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阿特伍德《盲刺客》中的女性意识
2021-09-01孙金琳
孙金琳
摘 要:从女性主义女性意识理论角度,论证阿特伍德在《盲刺客》中通过描述男权社会通过家庭、教育、媒介等手段实施对女性的统治,泯灭女性的自我意识,使女性沦为他者,阿特伍德揭示了自我意识的缺失将造成女性与自身、与女性、与男性以及与整个社会分离的异化现象。阿特伍德希望女性能够摆脱父权制的禁锢,反抗社会意识形态通过社会性别中的女性气质对女性实施的压迫,充分发挥女性的审美表现力和创造力,实现个体的生存价值和生存意义。
关键词:阿特伍德;盲刺客;女性意识;男权社会
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小说《盲刺客》于2000年出版,并获得了英语文学重要奖项布克奖,该小说是阿特伍德继1985年、1988年和1996年三次获得布克奖提名之后正式获奖。小说从形式艺术、语言、主题等方面都得到很高的评价。
该小说内嵌另一部同名小说《盲刺客》,内嵌小说又内嵌一部通俗小说,三层小说形成俄罗斯套娃结构,因此很多评论者关注小说独特的结构艺术。王岚从后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角度论证阿特伍德运用元小说的技巧体现了对“加拿大历史和个人生活的反思,尤其是对女性体验深切的关怀”[1]76。黄向辉从“叙事话语(视角)、叙事模式(时空倒错与延宕)和女性主义叙事(生活空间)三个方面”[2]76阐释了小说的结构艺术;从意象、“三维度人物模式、女性主义叙事声音”[3]104三个方面阐释了作品的叙事技巧及其对表达主题的作用;从身体话语分析小说批判男权社会、“探索人性、野蛮、爱情、欲望”[4]127等主题。张雯认为小说以“非正统的、女性的、带有后现代的”[5]253方式,书写了加拿大的历史,展示了“加拿大民族性格中的受害性特点……表达了反美立场”[5]253。何瑛从叙事学、女性主义和主体性等角度论证“叙事赋予了女性权力,一种去建构自我主体性的权力,以抵抗外界的压制力量”[6]119。但也有研究者对小说结构持批判态度,潘守文论证了《盲刺客》叙述者“过于频繁的主观臆测……导致其叙述的明显的不可靠性”[7]59。
除了对小说结构的关注,研究者从记忆、创伤、存在主义等角度研究作品的主题。郭国良从萨特存在主义角度论证女性“保持自己的良方不是停驻于‘局外人的角色,而是敢于正视,介入境遇,主动求索……用追求内涵的动态激活凝固的静态,释放受压抑的个性”[8]119。柯倩婷从记忆的角度阐释阿特伍德“探索了记忆的多种方式及其特征”[9]110,批判父权制是女性受害的根源,同时警醒女性应当消除自身“对妇女问题的麻木与盲视”[9]110。
有少数研究者从女性意识的角度对作品进行分析,贾洪波从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的角度,论证阿特伍德批判了“父权制、资本主义制度及其意识形态对女性的压迫”[10]72,使女性丧失主体价值。该文章论证了《盲刺客》中三代女性主体性的丧失,但并沒有论证主人公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意识包括生命意识、性别意识、自审意识和审美意识。生命意识是指人对自我的“生存方式、存在状态、生存目的的思索……最终使自我的存在价值与自由意志在良好的生存环境中得以实现”[11]46。性别意识是女性意识的核心内容,指女性“对自我性别的理性认识,还应该包括女性对男性及与男性关系的思考”[11]46。自审意识指女性对自身受男性意识形态控制的审查和对自身人性的审查。审美意识指“审美感受力、审美想象力、审美表现力和审美创造力”[11]46。
