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直觉——琬琦散文印象记(评论)
2021-09-05徐兴正
徐兴正
她的直觉那么好,从不需要地理学准备,从不依赖导航系统,就清楚自己要往哪儿去。
我说的是琬琦写散文。
她詩人出身,散文比小说写得稍少一些。
她甚至不愿意花上那么一点心思,去探究一下自己这个直觉,究竟有多少暗合伯格森“艺术直觉”那套理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让我有点生气,可能主要还是嫉妒吧。
直觉带她上路。上帝多么偏爱啊,她现实的世界那么小,直觉的世界那么大!
她居住在一所中学校园,这所中学在一座县城里。世界多小啊。校园本来就小,《操场上的河流》所写的,都是卑微的人们,细小的事物,比操场还要小。当然,她无意于在“小”与“大”之间建立起世界关系,更不采取“以小见大”写作策略。她只是打量这个世界,而且一意孤行,将它缩小到一个操场,在确认操场边界之后,从容不迫写下这些文字。她都写下些什么呢?写下一棵龙眼树,偷龙眼的人,写下一棵桃树,它的花朵,写下一群孩子、一个孩子,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童年,写下学校的运动会、誓师会和居住者的散步、社交,写下飞鸟、积水、彩虹、落日、灯光、月亮。因为直觉,她有足够强大的信念写下这些。就像葡萄牙作家佩索阿所说的那样,“写下,即是永恒”。她置身于卑微的人们、细小的事物,确认自我,具体来说,是确认自我的处境,感受,命途,眺望,向往。也像佩索阿所说的那样,“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一切确认,也都在“惶然”之间。佩索阿的随笔集《惶然录》,遍布思想家、哲学家的堂奥,而她这些文字,却是一面镜子。她这样写道:“雨过天晴的傍晚,清浅的积水像一面面镜子……”“那些也许不是镜子,是操场的伤口。这些裂开来的伤口让我们窥见了另一个世界。谁知道呢?也许大地深处就藏着一个平行的世界,也许真的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操场。当雨水在地上流淌积聚的时候,他们的操场也在缓慢地裂开一个个不规则的口子,在那个口子的边缘,也有一个人探头探脑地窥视着我们的生活。”她的直觉多么直接、明了啊。
接着上面这些话往下讲,《遇见树》是以他者为参照系,一次又一次自我确认。而每一次确认又有所不同,颇有“我乃众生”之意。她写下:社公木或者教堂,桃花有泪,受刑,无名之树,想做一棵树。她摒弃非此即彼的二元世界观,依然凭借直觉,以一位怀疑主义者去确认自我,这些文字一片混沌,呈现出原初面貌和丰沛气象。
她或许不曾注意,也不太关心,别人眼中的散文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相信直觉,以直觉写作。
她来历可能讳莫如深,去往却是心知肚明。而且,她几乎都是对的,无论在哪个意义上,都可能到彼岸去。从此岸到彼岸,她不是通过舟楫、桥梁过河,而是凭借直觉渡过。或许,她就是她的渡口。
这是一种什么姿态呢?风行水上。
这是她写作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