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艺的复兴

孙乐欢 张武斌

关键词：手工陶瓷设计;传统;现代;复兴

1前言

景德镇的手工制瓷技艺与景德镇制瓷历史并存，对其陶瓷文化的研究，必须要站在历史的角度，认清景德镇的传统陶瓷手工艺与现代陶瓷手工艺的关系。因为研究历史是为现实服务的。为了完成这样的研究，笔者大量翻阅书籍，参观博物馆，走访工作室，咨询手艺人，听讲座和学术研讨会，并有幸在景德镇湖田窑考古工作中大量接触历史文物，让笔者更全面的认识到景德镇陶瓷手工艺文化。

2手工艺与手工陶瓷设计

手工艺是指以手工劳动进行制作的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的工艺美术。从历史范畴来看，其起源于原始社会时期的石雕、骨雕、制陶等，至今已有上万年的历史。在历朝历代手工匠人的聪明才智下，谱写出灿烂的中国古代手工艺文明。手工艺按产品分类主要有雕塑、印染、织锦、陶瓷、刺绣等。丰富的优秀手工艺传统为现代手工艺的复兴提供了条件，也为现代手工艺的发展提供了经验、方法、思想在内的大量资源。

19世纪下半叶，以英国著名艺术家威廉·莫里斯为首的欧美艺术家们倡导“手工艺运动”。他们指出，历史悠久的传统手工艺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宝贵的艺术遗产。在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和先进的科学技术浪潮下，世界现代设计史先后经历了新艺术运动、装饰艺术运动、现代主义运动、后现代设计运动等，工业生产成为主流。在20世纪60年代以来，手工艺作为审美探索个人表现的一种渠道，其重要地位和作用逐渐被人们所认识，从而引发手工艺的复兴。在陶瓷领域中，萨莉·鲍恩·普兰格设计的瓷器藤壶（1991年），通过手工方式在作品中展示出受时问磨损的表象，同时转化为全新的、有生命力的新造物。

景德镇的手工制瓷技艺是与景德镇制瓷历史并存的。历史文献、考古挖掘、传世器物等组成了今天我们了解景德镇手工陶瓷的窗口。

3景德镇手工陶瓷发展历程概述

古代的景德镇陶瓷手工业，集中代表了中国古代陶瓷的辉煌成就。景德镇有着优质的制瓷原料，有便于烧瓷的松柴，有比较便利的水路交通，特别是工匠来自四方，带来了各地的制瓷经验，这就为景德镇的陶瓷手工业发展提供了优越的条件。

景德镇陶瓷始于汉世，五代时以南方最早烧造白瓷之地和其白瓷的较高成就而奠定了自己的地位，从而打破了青瓷在南方的垄断局面和“南青北白”格局。宋代是我国古代陶瓷发展的鼎盛时期，景德镇瓷器以灵巧、典雅、秀丽的青白瓷而著称于世。带温酒器的影青执壶是宋代景德镇青白瓷的代表作，细长的流和把手具有优美而流畅的曲线，胎质洁白精细，釉色明泽清脆，具有宋代特有的典雅含蓄之美。自元开始在景德镇设立官窑，并成功烧造出青花瓷和釉里红这两种极具特色和名贵的品类。青花瓷的烧制成功开启了中国制瓷史的新时代，高温颜色釉方面的突出成就，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明代彩瓷的发明是中国陶瓷史上一个重要里程碑，而正是白瓷质量的提高，为彩瓷开辟了广阔的新天地，造就了成化斗彩的高超成就。明代景德镇形成官窑和民窑两大体系，前者是为封建贵族统治者服务，制作技巧严谨，侧重技术;后者是为人民自己创造使用的，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侧重艺术。清代康乾时期景德镇陶瓷生产达到历史高峰，彩绘和色釉俱盛，官窑和民窑并茂，在一定时期，民窑的质量和技艺甚至超过官窑。

近代的景德镇陶瓷，处于一个重要的历史转折期。由于外国侵略者的商品倾销和原料掠夺，传统手工艺迅速凋零，濒于人亡艺绝的境地。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党和政府的大力扶持，景德镇陶瓷业开始复苏，“十大瓷厂”的成立，将景德镇的手工业生产转为机械化大生产。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十大瓷厂”纷纷解体，工人下岗后凭借自己的手艺创办手工作坊，传统手工艺得以复活。

