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母女关系:“很多女孩从未被妈妈好好爱过”
2021-08-26李慕琰
南方周末记者 李慕琰
泉州东海蟳埔渔村一对母女正在开脸。 视觉中国 ❘图
★“女儿对妈妈的认同,会影响到女儿未来能不能拥有女性的自我认同,或者当她自己做妈妈的时候,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妈妈,她需要在妈妈身上去学会这些。所以,很多妈妈做不好母亲,是因为她的妈妈也没有很好地养育她。”
“我们的神经系统是由基因和养育的关系来刺激形成的,不论你愿不愿意,你跟妈妈总是有相像的部分,而且有可能是你讨厌的部分。有些人有很多的自我觉察,她的内在生命就会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只有父母的模式,她的内心更自由,她的人生不会被过往的经验或创伤所限定。”
侯玉珍对母亲一直有复杂的情感,她出生于1970年代末多子女的农村家庭,父母忙于生计,只能给予孩子基本的生活照顾,并没有“温暖的关怀和身体的爱抚”。
侯玉珍的母亲幼年时常挨打,作为长女没有受教育的机会,深受重男轻女观念的影响。母亲会抱怨丈夫和儿子的不是,迫使侯玉珍成为“乖女儿”。侯玉珍不堪重负,这让她对母亲的情感混杂着怨恨和内疚——“我爱她,又离她很远”。
心理专家武志红的大多数来访者来自重男轻女现象严重的地区,他真切地看到了这些女性所受的伤害。从业十二年的心理咨询师侯玉珍受武志红之邀开设了“走出家庭创伤”的女性疗愈课程,并于2021年出版了《因为我是女性》一书。
第一次和侯玉珍谈论这个话题时,武志红记得,谈着谈着,他感到浑身发冷,赶紧去加了件衣服,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因为,在严重的重男轻女中,的确藏着太多人性的冷。”武志红说。
“也许对很多女性而言,在原生家庭中自己是‘外人,在婆家依然是‘外人,甚至很多女孩自出生起就不被家人期待,她们被抛弃、嫌弃或从未被妈妈好好爱过。”侯玉珍在书里写道。
唐纳德·温尼科特、约翰·鲍尔比等近代英国心理学家都提出,母亲对孩子的人格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由于特定的历史和文化,侯玉珍见到身边许多女性遭到的贬低和不公平对待,往往首先来自于她们的母亲。
侯玉珍总结了几种不良养育模式下的母亲形象:不肯放手的“共生母亲”、害怕被抛弃的“消失的母亲”、控制一切的“自恋型母亲”、看不见孩子情感需要的“无回应的母亲”等等。她发现,背后的原因恰恰是这些母亲也曾遭遇不公平对待,被忽视、嫌弃甚至虐待。母亲们的创伤代代相传,在女儿们的命运里重蹈覆辙。
如今侯玉珍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进入心理学行业后,她花了很多年疗愈自己。她强调,虽然书里谈到许多与母亲有关的伤害,但本意并不是让人把苦难归咎于母亲,而是最终透过母亲看见自己、了解自己。
“她控制不住地对孩子不喜欢”
南方周末:我们往往很关注父女关系对女性成长的影响,母女关系反而被忽略了。你为什么会关注母女关系?
侯玉珍:我的方向是客体关系心理学,这在国外已经有非常多的研究,是关于最早期的养育对人的内在核心的关系模式和人格形成之间的影响,而早期的养育大部分是母亲。我自己是一个妈妈和女性,对这个身份有很多体验。在临床咨询里,女性来访者更多,她们的生命历程里有非常多的痛苦与养育有关,在中国的文化里,养育的主要责任就是妈妈,不管是基于客观母亲的功能带来的影响,还是实际关系带来的痛苦。
南方周末:母女关系对女性的生命或人格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侯玉珍:概括来说,现在对人的神经系统发育的研究表明,除了基因的因素,很明确还有养育的环境和刺激带来的影响,越早期影响越大,大概在0到2岁期间神经系统发育最多,2岁左右神经突触会根据环境的刺激进行修剪。如果孩子被很好地养育,他的神经系统里好的、安全的体验就会越来越多;如果被不好地刺激,比如经常丢在一边没人管、哭了没人安慰,这种恐惧或焦虑的体验在他的神经系统里就会被保留下来;如果他的养育环境后续没有变化,持续有不好的体验,神经系统就会记下这些不好的体验,并且成为人格的核心组成部分。所以,一个人如何体验自己和这个世界,这些核心的部分在早期就打下了原型。这个模型是终身携带的,除非后来他遇到非常好的伴侣或治疗师,或者有很好的客体来改变他的内在体验。
南方周末:母女关系的特殊性是什么?
