面上的文字仿佛口头流动的语句一般生动简练。描写庄稼地遭了蚂蚱灾:“蚂蚱吃庄稼吃得很快,谷穗叫它们咬得一个坑一个坑的,谷叶上一个豁一个豁的,谷地里听得见唰唰的响声。到高粱地里看,高粱穗子长出来十多天,叫蚂蚱咬得掉可地。”这段话读起来极具节奏感和韵律性,朗朗上口;没有使用任何比喻修辞,直接将当时的视听感受诉诸文字;方言特色不仅体现在方言词的使用上,更是融入了语句结构和语言思维,这使得作品的“乡土味”自然而地道。姜淑梅是用文字对脑海中的记忆直接进行转译和重新编码,对她所观察到的生活情景进行了忠实的还原;而若是像作家所习惯的那样先从生活中收集素材,再依照某种原则或构思对这些素材进行顺序上的调整最后组合成篇,所还原的情景就少了“原生态”的感觉而充斥着人为安排的精细感—这些用心添加的情景往往还具备着传达作者观念或者烘托故事气氛的作用。从这个角度来说,姜淑梅的写作观念又是和“零度写作”的主张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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