现当代的景德镇陶瓷手工艺呈现出旺盛的生命力。它将传统与现代、地域与国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城市景观。这主要是源于2008年以来陆续成立的创意市集，大量受过现代教育的青年学生成为手工陶瓷生产的主力军。市集秉持创意宗旨，严格筛选，提升产品质量、品质，学生绞尽脑汁思考创意产品，每三个月更新一次，手工陶瓷设计产品得到市场广泛认可，创意市集遍地开花，布满景德镇大街小巷。近几年兴起的直播带货等线上销售模式，打開了手工陶瓷市场;再加上政府对创新创业的大力扶持，数万“景漂”带来全世界的创意想法和制瓷经验，景德镇手工陶瓷因此蓬勃发展起来。

4景德镇手工陶瓷设计的特点

现代手工陶瓷是一种回归自然的手工艺术，虽然强调手工，但并不排斥机器。是使用传统手工制瓷方法，用手工或借助机器的半手工生产的、小批量的、具有现代思想和观念的、符合现代生活和审美需求的陶瓷产品。

跟传统手工陶瓷及现代机械化陶瓷相比，现代手工陶瓷主要具有以下特点：

第一，表现手工质感，传达手工温度和情感。现代生活的快节奏，使人们的心难以平静下来，被速度裹挟着，外表冰冷，内心却比任何时代都更加渴望慢生活的温度和情感。手工刚好可以满足人们的这一需求。正如有位医学家所说，“触觉比语言和情感的交流更强烈十倍，没有哪一种感觉能像触觉那么让人兴奋。”如果说机械化生产的陶瓷呈现出的是科技、理性的美，现代手工陶瓷呈现的就是自然、情感的美。

第二，不过于追求精致、对称，呈现自然、随意的美。传统手工陶瓷注重精致和对称，而现代手工陶瓷更加包容、更加生活化、更具生命力，注重陶瓷材料语言的表达，展现自然随意之美。古代的柴烧会用匣钵将陶瓷装起来，保护器体表面不落灰;而现代的柴烧会特意将坯体裸身于窑中，让草木灰与坯体融合，形成落灰与火痕，体现自然之美。

第三，个性化设计以满足小众化需求。人们对美的需求从来都是多样的。日常生活中，既需要大众的、普遍的美，也需要独特的、个性的美。在新经济时代，随着消费者需求的多样化，大众化设计的需求锐减，小众化设计的需求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小众化设计的需求，促进了景德镇陶瓷的个性化设计和定制。以房屋的陶瓷陈设软装为例，人们更希望自己的家布置的与众不同，景德镇的手工陶瓷注重创意和个性化，刚好满足人们的这种需求。

第四，现代设计思维和传统技艺的结合。两者结合的基点，在于景德镇各个陶瓷生产工序都有身怀绝技的能工巧匠，这是景德镇特有的地域性优势，也是现代设计挖掘的宝贵资源。因为历史上延续下来的包容性，使这种结合变得普遍。设计师只要提供一个想法给手工师傅，就可以将设计理念变为陶瓷产品，这种互相影响、互相交流的合作方式，为景德镇传统手工艺的现代化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第五，传统手工艺品的现代化表达。以貔貅为例，传统的貔貅陶瓷手工艺品往往做得比较凶猛，以表现其镇宅、辟邪的功能;而现代手工陶瓷则侧重不同，相对来说，现代人们不再迷信鬼神，往往比较注重物质生活的追求，因此，现代的貔貅陶瓷手工艺品设计的更多是表现开运、招财的功能，形象不再凶猛，变得可爱又亲切，更像是人们家养的宠物。

现在景德镇陶瓷手工艺，是在传统手工艺的基础上传承发展而来的。这种传承是有选择的传承，是对优秀的传统陶瓷文化的吸收和对不良传统习俗的摒弃;同时，这种发展也并不是完全否定机械化生产的发展，因为时代不同，现代陶瓷手工艺更不会对机器生产的价值视而不见，而是利用好机器生产来传达现代手工审美。总之，现当代的景德镇陶瓷手工艺是站在优秀传统文化的肩膀上，汇人新思维、创造新产品，这是千年陶瓷历史文化的生命延续。

