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宣布建国，战斗和博弈仍在继续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南方周末实习生 徐家宜 黄晓彤 任子薇 梁饶川

当地时间2021年8月22日，阿富汗喀布尔，美军在哈米德·卡尔扎伊国际机场协助撤离相关人员。

人民视觉　❘图

◀上接第8版

2021年4月，拜登将撤军时限调整至9月11日，称美军“很难”在上届政府承诺的5月1日期限前完全撤出。2021年7月6日，美军中央司令部表示，驻阿美军的撤军计划已完成超过90%。

正当国际社会感叹拜登撤军的决心时，大批美国士兵重返阿富汗。

2021年8月14日，也就是塔利班进入喀布尔的前一天，拜登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他已批准派遣约5000名美国士兵重返阿富汗，以确保美国公民、盟国人员以及此前协助过美军的阿富汗人员安全撤离。

8月20日，一名美国官员透露，在阿富汗内战中，塔利班武装人员缴获了大量美式武器，拜登政府正考虑发动空袭，来减少这些军备对美国及其盟友造成的威胁。

“美国已经违反了多哈协议中规定的时间表。他们宣布将在9月11日之前撤出所有的军队，他们就应该撤出所有军队。”塔利班发言人苏海尔·沙欣在8月17日表示。

8月24日在喀布尔举行的记者会上，塔利班发言人穆贾希德也强调，美国应该遵守约定，在8月31日最后期限之前撤军。

值得注意的是，有消息称，美国与塔利班也在进行接触。

据路透社8月24日报道，拜登已经于23日派遣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局长威廉·伯恩斯到喀布尔，与阿富汗塔利班领导人阿卜杜勒·加尼·巴拉达尔（Abdul Ghani Baradar）会晤。

据称，该消息来自一位熟悉美国政府的匿名人士。但一名塔利班发言人却表示不知情，而白宫和中情局拒绝对此评论。如果属实，这将是事发以来，塔利班与美国政府最高级别的会晤。

当地时间8月24日，白宫发言人普萨基（Jen Psaki）在一份声明中称，拜登总统确认，撤军将按计划在8月31日完成。这取决于与塔利班的持续协商，包括让撤离人员继续进入机场。

“此外，总统已要求五角大楼和国务院制定应急计划，以便在必要时调整时间表。”普萨基补充称。

“落跑”总统计划返回阿富汗

与美国军队的撤离和重返类似，此前流亡他国的阿富汗前总统加尼声称，自己正在计划重新返回阿富汗。

2021年8月18日晚间，一度下落不明的加尼，首次在社交媒体上公开露面，他在视频讲话中表示，自己目前身处阿联酋。

视频中，加尼坐在椅子上，身着普什图传统服饰，在他的背后，是一面显眼的阿富汗国旗。

在视频讲话中，加尼解释了自己为何在塔利班破城之际选择离开，并强调他一直在努力确保和平移交权力。加尼说，在他离开的那一天，他的警卫人员还挫败了一起威胁他生命的阴谋。

“在你不了解详情时，不要轻易作出任何评判，也不要去相信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对于自己携款潜逃的指控，加尼进行了否认，声称自己离开时“只带了一件马甲和一些衣服”。

加尼还表示，他支持阿富汗前总统卡尔扎伊等人与塔利班进行谈判。目前，他也正在与有关各方协商，以便重新返回阿富汗，继续为阿富汗人民服务。

“加尼已经不再是阿富汗具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美国常务副国务卿舍曼在8月18日这样回应加尼的离开。在外界看来，加尼的仓皇出逃，使他在阿富汗已经失去“影响力”。

阿富汗驻塔吉克斯坦大使馆中，加尼的画像被取下，代替它的是加尼当局的副总统阿姆鲁拉·萨利赫的画像，总统的“跑路”行为，也受到了阿富汗政坛人士的批评。

阿富汗代理国防部长比斯米拉·穆罕默迪将军在社交媒体上猛烈抨击加尼。他写道：“他把我们的手绑在背后，卖掉了家园，该死的富人和他的帮派！”阿富汗民族和解高级委员会主席阿卜杜拉说，“阿富汗人民将审判他”，因为加尼让阿富汗“处于如此糟糕的境地”。

不过，有分析人士指出，拥有大量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务工人员的阿联酋，可能并不希望成为阿富汗国内政治斗争在海外的响应地。阿联酋外交部8月18日发布声明称，阿联酋是“出于人道主义立场欢迎加尼总统及其家人入境”。