本人从女性主义女性意识理论角度,论证阿特伍德在《盲刺客》中通过描述男权社会通过家庭、教育、媒介等手段实施对女性的统治,泯灭女性的自我意识,使女性沦为他者,阿特伍德揭示了自我意识的缺失将造成女性与自身、与女性、与男性以及与整个社会分离的异化现象,阿特伍德希望女性能够摆脱父权制的禁锢,建立女性自我意识,以认同自我、追求自我并实现自我。
一、阿特伍德在《盲刺客》中批判男权社会泯灭了女性意识,造成了女主人公艾丽丝被奴化的性格
“在男性的社会中,意识形态的实践是通过家庭、教育、语言、媒介等社会结构来实现的”[12]93。男权社会,通过以上社会组织树立男性主体地位,使女性成为客体、他者,男权社会意识形态逐渐将女性塑造为顺从的、被动的、柔弱的、具有奉献精神、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拥护男性及其统治地位、自认为比男性低一等的女性气质。以上女性气质的塑造过程破坏了女性的自我发展意识、自由精神、独立精神、进取精神和生存能力等生存意识,形成依附顺从男性的性别意识,使女性沦为男权社会的受害者,被男性霸权奴化。《盲刺客》小说主人公艾丽丝在家庭、教育、语言以及媒介等社会机制的作用下,被男权社会意识形态奴化,失去了自我意识。
(一)男权社会通过家庭实现对女主人公艾丽丝的奴化
主人公艾丽丝的女性生存意识和性别意识是通过观察家庭中的母亲以及父亲与母亲的关系来建立的。艾丽丝的母亲莉莲娜的父亲是企业的高级律师,莉莲娜受过师范教育,毕业后还在一所学校教书一年。婚后,一战爆发,父亲奔赴战场,两个叔叔死于战场,使艾丽丝的祖父深受打击中风而不能管理家族的纽扣工厂。此时母亲接管了祖父的工厂,“母亲有能力将厂里的事处理的顺顺当当”[13]75。除了管理工厂,莉莲娜还组织义卖活动、组织志愿者编织衣物以支援前线。以上看出莉莲娜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使她具备良好的社会生存能力。但是当战争结束,父亲回来,母亲又退回家庭,将管理工厂的工作交还给父亲,母亲开始生育孩子、养育孩子和料理家务。父亲战后归来生育了艾丽丝的妹妹劳拉后,艾丽丝觉得母亲“从生活的顶峰上跌落下来,失去了原有的活力”[13]88。莉莲娜在管理工厂的工作中感受到了自己生存的价值和自由意志,但是她并没有为拥有并保持这样的生存方式和生存状态作丝毫斗争,而是主动将自己的生存方式退回到家庭的领域,顺从丈夫的要求,继续生育和料理家务,拥护男性在社会中的统治地位。
而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中,母亲更是体现了顺从、包容、牺牲、奉献精神。战争摧毁了父亲对上帝、正义的信仰,夺去了父亲的两个弟弟的生命和父亲的一只腿,也使父亲失去了对女性的尊重。精神痛苦的父亲靠酗酒和召妓发泄。父亲对母亲的伤害行为,母亲只是默默忍受,更加无微不至地照顾父亲,宽恕包容父亲。为了满足父亲想要两个儿子的愿望,母亲继续生育,不幸于一次流产后死去。
家庭给主人公艾丽丝建构的生存意识是以家庭为生存空间,以生育和家务为生存价值,性别意识则是女性应当顺从男性、拥护男性及其统治地位、为家庭和丈夫奉献牺牲自己。
(二)男权社会通过教育实现对女主人公艾丽丝的奴化
主人公艾丽丝和妹妹劳拉没有上过学,她们的教育通过家庭教师完成。小说主要描述了两个家庭教师,40岁的未婚女教师暴力小姐和30多岁的英国男教师厄斯金先生。暴力小姐着重发展艾丽丝的文学审美能力,但这些被父亲认为使两姐妹有白日梦的倾向,厄斯金先生认为两姐妹被教成了“空空的黄鱼脑袋”[13]168。厄斯金先生的教育从语言、行为和思想都对两姐妹实施暴力。厄斯金先生说她们“没有成为笨蛋真是奇迹”[13]168,上课时会抓她们头发、扯耳朵、打后脑勺、踢腿、用书砸、把两姐妹往墙上撞、掐住脖子摇晃、甚至对劳拉实施性骚扰。教学内容上喜欢选取“奥维德的《变形记》中关于神灵对各类年轻女性做出不轨行为的那些章节”[13]171,喜欢选取诗人对女孩有坏评价的诗歌。父亲所认可的厄斯金的教育完全无视女性意识,试图用语言、行为和思想使艾丽丝沦为男性统治的对象。
