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明秦王墓墓园

陈冰

明代秦藩自第一任秦王朱樉于洪武三年（1370）四月受封，洪武十一年（1378）三月就藩西安，至明朝灭亡时末代秦王朱存极为止，共历11代15王。《大明会典》所载秦藩字辈为“尚志公诚秉，惟怀敬谊存。辅嗣资廉直，匡时永信惇”。15位秦王依次为秦愍王朱樉—隐王尚炳—僖王志堩—怀王志均—康王志—惠王公锡—简王诚泳—昭王秉欆—定王惟焯—宣王怀埢—靖王敬镕—敬王谊澏—肃王谊漶—景王存机—末代秦王存极。

现存陵园遗址

除末代秦王朱存极殒命于明末农民战争不知葬地，其余14王均葬于今西安市长安区韦曲街道和大兆街道范围内。诸王墓葬现存封土堆6座（包括保安怀僖王墓），相关碑刻有秦康王墓前御祭文碑、大明宗室秦惠王神道碑、秦惠王暨妃王氏合葬墓碑、赐嫡子敬鉁墓碑，以及隐王夫人唐氏墓志、僖王墓志、康王妃陈氏墓志、惠王继妃嵇氏墓志、昭王次妃萧氏墓志、秦景王墓志。

神道石刻现存6处，总计77件。愍王墓有石麒麟、文官、武官各1对，石马2对，翼马1对；隐王墓有望柱、石虎、石麒麟、文官、石狮各1对，石马2对，石羊和武官各1件，龟趺1件；康王墓有石狮1对，朝天吼、文官、武官各1件，石马3件，龟趺1件；惠王墓有望柱、石虎、石羊、石麒麟、武官各1对，石马2对，文官1件；宣王墓有石麒麟、文官、武官、朝天吼、望柱各1对，石马2对；保安怀僖王墓有望柱、石虎、石羊、人牵马、内侍各1对。

墓园形态

南北两兆域

前4任秦王葬地均在今大府井东北到东伍村北一带的鸿固原，第5任秦康王远离祖茔，选址在少陵塬上的章曲里，第6任秦惠王亦葬于康王墓附近，而第7任秦简王，即康王孙、惠王子，又将墓地选址回到鸿固原。

据明《嘉靖陕西通志》记载，秦康王墓由朝廷委派阴阳生赵全奉敕修建。诸王墓的选址仅有此例提到朝廷委派阴阳生，究其原因，或与康王两位兄长皆任秦王却无子而终有关。隐王去世后，嫡长子僖王继任，未及婚配已亡，僖王庶兄怀王继任，也是尚未册封王妃即去世，康王这才以怀王之弟的身份嗣封秦王。作为“天下第一藩”（秦惠王神道碑）的秦国，连续两任秦王均无子而终，严重影响了秦藩大宗的延续，此时朝廷才特别关注，为康王墓选址进行特殊卜选以求改变大宗少子嗣的情况。加之无子者祔葬父墓的制度，隐王墓园其时已有隐王、僖王及怀王安葬，良佳之地已不多。反观新选址的康王墓，周围环境极佳，其所在是向南山方向缓缓倾斜的黄土慢坡，东西各有小的梁塬辅衬，前有南山流出的溪流，后即是少陵塬之北梁。

康王安葬于少陵塬后，其子惠王也葬于附近。弘治五年（1492），朝廷出臺“于始封父祖茔序昭穆葬”的丧葬新政策，惠王之子简王去世时已是弘治十一年（1498），政令需得贯彻落实，简王一脉的始祖是隐王，故葬地要回到隐王墓群。简王及其后的昭王、定王等秦王，不再有远离祖茔而葬的情况。至此，形成南北两兆域的格局。

诸妃葬制

天顺二年（1458），朝廷颁布“合葬令”，规定“王或妃有先故者，并造其圹。后葬者，止令所在官司起倩夫匠，开圹安葬……继妃则祔葬其傍。同享一堂，不许另造”。康王薨于稍早的景泰六年（1455），与其妃陈氏分居两穴，惠王薨于成化二十二年（1486），则与其妃王氏同穴合葬。整体来看，秦康王及以前的5任秦王，都是与王妃分开两个墓冢合葬，即同墓园但不同穴；而自秦惠王开始都必须和配偶王妃同一墓冢合葬，即同穴安葬。