侯玉珍:女儿会去妈妈那里寻找她作为女性的身份认同,如果妈妈对自己的身份非常认同,喜爱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份,她也会去爱女儿的女性身份,孩子对于这种认同就会很一致。但是如果妈妈的女性身份有创伤,在我们的一些文化里是这样,比如她本来想要男孩,当女孩一出生,她其实已经带着拒绝,这个生命的到来是不被期待的,更严重的是在养育过程里一直拒绝、不喜欢或嫌弃,那么女儿对自己的女性身份也会不接纳。
女儿对妈妈的认同,会影响到女儿未来能不能拥有女性的自我认同,或者当她自己做妈妈的时候,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妈妈,她需要在妈妈身上去学会这些。所以,很多妈妈做不好母亲,是因为她的妈妈也没有很好地养育她。
南方周末:这种心理创伤的代际传递常见吗?
侯玉珍:有些代际传递是非常显性的,有的则非常隐蔽。举个例子,当一个妈妈小时候因为是女孩而不被喜欢甚至被送走,她对这个身份感觉很糟糕,所以她就会想要生儿子。当她生了女儿,她对这个女儿就会排斥和嫌弃,有时会直接表达,“你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社会上有一些案例,让女儿给家里赚钱,母亲只是在使用这个女儿,有一天她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甚至会通过剥削女儿来给儿子娶媳妇盖房子,这在某些地区有一定的普遍性。这是一个比较显性的代际创伤的传递。另外有一种隐性的创伤,如果这个女性被抛弃或送养,即使她生了女儿也会认为,我因为女性身份不被爱,我一定要爱我的女儿。但是在无意识里,她可能会重复这种创伤,在某些时刻创造与孩子的分离,比如把孩子送出去喂养,再一次进入这样的创伤。
南方周末:这种代际传递存在必然性吗?
侯玉珍:不一定有因果必然,但是相关性非常高,有相当大的普遍性。除非这个女性得到其他的爱,比如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或者伴侣深深的爱,她能获得其他很好的滋养,她可以让创伤在自己觉察的情况下降到很低,不让它发生。在我们临床的咨询里,也有很多妈妈不想伤害女儿,但是她又控制不住地对孩子不喜欢、讨厌。她会非常内疚,觉得哪里有问题,但是她的情绪反应控制不了,常常对孩子发火,所以她会来做咨询,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伤害孩子不是她的本意。
南方周末:有一种观点认为,不论女儿是否喜欢她的母亲,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总是或多或少朝着母亲的人格模式去发展,你认同吗?
侯玉珍:我们的神经系统是由基因和养育的关系来刺激形成的,不论你愿不愿意,你跟妈妈总是有相像的部分,而且有可能是你讨厌的部分。有些人有很多的自我觉察,她的内在生命就会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只有父母的模式,她的内心更自由,她的人生不会被过往的经验或创伤所限定。
“很多母亲没有被很好地养育过”
南方周末:你成长于1970年代末多子女的家庭,一个母亲和多子女的关系模式是否存在问题?
侯玉珍:多子女和独生子女都各有各的苦。多子女带来的问题是兄弟姐妹的竞争普遍存在,还有排序带来的不同,一般来说老大可能会更多承担父母的意愿,如果老大是女儿,她就会变得很能干、很照顾家庭,也会承受很多,我在很多家庭案例里都见过。多子女家庭里,常常会有个孩子是“替罪羊”,承受了最多不好的对待。
我觉得独生子女也没有更好,在中国的教育环境下,父母所有的期待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他就要承受父母所有的期待,常常也包括失望。如果父母期待想要个儿子,那么独生女一定要承担失望。
南方周末:你在书里列举了很多有问题的养育方式,这些母亲在生活里其实很常见,为什么会这样?
侯玉珍:很多母亲没有被很好地养育过,就是这个原因。人类的基因里存在一种天性,就是我们所说的“原初的母爱”,但后天她受到很多刺激,没有培养出母亲的功能。当这个女孩长大后成为母亲,她就没办法给自己的孩子提供母性的功能。
南方周末:如果一个女性和自己不爱甚至厌恶的男人结婚生子,她会厌恶孩子身上属于丈夫的部分吗?
侯玉珍:会,但在心理上,她厌恶对方的部分其实是她无法接受自己身上有这部分,就像她自己的阴影,需要极力打压。比如有些女性表现得非常独立,认为要坚强,什么事情都靠自己,但是她另一方面又抱怨老公无能、不照顾家,这是因为她有依恋创伤,不允许自己需要对方。这种独立是一种假性的独立,不是真正的独立,她会说哭有什么用、哭就是弱者,当她看到孩子哭,她会非常烦躁,可能会骂她,叫她不要哭。这可能在她的成长里是不被接纳的,所以不管在伴侣还是孩子身上出现,她都必须打压,就像打压自己一样。
南方周末:母女关系是否会存在竞争、嫉妒或敌意的情况?