(三)男权社会通过语言实现对女主人公艾丽丝的奴化
主人公艾丽丝的母亲在她8岁时去世,艾丽丝18岁结婚,在中间的10年时间,家里的佣人瑞妮对两姐妹生活进行照顾,几乎相当于母亲的角色,瑞妮给艾丽丝讲述很多家族的故事,这些讲述对艾丽丝的自我意識的发展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瑞妮讲述祖母和祖父的故事,祖母23岁嫁给40岁的祖父,使艾丽丝明白在那时23岁对女性是个不利的年龄。对母亲对父亲的包容、宽恕,为了生育而死去,瑞妮认为“她(母亲)是个圣人”[13]146。艾丽丝16岁时,瑞妮认为艾丽丝需要“将自己得体地打扮一下”[13]176,“在正式的社交场合露面了”[13]176。瑞妮已经自觉接受了男权社会的意识形态,认为婚姻对女性的生存具有重要意义,认为女性应当顺从丈夫,女性应当对家庭具有奉献牺牲精神。瑞妮通过不断地讲述使主人公艾丽丝接受了男权社会的意识形态,逐渐被奴化。
二、阿特伍德在《盲刺客》揭示了自我意识的缺失将造成女性与自身、与女性以及与男性分离的异化现象
女性社会化的过程,就是逐渐失去主体性被男权社会意识形态塑造为他者的过程,女性的主体性在被男权社会消解的同时造成了女性的异化,主要体现在“女性与自身、女性与女性、女性与男性以及女性与社会间的分离”[12]95。《盲刺客》主人公艾丽丝在被男权社会意识形态通过家庭、教育、语言以及媒体等社会机制社会化后,失去了主体意识,同时出现了与自身、与女性、与男性以及与社会分离的异化现象。
(一)女性与自身的分离
1. 接受父亲的婚姻安排。主人公艾丽丝与理查德的订婚是艾丽丝父亲和理查德提前谈好条件的一个交易,即艾丽丝父亲为了家族企业的生存同意将18岁的艾丽丝嫁给35岁的理查德,以期得到理查德对他工厂的救助。艾丽丝对于这样的安排感到“被逼到了墙角,看起来我毫无选择的余地了”[13]241,觉得“不知所措”[13]241,订婚的当晚感到“正在经受恐惧……(感到)在闪烁的黑色苍穹中,有人满怀恶意地注视着我。那是上帝……他在观察我,观察我的困境,观察我对他的不信任”[13]243。婚礼前夜的晚上,艾丽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自己似乎被抹去了,失去了五官”[13]251,老年艾丽丝描述自己婚礼场面时使用了第三人称“她”来指代自己,并解释说“我之所以称‘她,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在场;我的心并不在场,在场的只是我的躯体”[13]255。艾丽丝压抑了自我意识中对父亲安排的婚姻的反对,顺从了父亲的安排,体验了失去自我的恐惧,经历了与自我的分离。
2. 接受理查德和威妮弗蕾德对家庭的控制。结婚以后,理查德生意上的事情全部不让艾丽丝插手,家庭的事情也是由理查德和他的妹妹威妮弗蕾德掌控,甚至对艾丽丝封锁父亲去世的消息。在蜜月期间,理查德频繁参加生意谈判,留艾丽丝一人去参观景点,艾丽丝“感到对理查德的了解越来越少……然而,我自己在按他的期望被塑造成型”[13]321,“那八九个星期的蜜月给我的感觉无非就是忧虑……感觉自己的头脑糊里糊涂”[13]318。蜜月结束返回家中,发现威妮弗蕾德在负责她新家的装修和布置,她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感到自己像个被大人排除在外的小孩”[13]325。而当得知父亲在她欧洲度蜜月期间去世,而理查德故意不让她接听劳拉的电话,理查德收到关于父亲去世的电报却不告诉她这个消息,理查德对艾丽丝说谎不尊重她,不与她沟通交流,让威妮弗蕾德决定家庭事务等一系列令艾丽丝愤怒的事情,艾丽丝并没有表达自己的愤怒,而是顺从地接受了理查德对她生活的安排,彻底地失去了自我。
(二)女性与女性的分离