王墓与诸妃墓在布局上存在着“品”字形的分布规律。王墓坐北朝南居中，左右各有一座墓冢。右侧（西）墓冢较左侧规格高，且距王墓更近，这体现出了秦藩丧葬右尊左卑、右近左远的尚右特点。即如果王与王妃实行异冢合葬，则西侧墓冢必为王妃墓，东侧可能是继妃或次妃墓；若王与王妃实行同冢合葬，则西侧墓冢为继妃或次妃墓。具体事例可见秦愍王墓西为愍烈妃王氏墓，东为次妃邓氏墓；秦隐王墓西为隐王妃刘氏墓；秦康王墓西为康王妃陈氏墓，东为次妃潘氏墓；秦惠王与妃王氏合葬墓，西为继妃稽氏墓，东为次妃杨氏墓。

秦王陵园内的陪葬墓主要有王妃、继妃、次妃三种，夫人级别的墓主不能进入秦王陵园内。秦隐王夫人唐氏生二子，即怀王与康王，唐氏去世时僖王在位，为其卜址在隐王陵园之西门外，大府井村村民称唐氏墓为“西门封”，后来虽然怀王、康王相继受封秦王，却也未能为其母请封迁葬。又如昭王生母原为夫人，定王时才追封为次妃继而迁葬入昭王陵园。此二例显示出秦藩夫人及以下不能进入王陵园的丧葬制度。

五府井的地名对应

当地流传着“九井十八寨”的说法，即村名里有“井”“寨”字样的村子都会有一处大冢。“九井”是大府井、二府井、三府井、四府井、伍府井、世子井、简王井、康王井、庞留井9个村落。

第一任秦王朱樉有子6人，嫡长子尚炳嗣封为秦隐王；二子尚烈封永兴郡王；三子尚煜封保安郡王；四子尚烐封兴平郡王；五子尚灴封永寿郡王；六子尚炌封安定郡王，后废为庶人。

在今二府井村小庙广场边存有清代陕西巡抚毕沅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所立“明永兴懿简王之墓”石碑一方。30米外的一家农户门口，存放着一块残损的墓志盖，上书“大明□□永兴□□之墓□□”，表明今二府井村附近当为永兴郡王府的墓群所在。

据1995年王翰章先生的《明秦藩王墓群调查记》，永寿怀简王朱尚灴的墓志在伍府井村出土，兴平恭敬王朱尚烐的墓志出土于四府井村北。由此可见，现在尚存的大府井、二府井、三府井、四府井、伍府井5个地名，刚好与秦愍王受封为亲王或郡王的5个儿子排行一致，因此位于今长安区韦曲街道三府井村北，历来被认为是秦宣王墓的封土墓冢，推测当为愍王第三子保安怀僖王朱尚煜之墓，郡王墓的诸多石像生则源于朝廷的特殊照顾。明《万历陕西通志》载：“保安怀僖王墓，在城南三十里高望原，永乐七年（1409），奉敕修建琉璃享堂、仪门，主翁仲、望柱、石兽，遣内官祀以太牢，皆出特恩，妃陈氏正统六年（1441）薨，葬于王之墓右，墓道有敕赐神道碑文。”

选址原则

纵观明代诸秦王墓葬的卜选过程，主要受地理、风水、礼制、政治和陵区制5个因素影响。地理因素主要指王墓与王府所在距离不会太远；风水因素是当时信奉的墓穴卜选观念；礼制因素是归葬家族墓地及父子尊卑等；政治因素体现在朝廷要求的墓园亩数、合葬令、序昭穆等；“陵区制”是南开大学刘毅教授在《中国古代陵墓》一书中提出的概念，其含义是有的帝王陵寝葬域规模较小，若干座帝王陵墓皆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理范围内，各陵墓之间又有明显的尊卑主次关系。