侯玉珍:会有这个部分,妈妈可能基于她自己的自尊议题,年龄大了,无法面对自己失去的美貌、年龄,她在女儿身上看到了青春的部分,可能会产生嫉妒。还有一些情况,她对女儿的敌意,可能源自她本身对自己女性身份的敌意。
南方周末:在一个家庭当中,是否存在两个女性竞争男性的爱所带来的敌意?
侯玉珍:有,对亲生父亲或者丈夫,都很常见,婆媳关系就是这样一种形态。媳妇可能常常会把对自己母亲的恨意投射在婆婆身上,婆婆会觉得有人抢走了她作为母亲身份最重要的价值,因为儿子是她的,谁也不能抢走,她养大了应该要有话语权。在中国的孝道里是这样,一个女性成为母亲就有了权力。
南方周末:但随着孩子长大成人,母亲会逐渐失去这种权力。
侯玉珍:古代的孝顺是需要“顺”的,是被禁锢住的,但现在的文化越来越不支持这个。如果一个女性所有的身份都是母亲,她没有自我和其他身份,她就会紧紧抓住这个身份,矛盾会非常明显,这个儿子基本上也会被“阉割”掉。痛苦的不仅是媳妇,儿子也会非常痛苦。对儿子来说,他内心对母亲的无法反抗和恨意需要让另外一方承受,那就是自己的妻子。妻子会对婆婆非常愤怒,如果儿子能表达对母亲的愤怒,妻子的愤怒会降低。
“核心是女儿和自己心里的母亲和解”
南方周末:在核心家庭里,如果母亲缺席,对孩子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侯玉珍:要看是男孩女孩,还要看他们可获得的资源等,这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但是相对来说,某一方缺席,这个孩子只能完全依赖另一方,如果另一方带来任何冲突或危险,孩子是无路可退的。
母亲缺席时孩子的年龄多大,影响的心理层面会不同,越早的话影响越大。这种影响有几个方面,其中一个方面是丧失,不管在生活的照顾还是心理的认同、被养育的需要上,都会面临巨大的丧失,这种丧失越早越难以哀悼。另外,也要看孩子能从父亲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里得到多少的爱意。如果得到的很少,就会出现严重的人格问题。如果能从父亲、爷爷奶奶那里得到非常稳定而且充满爱意的支持,他就慢慢地能去应对这样的生活情景,不会让整个人格崩塌破碎。
南方周末:母亲养育造成的创伤会如何影响女儿将来的亲密关系?
▶下转第20版
南方周末记者 李慕琰
一位母亲正在亲吻她即将出嫁的女儿。ICphoto ❘图
◀上接第18版
侯玉珍:很多人会提到“恋父情结”,在“恋父情结”背后,对于丈夫的需要,包含了很多对母亲的需要。比如说被理解,很多人不仅仅希望丈夫是有力量的,能养家、负责任,也希望丈夫是体贴的、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能和自己聊聊天、能安慰自己,这些其实是母亲的功能。有一部分女性会对这些问题充满怨言,事实上是因为她在妈妈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在丈夫身上再一次没能得到这种理解、安慰,包括身体的亲密。
还有很多女性对亲密关系既渴望又恐惧,这可能和她原来的经验有关,她还在婴儿或成长阶段时渴望得到父母的依恋,但是这时候承担主要养育角色的妈妈经常对她发脾气,她会感觉,只要靠近对方就会有伤害。
南方周末:如果一个人没有从母亲那里获得足够的爱,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关系得到弥补?
侯玉珍:一段好的、稳定的亲密关系非常有疗愈作用,研究表明,一个不安全的依恋大概三到五年的时间里会被转化成安全的依恋。神经系统会由原来的不稳定变得稳定,即使她的丈夫不在,她也不担心他会抛弃她、背叛她,依然觉得他是爱着她的。即使他们吵架了,她也会觉得他们的爱还是在那里的,不会瞬间就破碎、断裂,情感体验相对稳定和恒定。当然,这取决于伴侣是不是真的持续稳定地给她提供这样一种爱,三到五年也是相对的,如果她的不安全感非常严重,需要更久。
南方周末:如果这个受过伤害的女性进入了你所说的安全的依恋,但多年后又遭遇丈夫出轨或婚姻破裂,这会让她产生更大的创伤吗?