玛丽·戴利在其女性主义著作中用一个被涂色的鸟的故事来描述女性之间的分裂:“一个守鸟人给一只鸟身上涂上闪光的色彩,最后这只鸟被那些没有涂染料的同伴毁了,成了其它鸟嫉妒的牺牲品”[12]96。这个故事映射在男权社会则是那些没有涂抹的鸟被同伴摧毁了。涂抹的鸟指的是那些接受男权社会对女性气质女性形象的期待,主动改变自己迎合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外形、外貌、生理上的期待。而男权社会女性地位、利益的获得不是通过正当的社会职业中的竞争,而是通过竞争男性的认可,获得男性认可的女性即可获得相应的社会地位和利益,这种不公平的竞争带来女性群体的分裂。
1. 艾丽丝与劳拉的分离。艾丽丝与劳拉的分裂始于艾丽丝主动放弃自我,迎合男权社会的期待,使自己按照理查德的愿望被塑造成型,当蜜月结束回到家得知父亲去世时,艾丽丝返回阿维隆庄园,见到劳拉的第一眼觉得“那样子又像一个贫寒的农家女孩”[13]331,艾丽丝已经开始用男性的目光审视劳拉的外形。当理查德诱奸劳拉并将其送往诊所堕胎时,在艾丽丝孕期得知劳拉被送进精神疗养院时,威妮弗蕾德说“劳拉认为你要生的孩子是她的……劳拉一定是在疯狂地妒忌你,妒忌你的一切——她想要过和你一样的生活”[13]457,艾丽丝就是那只涂抹的鸟,她通过按照男性的喜好改造自己而获得了理查德的认可,获得了相应的社会地位和利益,而劳拉就是没有涂抹的鸟,她不愿顺服男性意识,威尼弗蕾德通过制造艾丽丝和劳拉之间对理查德的权力和地位的竞争,将两姐妹分离,使艾丽丝相信了劳拉想要得到她的地位和孩子而精神错乱,进而没有去医院探望劳拉,两姐妹长达8年间没有联系。
2. 艾丽丝与瑞妮的分离。瑞妮照顾艾丽丝长大,两人感情深厚,而艾丽丝和瑞妮的分离是艾丽丝和劳拉分离的延伸。艾丽丝相信劳拉是因为觊觎自己的地位而心生嫉妒导致劳拉精神异常,任由理查德将劳拉送进精神疗养院,而瑞妮始终和劳拉站在一起,相信劳拉不会精神分裂,将劳拉从精神疗养院救出,瑞妮对艾丽丝与理查德的共谋产生怨恨和敌对,从情同母女而分离。
3. 艾丽丝与威尼弗蕾德的分离。威妮弗蕾德是艾丽丝的大姑子,与艾麗丝的关系中,威尼弗蕾德是男权社会的帮手,她帮助理查德完成了对艾丽丝的改造。威妮弗蕾德帮助艾丽丝从衣服、发型、指甲、到风度进行全面的改造,艾丽丝对改造充满期待,“我多么想模仿她那种步态,那么身轻如燕、飘飘欲仙、无懈可击”[13]250。但艾丽丝完成改造之后,两个人都要竞争理查德的认可,而这样的竞争将两人分离。威妮弗蕾德掌握了理查德的所有事物的权力,从房子的装修、花园的设计,到社交活动、生意往来等,作为妻子的艾丽丝被剥夺了家庭事务的话语权和丈夫生意的知情权。阿特伍德批判了当时的社会,女性没有财产权,必须依附于男性,男权社会制造的这种不公平的竞争,造成了女性之间的分裂。
4. 艾丽丝与女儿艾梅的分离。艾梅8岁时小姨劳拉自杀,之后母亲艾丽丝带艾梅离开之前在多伦多的家回到提康德罗加港生活,10岁时艾梅父亲去世,之后艾梅的姑姑威尼弗蕾德和母亲艾丽丝争夺艾梅抚养权,姑姑赢,艾梅跟威尼弗蕾德生活,而艾梅的真实父亲是母亲的情人亚历克斯。18岁之后艾梅继承了理查德留下来的钱离开威尼弗蕾德自己生活,在威尼弗蕾德的影响下,艾梅与母亲艾丽丝关系疏远。男权社会对女性实施压迫,女性进而起身反抗,艾梅是男性和女性之间以及女性群体之间斗争的牺牲品,家庭中父母之间缺乏爱,而8岁离开父亲,十几岁离开母亲,18岁继承大量钱财,艾梅精神空虚,靠酒精、毒品、滥交来麻醉自己,最后38岁意外摔死。
(三)女性与男性的分离
男权社会产生的根源即是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男性将自己确立为主体,将女性确立为客体/他者,并且通过社会性别角色制度,将男性和女性分裂为两个群体,形成了男性和女性的疏离。