由此可以总结出历代秦王墓地选址的大体情况：秦愍王墓在地理因素、风水因素的影响下选址于东伍村北；秦隐王、秦僖王及秦怀王在礼制因素的影响下，祔葬于秦愍王墓附近；康王墓葬的选址，则因其两位兄长均为秦王却无子而终，故受风水影响远离祖茔，另辟墓区；惠王受礼制因素而祔葬于康王墓后，其独生子简王本应循礼制而祔葬于惠王墓，但受到政治因素，即新的政令“于始封父祖茔序昭穆葬”影响，才卜选葬地于秦隐王墓群附近，昭、定二王墓址的选择也是受政治因素和礼制的约束，继续选址于秦隐王墓群；自宣王至景王的五代秦王墓址的选择，则受到了陵区制、礼制、政治因素及风水因素多方面综合影响，宣王与隐王墓群的僖、怀、简、昭、定五王均没有直接的血缘承继关系，上与隐王相隔六代，只是受了陵區制和政治因素的影响，才在秦王墓群附近卜选葬地，由于大府井村东北的台地（第一台地）中，环境较佳者均已为六王墓及陪葬墓占据，故只能退求其次，在大府井村台地的下一台地（第二台地），即今简王井村北卜葬；后嗣诸王皆受礼制影响，卜葬于宣王墓附近。

墓主认定

关于现存秦王墓墓主的认定，除康王墓、惠王墓没有异议外，其他王墓历来看法不一。笔者认为东伍村北为秦愍王墓；大府井村北的第一台地为秦隐王墓，及其子僖王、怀王，“序昭穆令”下达后的简王、昭王、定王这6位秦王墓园，其中隐王夫人唐氏墓志、僖王墓志、昭王次妃萧氏墓志是为明证；宣王是康王后裔，与隐王墓区的5任秦王均非直接血缘继承，故取今简王井村附近，低于隐王墓区的第二台地作为墓园，景王墓志、宣王世子朱敬鉁神道碑均在此附近出现是为佐证。

简王去世时，朝廷已下达“序昭穆令”，因此简王墓仍处于大府井村东北区域，即第一台地。民国二十五年《咸宁长安两县续志》记载，嘉庆二十五年（1820）尚没有“简王井”这个村名，直到民国编写新的方志才出现，也就是说简王井村并没有漫长的沿用历史。陕西省革命委员会测绘局于1975年调绘的编号为I-49-62-（32）的《曲江池》地图中，将简王井村北的封土墓冢称为“秦景王墓”。简王、景王本就易混淆，且景王墓志出土于此，而简王序昭穆又不会离开第一台地墓区，简王之子昭王墓也在第一台地墓区，故简王井村应为宣王至景王的墓区。陕西历史博物馆及前人研究均将被盗追回的仪仗俑标为“秦简王墓”，但简王井村封土墓被盗后并未见简王墓志，反而闲置有景王墓志。笔者大胆猜测，1989年被盗的封土墓及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的所谓“明秦简王墓仪仗俑”应为景王墓所有。

至于愍王、隐王墓的异议，早期多数学者认为东伍村为秦隐王墓，大府井村为秦愍王墓。但隐王夫人唐氏墓志出土于第一台地墓园，且僖王无子，祔葬其父隐王墓，僖王墓志亦出土于此，故隐王墓一定在大府井村。还有学者提出，东伍村3座封堆为覆斗型墓，应为汉制，可能是汉宣帝杜陵陪葬墓，愍王、隐王墓均在大府井村，关于这一说法笔者以为不妥，首先不能以封堆形状判断墓的年代，明秦王墓经1949年之后的平整土地以及改造，封堆形状已失去原貌，且如果是杜陵陪葬墓，那么秦愍王墓必然不会选择与之仅隔几百米且地势较之低下之处。

西安的历代明秦王陵园是保存相对完整的明代藩王墓群，是我们了解明代宗藩的宝贵窗口，明秦王墓的考古工作尚有较大的进展空间，期待未来出现更多相关成果。

（作者为中山大学历史学系<珠海>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