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靡于少女时代的硬笔书法
2021-09-05连城
连城
说来好笑,我们刚上初一那会儿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少年,但心底里却全都奇怪地认为从开学的那一日起,自己就是一個正儿八经的小大人了。于是个个都下决心要狠狠地摒弃小学以前的种种做派,要与小学生这个身份彻底划清界限。
尤其是写作业的时候,个个都以字丑为耻。毕竟写得潦倒不堪的“小学生字体”也被我们自动划入不符合初中生身份的范畴之内了。
于是在这种背景下,班级里悄然兴起一股几近狂热的练字风。
少年心性总是不甘落后的,总觉得写字这种小事,别人能写得好,我也一定能写好,甚至我还要比其他人更好,才能显示出自己的独特。而原本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从此也被划分成了两大类:一类是“字写得好看的”;另一类,就是“字写得不行的”。
那些原先写字就写得很好的同学,在同龄人当中成了自带“仙气”的存在。而且字写得好,语文老师定是高看一眼。要是碰到字写得好,作文又写得妙的,那不得了,教室后面的“学习园地”必须上榜,且鼓励全班观摩。
贴在墙上的文章,文思如此敏捷,字体如此行云流水,在小小年纪的我们心中已经算得上一件颇为赏心悦目的 “艺术品”了。
读初一时我语文成绩不赖,因此有幸上过“学习园地”,但我的字体在闪闪发光的同龄人面前,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读小学以前,大多数作业本都是有方格的,我那时写字写得特别大,喜欢把整个格子写满那种。但是上初中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写什么作业,本子用的都是双行本。我那喜欢把字写得特别大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可想而知,我的字与闪闪发光的同龄人所写的一对比,高下立判,顿时让我生出一股简直就是自取其辱的错觉。
于是我暗暗下狠心要告别“小学生字体”。周末的时候我赶紧从文具店里抱回两本庞中华字帖,加入了练字的队伍,开始狂练硬笔书法。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暗暗较劲呢。每周周末放学回家那厚厚的庞中华字帖一摊开,一笔一画描的都是自己的书写水平突飞猛进的美梦,从心底里渴望着未来的某一刻博得同龄人的眼球。
在当时与我有相同想法的同学不在少数。当我们私底下纷纷开始练习字帖时,我居然因为与同学讨论硬笔书法书写技巧,误打误撞进入了神秘的班级“书法圈”。
年少时候,身边的同龄人虽然都在一个大集体的校园内生活,乍一看没有什么大不同,其实私底下早因为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相近,自发组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圈子。
而“书法圈”就是众多神秘组织其中的一个。
神秘的“书法圈”诞生了书法顶级大佬和各大正在挽救“小学生字体”的小白,大家虽然平日里在一起玩儿,一起探讨书法的神奇与美妙,但也形成了一定的鄙视链。那些字写得潦草的,就有一个鄙视的称呼,叫“鬼画符”。
我们谁也不愿意被冠上这个称号。于是乎写行楷的,看不起写正楷的;写行书的,又看不上写行楷的。因此那些从小有练过书法,写得一手飘逸字体的大佬,平日里走路都带风。
在我们眼里,能写出独具风格的行草的同学,相当于练就了非凡武功绝学,在班上倍受瞩目。毕竟书法家王羲之的故事从小耳濡目染,能写出一手好看的行书、草书,证明其功力深厚,足以让我等望其项背。
当然,也有练字途中突然偏离“轨道”,自成一派的。我记得有一个同学读书时练瘦金体,结果字越写越细,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因此被周遭的同学取笑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到本人所在的“书法圈”,这里不得不提另一个神秘组织“笔友圈”。所谓“笔友圈”,在这里还是要做一下解释——就是我们同城的中学生,通过书信的方式交朋友。我读初中时通讯已经非常非常方便了,而且不少同学都是有手机的,但还有人通过书信这种“老土”的方式交朋友,现在回头想想都觉得初中时的“笔友圈”是挺奇葩的存在。
奇葩是奇葩了点儿,但我读初中三年,“笔友圈”的势头依然强盛,完全不输“书法圈”。
遗憾的是,我在青葱的少女时代没有主动交过笔友,所以我至今仍没弄清楚他们是如何通过书信认识的,而且还是只以书信交流的陌生朋友。
这一切可能归功于青葱的学生年代,大家都有一股笃信“从前车马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的浪漫情怀吧。信的内容也不一定与情情爱爱有关,更多的,可能是单纯觉得写书信是一种再浪漫不过的事情,又碰巧身为少年的我们总想尝试做一点儿浪漫的事。
这两个小圈子原本都是同学们圈地自萌,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它们之所以能产生交集,完全归功于一张小小的明信片。
那时候笔友之间非常流行互赠明信片,明信片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时是祝好,有时是一首小诗,有时是一些小感。但里面的内容大多要请班里字写得好的人写,才能显示自己的诚意,顺便呢,也在信里介绍一下,我有一个字写得很好的同学,此张明信片就是他写的云云。
——毕竟有一个字写得特别好的同学,也是一件十分值得炫耀的事。因此靠着一张小小的明信片,“笔友圈”跟“书法圈”开始了“相爱相亲”的友好相处模式。
这也更加督促大家想写出好看的字的决心。那个时候大家对于硬笔书法的迷恋有多狂热呢?我当时认识的一个女同学,听说初三年级有个学长字写得好,还参加过一些书法比赛,她于是硬是通过各种方法要到学长的“墨宝”,然后拿来反复临摹,最后真的练就了一手好字,被老师多次表扬过。
练字之风,终止于上初三那年。
班级里每个同学的字体都不一样,就如同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读初一、初二时,大家都想因为一手好字博得关注,也就自然喜欢那种或刚劲有力,或飘逸如行云流水的,且有书法底蕴兼具艺术品味的字,但这可让老师们头疼了。
要知道中考的时候,阅卷老师只想看你的试卷答案写得正不正确,可无暇去欣赏大家的“书法”呀!
终于在课堂上,老师们苦口婆心,希望同学们做试卷的时候,尽量写正楷,且多次强调端正工整的字体更受阅卷老师的欢迎。老师还举了明朝状元赵秉忠的例子,说这位才子获得状元时,殿试卷上面的字迹工整,堪比印刷体。而且他的这份答卷还是目前国内唯一的殿试状元的真迹,至今还收藏在山东的青州博物馆。
这可是肉眼可见的“活标本”啊!小小年纪的我们,内心里对才子总有一股莫名的崇拜。于是在老师们的循循善诱下,我们改变了对硬笔书法的看法:原来并非标新立异,才能彰显独特;劲秀工整,也同样出彩。
虽然我们无法像才子一样练出风靡于古人科举考场的“馆阁体”了,但写得一手工整的正楷的同学,却因为“堪比印刷体的工整整洁”的赞扬有了扬眉吐气之感。
而正楷也成了初三时候最受欢迎的字体。
那时候我们学校也很流行写同学录,因此我初中三年每一年都有一本同学录,那些同学录几乎收集了全班同学的笔迹。
可惜中考过后,那几本庞中华字帖和同学录早已不知丢到了哪个角落,想来如今必是落满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