侯玉珍:会,又会让她进入到不安全的依恋,重新激活她不安全的部分。当然,即使是安全依恋的人,经历过重大生活事件的创伤,例如遭遇巨大的抛弃、遗弃或者丈夫去世之类,她也会变得没有安全感。大体上来说,如果说小时候被很好地养育,她会更有能力应对这些变故。当然还有更糟的,早年就有创伤,后来遭遇持续发展性的创伤,即使心理治疗都难以让她状况变好,只能药物干预。
南方周末:从你的经验来看,已经产生创伤的女儿们能和母亲和解吗?
侯玉珍:要看每个人的情况,持续走在这条路上,有很多能够和解。当然也有不和解的:一个是母亲对女儿实在太糟糕了,即使女儿尝试重新跟母亲联结,母亲依然非常糟糕;还有一种情况,可能女儿自己的人格状态已经非常僵化了,很难像我们这样交流,在她心里这份恨可能已经成为她生存下去的理由。和解与一个人内在自我的功能相关,自我、人格的状态越好,她可能就越容易或越快地和解,如果状态不好,就更难了。有些人也许要花一辈子,甚至在死亡面前才能更好和解。
南方周末:如果母亲已经年迈、难以深层沟通,这种情况下如何和解?
侯玉珍:核心是女儿和自己心里的母亲和解,母亲对待她的方式已经被她内化到心里,心里的母亲已经是她人格的一部分了,她无法放下和解的是过往的经历,而不是眼前这个母亲。这在临床里是一个挺漫长的过程,她得对自己充分地感受和理解,并且能心疼自己。之后慢慢理解到母亲有自己的痛苦,她就能发展出一种能力,理解她的母亲,于是就能部分地原谅她。
“成为妈妈不是她生命的全部”
南方周末:一个女性成为母亲之后,她的独立自我和母亲身份这两者之间有没有矛盾?
侯玉珍:没有矛盾。一个好的母亲一定要拥有独立的人格,不会把自己很多的价值放在孩子身上,期待由孩子来完成。她不会觉得,孩子以后要替我传宗接代、成绩好、光宗耀祖,或者我要控制他、他不能离开自己。我们看到非常多孩子和父母的冲突,特别和母亲的冲突里包含着无法分离,母亲把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全部投入孩子身上,她是不独立的,她把生命里所有的自我都放在母亲身份上。
南方周末:女性成为母亲意味着失去很多可能性,比如事业发展或自我实现等,如果她产生不甘和无奈,会不会渗透到亲子关系中?
侯玉珍:如果没处理是会的,当一个人选择做母亲,和自己自在的生活必然有冲突,但这和独立性不冲突,她需要去平衡。不论是否成为母亲,我们都会有丧失。不做母亲,她需要接纳自己不会有妈妈这个身份,以后不会有孩子,以及面对老了之后别人的儿女或孙辈在身边,她可能随之产生的孤独。这考量一个人如何处理这些丧失的能力。
可能有的妈妈会对孩子抱怨,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我的生命都是为了你,甚至不离婚也是为了你,孩子成了“背锅侠”。其实她的体验并不是真相,真相是她不能做自己,除了母亲身份,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别的部分。这种情况下,孩子可能会有情绪问题,很愤怒、很内疚,接着也不能做自己,有的孩子会被控制、听妈妈的话。在这个关系里,母亲和孩子都不能成为自己。
南方周末:有一些女性可能在还未准备好或是在突然的情况下成为了母亲,这样的角色剧变对亲子关系会不会有负面影响?
侯玉珍:如果有人帮助她会好一点,如果没有人帮助,处境就会很艰难。也许她还没处理好自己失去的身份,就成为了母亲,意味着她不仅失去了时间、睡眠和朋友社交的体验,也失去了自己作为女孩子的身份。这些都没来得及处理,可能还会激活她早年被养育的经验里的创伤。比如产后抑郁就是这种情况,如果没有人支持,会给她和孩子都带来非常大的问题,有可能抑郁就这样持续下去。
南方周末:有一些女性恐惧、拒绝生育,这可能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侯玉珍:如果一个人想好了做丁克,她也接纳自己丧失的部分,这没有问题。但也有一种情况是,她对于进入母亲这个身份非常恐惧,她害怕自己不是好妈妈,或者害怕成为母亲以后,失去现在的身材、皮肤会变不好等等,这些代表了她的自我,对于身体的自我意象深深地与她的自我好不好关联在一起,她无法接受这方面的丧失。可能也会恐惧家庭里的二元关系变成三元关系,带给她危险。很多女性不能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她只是很纠结或害怕。
南方周末:在一些经济、文化水平较落后的地区,女性变成母亲的身份转化反而更容易,但在经济发达地区,对一些独立女性来说却很难。
侯玉珍:因为在一些落后地区,女性的价值就是生孩子,那个身份就是她的全部,多少女性为了生男孩是不惜代价的。但是城市的女性这部分需求被削弱了,成为妈妈不是她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