1. 艾丽丝与父亲的分离。在艾丽丝的眼中,父亲是一个酗酒、摔东西、背叛母亲的人。当艾丽丝和劳拉遭到家庭教师厄斯金的暴力对待甚至劳拉遭遇到性侵时,两姐妹不敢去告诉父亲,因为“这不就是他的指示吗?厄斯金先生说,他正是照父亲的指示做的”[13]170,在两姐妹眼中,父亲并不真正关心她们的生存状态。当父亲同意与理查德的婚姻交易时,艾丽丝已经被物化为一个筹码,用于拯救家族企业,和实现父亲的人生理想——即不辜负工人的期望,获得工人的尊敬,父亲期望艾丽丝牺牲自我以挽救企业和工人。不关心女性的生存意识,要求女性具有自由牺牲精神的男权意识形态将艾丽丝与父亲分离。
2. 艾丽丝与丈夫理查德的分离。理查德是男权社会的男性意识形态的体现。他将妻子视为受他统治的客体,按照社会性别角色来塑造妻子,对她的着装、发型、打扮提出意见,但从不和妻子交流感受、感情,不与妻子分享自己的工作和社交生活。在性生活方面,理查德“喜欢征服女人,不喜欢同女人合作”[13]395,经常对艾丽丝的身体施暴,使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在理查德赢得对艾丽丝肉体和心理上越来越大的统治权时,他与艾丽丝越来越疏离。
3. 艾丽丝与情人亚历克斯的分离。亚历克斯是一名共产党员,在经济危机期间领导工人罢工,在西班牙内乱时,援助西班牙共产党,反对佛朗哥法西斯势力,平时靠写通俗小说赚取稿费为生。亚历克斯给艾丽丝带来性的欢愉,亚历克斯会给艾丽丝讲故事,会根据艾丽丝的要求对故事内容进行添加和修改,让艾丽丝进入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让艾丽丝帮自己去银行取支票,给艾丽丝讲述自己从事的斗争,但亚历克斯思想深处仍然没有摆脱男权社会对女性的社会性别角色的设定,也将女性视为没有很大的生存价值、缺乏主动性的客体和他者。
亚历克斯对女性的看法有刻板印象,对艾丽丝对女性性别角色的抗议之声置之不理、不予认可。小说中的叙事相互形成互文关系。以劳拉之名出版的小说《盲刺客》真正作者是艾丽丝,记录的是艾丽丝和亚历克斯之间的故事,而其中又包含了故事中的“他”给“她”讲述的发生在其他星球的故事。“他”给“她”讲述的故事,其实就是亚历克斯讲给艾丽丝的,也是亚历克斯卖给小报的故事。“他”给“她”讲的故事的男女主人公的关系又与艾丽丝和亚历克斯的关系相呼应。在其中一个发生在西诺星球和Aa A星球的故事中,故事讲述人“他”认为女人“对男人来说太乏味了”[13]379,因为她们在任何时候都能够根据男人的“情绪和意向进行自我调整”[13]378,“看……男人的脸色行事”[13]379。而对于男女性体验,女人“永远只是笑而不语。你永远也无法知道她们的底细”[13]380。他们认为跟女性一起生活“是天堂,但我们出不去。再好的地方,倘若我们出不去,那也是地狱”[13]381。通过“他”的讲述,亚历克斯间接回答了艾丽丝想和他一起建立婚姻关系的请求,他认为女性太顺从男性而让男性感到缺乏吸引力,婚姻生活将束缚男性的自由。故事中的“她”抗议说“他”对女性的看法是错的,她们不是“他”说的那样,但他对此不同意见并不接受,不理会,不探究。
亚历克斯对艾丽丝所展示的文学审美能力不予肯定。“他”讲的塞克隆星球关于盲眼刺客和哑女之间的故事对应现实生活中亚历克斯与艾丽丝的关系,“哑女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盲刺客是政治的一枚工具,这也是艾丽丝和亚历克斯的命运象征”[6]116。艾丽丝急切地关注“他”讲的故事中男女主人公的最终命运,想借此知道亚历克斯对于他和艾丽丝现实中关系走向的想法,“他”口头上给盲眼刺客和哑女安排的命运是被狼吃掉或者被女鬼杀掉。故事中的“她”提出異议,发挥自己的审美创造力,给故事安排了不同的结局,“她”认为没有狼和女鬼,她们是逃出来的奴隶,是善良友好的人,从此盲刺客和哑女逃脱统治阶级的压迫,过上田园牧歌式的美好生活。艾丽丝之后在亚历克斯给小报投稿的故事中急切地寻找盲眼刺客和哑女故事的结局,但亚历克斯并没有给他们故事以结局。没有结局的故事表明讲述者亚历克斯对于和艾丽丝一起生活的前景并没有强烈并且乐观的期待,现实生活中他们的故事只能是一段不了了之的婚外情。
