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簋铭文新释
2021-09-04韩胜伟
韩胜伟
攸簋铭文新释
韩胜伟
(安阳师范学院 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河南 安阳 455000)
攸簋;旁鼎;皀;簋
一
图1 攸簋,《集成》3906,西周早期,左盖右器
纪,丧事之祭。’《外饔》注释‘小丧纪’:‘谓丧事之奠祭。’推测攸父新死,所以因燕侯赏赐作簋,以为祭器。”[2]
唐兰读为“肇作綨”,“疑綨是氏族名”,“肇作綨”意义为“开始做綨氏的祭器”[3]。
近来亓民帅将这句话读为“启乍(作)綨”,认为“作綨”即《尚书·洪范》中的“作极”和《逸周书·本典解》及《周礼》中的“为极”,意为“做合乎中正的事情”,或者“还有一种意见是将‘极’理解为准则、标准,则‘启作极’的意思是其言行开始成为家族众人的准则,这意味着攸开始执掌家族”[9]。亓文述评了晏琬和唐兰的观点,指出二者都有待商榷,这里不再多讨论。笔者认为解释为“作极”可能也不太合适。
首先,典籍中“作极”“为极”的主体皆为君王或肱骨臣官,这与“攸”的身份不符。金文中“作亟(极)”“为亟(极)”之语亦常见。如班簋中“王”命“毛伯”之语有“作四方极”,李学勤认为与《尚书·君奭》“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同意,指出“《君奭》所记是周公对召公所说,……召公与本铭毛公的身份也大略相当”[10];陈梦家认为班簋“‘乍四方亟’犹毛公鼎的‘命女亟一方’”[11]。毛伯、召公、毛公都是身份显赫的臣官。再如晋姜鼎的“晋姜用祈绰绾眉寿,乍疐为亟(极)”,晋姜为晋文侯夫人,身份亦为显赫。与上述几人相比起来,攸的身份则要卑微得多,发掘报告已经指出:“从这次出土的器铭来看,作器者复、攸二人对燕侯是颇为效力的,因而得到命服(冕衣)、奴隶(臣妾)和贝货的赏赐。但所赐的数量有限,贝仅三朋,同赐贝十朋、廿朋以至百朋者不能相比,更没有土地和彝器、车马、兵器等大量物品,说明二人的身份并不太高。”[1]并且,根据墓葬习俗(如腰坑、殉人、殉狗等)可知M53的墓主攸可能是殷人遗民,而非诸侯方伯之类,故“作极”“为极”之语也不适合铭于吉金。再者,没有可靠的典籍例证可以证明“其”声字和“亟”声字相通。
二
此外,除了“簋”字,这种形状的“皀”字还见于以下诸字:
“皀”字写成上下两个圈形更早可以追溯到甲骨文中,例如:
三
上文提到陈英杰认为攸簋和旁鼎的情况相同,下面讨论一下旁鼎。旁鼎铭文为:“旁肇作尊諆。”
图2 旁鼎,《集成》2071,西周中期
旁鼎铭文中的“諆”字,主要有三种看法。
第二种,《古文字谱系疏证》将“諆”读为“器”字[12]55。上文已经讲到,諆属之部,器属质部,之、质韵部相差较远,难以相通。
第三种,“旁肇作尊諆”当理解为“旁肇諆作尊”。吴闿生《吉金文录》曰:“凡鼎文有曰肇作者……也有曰其作者……亦曰肇其,亦曰其肇,此皆古人习见之恒例也。……又有倒置諆字于下者,旁尊云‘旁肈作尊諆’,‘肈作尊諆’即‘肇其作尊’也。”[22]张懋镕亦认为:“鼎铭是‘旁肇乍尊諆’……当是铸器时的错误,正确的解读应是‘旁肇諆乍尊’。”[23]李家浩也赞同吴闿生之说,并且认为:“旁鼎铭文末尾的諆,显然是因其前漏刻肇諆之諆而补刻的。”[24]陈英杰也持此观点。但是这种解释也存在疑问。从语义来看,“諆”字通假的“其”一般理解为语气副词或者是代词,即使理解为代词的也都承认“其”的指代作用弱化[8]654。所以“旁肇諆作尊”和“旁肇作尊”可以说意义没有区别。那么即使“旁肇諆作尊”漏刻“諆”字,也不影响语义的表达,似乎没必要在句末补刻“諆”字。而且根据笔者统计的西周金文语料库,“肇作”的辞例要远远多于“其肇作”和“肇其作”的辞例,所以“旁肇作尊”似乎更符合当时的常用句式。另外,上文提到朱凤瀚认为金文中“肇作”之器是为了纪念做器者初主家祀之事,则旁鼎做器意义重大,加之字数又少,似乎不大应该出现漏刻铭文的情况。
总之,旁鼎铭文短小简略,没有上下文系读,释读意见各家不同,不好说与攸簋的情况是否相同。
本文引用书目简称:
《集成》——《殷周金文集成》
《铭图》——《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
《近出》——《近出殷周金文集录》
《小校》——《小校经阁金石文字》
《新收》——《新收殷周青铜器铭文暨器影汇编》
《合》——《甲骨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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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Interpretation of "" (攸簋)Inscription
HAN Sheng-wei
(Key Laboratory of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Information Processing,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yangNormal University,Anyang 455000, China)
“Yougui” (攸簋) has important significance for history in Yan State, while there are some problems about the inscription. The last sentence has been interpreted as “ZhaoZuoQi” (肇作綨). This interpretation cannot explain the meaning of the inscription. The article translates the last word into “Gui” (簋). The character components on the left is “Bi” (皀), the right is “Qi” (其) which are the phonetic elements. The last sentence which has been interpreted as “ZhaoZuoQi” (肇作綨) should be interpreted into “ZhaoZuoGui” (肇作簋).
“Yougui” (攸簋); “PangDing” (旁鼎); “Bi” (皀); “Gui” (簋)
H121
A
1009-9115(2021)04-0019-05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4.004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16@ZH017A3),“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创新团队(2017PT35),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开放课题(OIP2019M003)
2020-09-15
2021-05-18
韩胜伟(1987-),男,河北平山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为古文字学。
(责任编辑、校对:郭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