5手工艺的复兴是发展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的需要

景德镇手工艺的复兴是偶然还是必然？是个别现象还是整体现象？从整个世界设计的后工业化时代来看，随着工业化、大批量生产，市场供远过于求，而企业还在想方设法地为盈利创造不必要的需求，像创设节日、明星现象、攀比之风等等。其中部分有想法、有远见、有责任感的设计师已经从商业设计中跳脱出来，看到过度生产造成的资源浪費，环境污染等问题，后工业时代开始出现绿色设计，出现设计同手工艺相结合的方式，产品制造开始向小批量、个性化方向发展。日本的现代设计鼎鼎大名，被誉为“设计大国”，其设计制造最为根本的一点就是现代与民族、与传统的结合，日本的生产技术始终没有走出手工艺人经实践获得技巧，并通过师徒相传这一形式，企业中的“匠人精神”依然存在。无独有偶，著名的意大利设计大师索特萨斯潜心向手工艺学习，并将这种精湛且深具文化品位的手工艺融入到现代设计中。因此，在现当代，设计与手工艺进一步相融，互为汲取，而且设计随着小批量生产和产品个性化时代的到来日益向艺术化方向发展。在整个设计大环境的背景下，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要发展，那么手工艺的复兴也就呼之欲出了。

古代景德镇灿烂辉煌的陶瓷手工艺是现代景德镇陶瓷设计仰望的高峰，奋力追赶，并逐渐缩小与世界设计界先进者的差距，剖析手工艺的复兴，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点：

首先，景德镇陶瓷手工艺的兴衰与时代背景、政府政策有着密切关系。由于中国经济的发展，政府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景德镇陶瓷手工艺才能得以发展。最常见的是景德镇大小工作室里都设有茶室，接待客人，品茶赏茶，茶文化的复兴，汉服、中式家具的追捧，李子柒、手工耿等热点人物的出现，都是手工艺复兴的信号。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景德镇手工艺的复兴是必然的，是自然而然孕育而出的。

第二，青年学生群体是景德镇现代手工陶瓷设计的生力军。培养学生的老师，除了毕业于艺术院校的教师以外，还有景德镇的老艺人。学生既能学习现当代的文化知识，又可以继承老一辈人手中的传统技艺，通过学生的学习和吸收，有效地将传统手工艺与现代文化理念结合，大量的学生加入景德镇创新创业的浪潮中，将产学研相结合，成为推动景德镇现代手工陶瓷设计的重要力量。

第三，艺术家、设计师等知识分子的参与，激活了资源。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城市，却对景德镇情有独钟的知识分子，他们为手工制瓷技艺而来，是组成庞大“景漂”的重要力量，他们自发对景德镇陶瓷文化向往，反过来又影响景德镇的陶瓷文化。人才的流动加快技术扩散的速度，带来无意识的集体学习和研究合作，激活了资源，极大提高现代手工陶瓷设计发展的速度。

第四，产瓷区与产瓷区之间、产瓷区与国际之间的科技合作与交流。国际陶瓷博览会、展览、论坛、比赛等的大力推进，促进了景德镇陶瓷产品研究合作创新，推动了景德镇创新网络系统要素问的活动，将手工艺转化为文化产业，活化了传统手工艺。

第五，追根溯源，还是与人们的生活需求相关。对于消费者来说，现代社会发展，物质生活水平提高，机械化生产虽然可以提供精确统一的产品，但这些产品一旦达不到人们的审美要求，传递给人的就是单调乏味，而这正为景德镇现代手工陶瓷的兴起埋下了伏笔。传统手工陶瓷向现代手工陶瓷的转变是以现代生活的使用和审美需求出发，对原有生活所用陶瓷的再设计，在工艺上继承传统，在设计上又有新的特色，整体区别于现当代批量生产质量和品味不高的日用陶瓷产品，这也是历代民窑陶瓷力量的延续，无论制作者，还是使用者都是从生活出发，淳朴自然，富有生活气息。

因此，我们意识到，系统研究手工艺复兴的意义在于，它是发展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的需要，也是发展景德镇本土设计的需要，更是继承景德镇优良手工传统，发展创新的需要。对其整理、挖掘，不仅有益于我们这一代手工陶瓷设计制作者，更有利于保护手工陶瓷的传承，为后代子孙的研究发展提供更多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