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神骏”之作 赏丈夫之气

杨欣

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宋代女词人。《宋史？艺文志》记载，她有文集七卷，词集六卷。今日她所留下的作品已并不多，但诗、词、文、赋皆有作品传世，范围相当广。清代王又华《古今词论》有语：“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前此太白，故称词家三李”，将李清照与后主李煜、诗人李白相提并论，对她推崇至极。李清照以卓越才华令众多文人墨客倾倒，以天才的文学创作和作品的无穷艺术魅力，确立了她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

清代王士禛“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俨然将李清照作为婉约词的宗派大师。的确，李清照以女性来写女性化的词，确实有一些写得非常柔婉芬馨的作品，像“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等，这类词表现了她细腻的情感、敏锐的心灵和卓越的才情。

晚清学者沈曾植在《菌阁琐谈》中云：“易安跌宕昭彰，气调极类少游，刻挚且兼山谷。篇章惜少，不过窥豹一斑。闺房之秀，固文士之豪也……自明以来，堕情者醉其芬馨，飞想者赏其神骏。易安有灵，后者当许为知己。”正如沈曾植所言，能欣赏李清照作品里的“神骏”方能达到对李清照作品的“真赏”。读懂李清照的豪气和飞扬，方能称为李清照的知音。

“靖康之难”让李清照的生活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故乡沦陷，珍藏的金石书画化为灰烬，丈夫病死。面对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她并没有沉沦，写出了许多闪烁生命和灵魂之美的诗句。她最让后人耳熟能详的诗是《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历史上项羽是一个失败的人物，然而，李清照不以成败论英雄。项羽活着的时候能够“力拔山兮气盖世”，是人中之杰；死时依然保持了高度的自尊，慷慨悲壮，是鬼中之雄。李清照对此由衷敬仰。她说人活着就应该做英雄豪杰，要活得有声有色、出类拔萃，抗战至死也不能做逃兵；死也要死得英武壮烈、可歌可泣，死了做鬼也做个英雄的鬼。这首诗写于南渡之后，对照南宋小朝廷里那些众多苟且偷生、没有廉耻的胆小懦弱者、苟且偏安者，李清照的豪气真可惊天地、泣鬼神！

李清照的词作中堪称“神骏”之作的当首推《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这首词是李清照晚年的作品。“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写诗人梦中所见：天上云海茫茫，团团白云相接，如奔涌的波涛，和拂晓的晨雾连在一起，越发显得迷蒙，银河流转，似乎有许多船帆随着云涛起伏飘舞。词一开端就笔力健举，给人一种雄奇旷远之感。穿过云涛、晓雾、星河，诗人来到了天帝居住的宫殿，天帝情恳意切地跟她讲话，问她想要回到哪里去！“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回顾自己经历的漫漫人生长路，经历了国破家亡的种种灾难，在人生迟暮之年，我又有什么呢？“学诗谩有惊人句”，“谩有”就是徒有之意。所谓“徒有”有两层意思：一是慨叹自己空有才华，在国破家亡之际，能写出“惊人句”对国事乃至家事又有什么用呢？二是慨叹自己毕竟是个弱女子，即使能写出惊人的诗句，又有什么用呢？又有谁能了解、能欣赏呢？然而诗人并没有沉沦，“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这让人联想到《庄子？逍遥游》的“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看，那大风刮起来了，那搏击长空的大鹏正乘着风振翅高飞，大风啊，不住地吹吧，把我的小船吹到海外仙山去吧！“三山”指海上的神山：蓬莱、方丈、瀛洲。诗人希望能达到神话中所传说的“三山”，应该是诗人心目中最美好的境界。虽然诗人经历了国破家亡的惨痛，如今已是人生迟暮，还有那么多的理想和希望没有实现，但诗人并没有放弃追求。这种不肯终止、不肯罢休的追寻的精神，正是这首词的灵魂！这首诗想象雄奇、意境开阔、气度恢宏、格调雄奇，正是它被首推为“神骏”之作的原因。

“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她称颂南北朝时为国建功立业的王导、刘琨。历史上，晋室南渡，士大夫也纷纷逃难到了南方。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记载：“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王导、刘琨都是当时的爱国志士。王导拍案疾呼，不也是李清照在大声疾呼？李清照通过短短的两句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南宋政权的弊病，真不愧是一代女中豪杰。

“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志千里，但愿相将渡淮水”，她称颂花木兰从军杀敌是真正的好女子，叹息自己年老已经无法去千里之外杀敌了，只希望有一天能见到南渡的人结伴渡过淮水，回到北方的中原大地。诗句里充满了李清照的豪气和深沉的家国情怀，读来令人荡气回肠！

“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之苏、辛，非秦、柳也。”（沈曾植语）李清照虽为闺阁才女，却不失须眉豪士的胸怀与抱负。读李清照，既能喜欢她的芳馨俊逸，更能读懂她的神骏和豪气，才是对她的“真赏”！掩卷沉思，她的生命和灵魂之美依然在书卷中绽放！

（作者单位：西宁市虎台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