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叨先生传
2021-09-05等闲
等闲
他说:“笔记本怎么能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呢?我们的同学们把笔记和错题如海边拾贝一样,作为宝贝收藏起来,所以它应该叫‘宝贝本。”
先生姓王,以物理为学,授以道,因其每絮语念叨,故生明称之王老师,暗其“神叨叨”也。而私意称呼之“叨叨先生”。
叨叨先生自我们初二时移居办公室,彼时办公室是女老师的天下,此外只有一位数学老师是男性,可谓德高望重,为群花丛中一片叶。有一日,班里的“包打听”溜进办公室借着问一道题的名义问数学老师:“老师,现在终于有男老师来和您作伴了,是不是不再孤独了?”数学老师捏着睛明穴打了个手势:“去!”
叨叨先生很瘦,用一个好听的词来形容就是“清癯”。我们人生中第一堂物理课,叨叨先生没有让我们打开课本,一板一眼地讲述书本内容,而是用一些富有生趣的物理小实验来吊足了我们的胃口。如今想起那第一堂物理课,不禁感叹:“呜呼,先生英明!”
相处久之,叨叨先生希望让我们接触一些难度较深的知识,以开拓思路为主,并不强制,此外,这也对我们解决中考物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有帮助。于是叨叨先生常常布置一些趣味思考题,做出来的同学可以去办公室与他探讨,得到正解的前三名同学有机会获取相应的積分,攒够积分者有机会获得神秘小礼品一份。虽然如今看来,所谓的神秘小礼品不过是两块钱一个的超薄笔记本,或者中性笔一类,不过当时的感觉就好比拆盲盒,谁知道下一期又是什么新鲜的小奖品呢?这一招让许多同学沉浸于物理的海洋无法自拔,每到下课,办公室有如集市,架势堪比春运,场面一度十分热闹——有刚下课的老师抱着教材被学习热情高涨的学生堵在办公室门口,一脸大写的蒙:“嚯,干吗呢这是?”后来习以为常:“你们班学生又来赶集了啊……”然后面无表情地抱着教材返回教室。
那段时间,连我这样的理科渣渣都燃起了学习欲望。
作为班里最不爱说话的女生,我被众位老师认识通常比较晚,而被叨叨先生认识是因为一次思考题。某次思考题难度系数比较大,班里同学一直沉默着,以至于办公室都没人去赶集了,偏偏那次我开了窍,把题解了出来,尽管冒着被叨叨先生吐槽的风险,我还是愿意为自己的劳动成果一验正误。我向叨叨先生说明了解题思路,叨叨先生越听越起劲,最后他拍着大腿说:“好!”然后大笔一挥,在我的解题过程下勾了一笔“朱批”。
叨叨先生没有问过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记住我的。除了课代表,他几乎也不怎么能叫得上其他同学的名字。
叨叨先生是典型的双标,对男生的态度是狂风骤雨,对女生的态度则是柔风细雨。一次我和同桌男生有两道题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去请教老师,一拍即合,说去就去。为此,我们还分配了一下任务,他问一道题,我问一道题——我们猜丁壳决定输的人先问。1分钟后同桌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脸茫然。没多久同桌脸色难看地走出办公室。
“会了?”
“会了。”
“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被骂了呗……”
“嗤——”
“笑!该你了——”
我走进办公室,叨叨先生见我,一脸阳光灿烂,丝毫看不出刚才的狂风骤雨,并且语气极温和地为我讲解。不久后,我端着笔记本走出办公室。同桌更茫然了:“这确定是同一个人?”
我们班的物理笔记本有个别出心裁的名字,叫“宝贝本”。命名者当然是叨叨先生。他说:“笔记本怎么能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呢?我们的同学们把笔记和错题如海边拾贝一样,作为宝贝收藏起来,所以它应该叫‘宝贝本。”
从此以后,每日写在黑板上的物理作业都有一项叫作“整理笔记,明天收‘宝贝本” 。
数学老师看着黑板鄙夷地说:“笔记本就叫笔记本,取什么乱七八糟贱兮兮的名字……”
叨叨先生似乎很喜欢我的宝贝本,说我的笔记和错题整理得认真,字迹好像印刷上去的。其实说实话,一切不过因为我是个理科渣渣,所以才会每次都整理一堆错题。
一次我向叨叨先生请教一道题,关于绳子系住小球摆动的能量守恒问题,叨叨先生说:“来,你看——”他拿出红笔,“这个图应该这样画——”他将我的图做了修改,再给我讲解,我果然茅塞顿开。他说:“虽然你这样画比我的更好看,但是我们要遵循事物运动的规律,学物理要时刻保持一种严谨。”
这使我想到了鲁迅笔下的“藤野先生”。我油然而起一种敬佩与感激,从此以后更加努力学习物理。尽管我是个名副其实的物理渣渣,中考成绩物理也丝毫没有拖我的后腿。
多年以后,我在书堆里翻出一本笔记,依然兴奋如拾到宝:“飒!我青春的‘宝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