三、阿特伍德提倡女性摆脱男权社会意识形态控制,通过认同自我、追求自我并最终实现自我
男权社会中的以男性为主体、女性为他者的主从权力关系并不是不变的,而是动态变化的。女性在权力关系中感受到这一权力关系给自身带来的不利地位,会不断地对这一权力关系进行挑战和反抗,男性则会采取手段以维持这一权力关系。主人公爱丽丝在与丈夫理查德的权力关系中,经历了两次巨大的利益受损,因此采取了相应的反抗行动。
(一)用婚外情反抗理查德的霸权所造成的父亲的死亡
艾丽丝的婚姻是父亲和理查德做的一场交易。艾丽丝的父亲参加过一战,家族的纽扣生意也因为一战的大量需求而发展壮大,工厂雇用了很多一战归来的士兵,工人对父亲十分尊敬。随着1933年的西方经济大萧条的发生,很多工厂没有订单,不得不裁员减薪。而怀着理想主义的艾丽丝的父亲觉得国家不该这样对待为战争失去了很多的退伍老兵,最后不得不裁员时,他内心对工人极其愧疚。裁员后工厂遭遇了工会领导的工人罢工,甚至打砸工厂。走投无路之际,艾丽丝父亲同意理查德的交易,即将女儿艾丽丝嫁给理查德,将工厂卖给理查德,期望理查德能够继续雇佣工厂原来的工人。但理查德结婚之后关闭了艾丽丝父亲的工厂,造成原工厂所有工人失业。父亲因此深受打击酗酒过量而去世。艾丽丝得知真相之后说“这场交易不公平……我既没能挽救工厂,自然也没能挽救父亲”[13]334。之后艾丽丝在街上遇到亚历克斯就和他发生婚外情,艾丽丝认为“这是一种背叛,还是一种勇敢的行为?也许两者都是”[13]342。艾丽丝勇敢地迈出婚姻,用婚外情反抗理查德在婚姻中对自己肉体和精神的控制,并且在与亚历克斯的婚外关系中发展了自己的文学审美能力和审美创造力,而她的审美能力帮助她最终实现了自我。
(二)用写作反抗理查德的霸权所造成劳拉的死亡
当得知父亲去世时,艾丽丝对婚姻的反抗并不是决绝的,因为她觉得至少这个婚姻还能保障妹妹劳拉的社会地位。但当劳拉自杀,艾丽丝探明真相,得知劳拉怀的是理查德的孩子,理查德利用劳拉对亚历克斯的感情,声称掌握亚历克斯的踪迹,劳拉为了保护亚历克斯,被逼与理查德发生关系,劳拉怀孕后,理查德为了自己的仕途发展,又对艾丽丝谎称劳拉精神崩溃,送劳拉去精神疗养院堕胎。艾丽丝此时认清了理查德的真相,开始了对理查德的更彻底的反抗。
艾丽丝首先争取到了经济权利。理查德在向政治仕途发展,所以艾丽丝以掌握劳拉堕胎和自杀真相为由,要挟理查德满足艾丽丝的经济利益。其次艾丽丝开始发挥自己的文学审美创造力,运用写作发出声音,颠覆社会话语秩序。当艾丽丝离开与理查德位于多伦多的家,返回故乡提康德罗加港居住时,理查德向媒体放风,暗示艾丽丝的精神出现了点问题,所以妻子与他分居回小镇疗养。艾丽丝很快用出版小说行为对理查德进行反击。艾丽丝用劳拉的名义出版自己写的小说,因为劳拉是政治新星理查德的小姨子,而且劳拉在小说出版的2年前自杀身亡,而小说又是描写一位上流社会女性与一个穷困左倾小报作家的爱情故事,这些因素引起媒体的八卦欲望,最终媒体揭露了理查德与劳拉堕胎诊所的信函,断送了理查德的政治生涯。而小说里描写的“他”和“她”的约会偷情故事也使理查德对劳拉的感情破灭,从而给理查德带来巨大的打击,而意外死亡。
四、结语
“身体是文化塑造的场所”[12]98,阿特伍德在《盲刺客》中通过展示男权社会意识形态对女性的压迫而造成的女性与自身、两性之间、女性群体之间的分离,提倡女性应当反抗社会意识形态通过社会性别中的女性气质对女性实施的压迫,女性应打破主体/他者、主动/被动、统治/顺从、强者/弱者、保全/牺牲等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消解男权意识形态对女性的控制,充分发挥自己的审美表现力和创造力,实现自己的生存价值和生存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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