加尼逃跑后首次公开露面，是否能够挽回他一落千丈的形象，重新掌握与塔利班谈判的主动权，一切仍是未知数。

“治国难题”

长期以来，阿富汗经济十分依赖国际援助，据世界银行2019年的数据，来自他国的发展援助占阿富汗国民总收入的22%。但在塔利班掌权后，这些援助是否继续维持，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

据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7月12日的统计，阿富汗3000万人口中有一半以上生活在贫困线以下，1100万阿富汗人面临严重的粮食不安全问题。

8月17日，美国冻结了阿富汗央行近95亿美元的资产，以阻止塔利班所领导的政府获得这些资金。当前，塔利班仍在美国财政部的制裁名单上。

同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表示，在塔利班占领阿富汗后，将阻止阿富汗获得约4.5亿美元的援助资金，因为塔利班的合法性在国际社会尚未得到普遍承认。

据了解，这笔资金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高达6500亿美元特别提款权（SDR）分配计划的一部分，而美国及其盟友在该组织董事会中拥有绝对多数的投票权。这项援助受阻，可能受到了美国国会议员及美国财政部的压力。

在喀布尔陷落后，塔利班发言人穆贾希德的推特账号一路涨粉至三十余万。但其他国际社交媒体已陆续发声，将管控塔利班的发声渠道。

当前，塔利班新政权希望向国际社会展现友好姿态。

在8月17日首场发布会发言中，穆贾希德表示，塔利班不会伤害在阿富汗的外籍人员，“大使馆的安全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8月15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表示，“我希望尽我们所能，防止阿富汗重新成为恐怖主义的温床。”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也在8月17日表示，“我们从塔利班那里看到了令人鼓舞的迹象，但现在说我们会单方面采取一些政治措施还为时过早。”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则强调，“国际惯例是，如要承认一个政府，首先要等到这个政府组建之后”，“我们希望阿富汗能够组建一个开放包容、有广泛代表性的政府，呼应本国人民和国际社会的普遍期待和愿望”。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就塔利班政权表态称，“一个维护人民基本权利、不为恐怖分子提供庇护的阿富汗政府，是我们可以合作的”，“如果他们不维护人民基本权利且窝藏恐怖分子，制裁就不会解除”。

谈到新政府组建，一名塔利班高级官员在8月18日接受采访时表示，新政权的权力结构与塔利班上次执政时类似，一个委员会将负责国家的日常管理，最高领袖海巴图拉·阿洪扎达可能会担任委员会主席以上的职务，他的副手则扮演总统的角色。

这些都被视为塔利班准备建立政权，从而实现国家治理的信号。但是，在援助资金短缺和国际制裁的压力下，塔利班还将面临很多难题。这将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南方周末实习生 徐家宜 黄晓彤 任子薇 梁饶川

当　地　时　间2021年8月23日，阿富汗潘杰希尔省，阿富汗抵抗运动和反塔利班起义武装人员在站岗放哨。塔利班发布消息称，塔利班士兵已将唯一未被其控制的潘杰希尔省反塔利班力量包围，但塔利班寻求以和平方式解决冲突。人民视觉❘图

★当地时间2021年8月19日，塔利班宣布成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并表态称“会吸纳非塔利班人员进入新政府”。然而，这场战争并未完全落幕，反对者们依然坚持战斗。

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塔利班进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宣布“战争已经结束”。

当地时间2021年8月19日，塔利班宣布成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并表态称“会吸纳非塔利班人员进入新政府”。

然而，这场战争并未完全落幕，反对者们依然坚持战斗。

时隔20年后，“北方联盟”的三色旗帜再次在阿富汗潘杰希尔山谷升起。阿富汗塔吉克族军事领导人小马苏德坚持在此地战斗，反对塔利班新政权。他说，“要捍卫阿富汗最后的‘自由堡垒。”

为撤离美国的“朋友”和侨民，美军已临时向阿富汗增兵数千。此举让美军撤离阿富汗也出现变数。与此同时，“落跑总统”加尼也现身阿联酋，为自己匆匆逃离祖国辩护。他还提到，自己未来可能回到阿富汗，目前正与多方协商。

再度执政的塔利班，在阿富汗国内、国外都面临挑战。是和平序曲，还是中场战事？　阿富汗政局依然尘埃未定。

“最后堡垒”

“今天，我在潘杰希尔写下这篇文章。我准备跟随我父亲的脚步，再次对抗塔利班。”2021年8月18日，美国《华盛顿邮报》刊登了一篇公开声明，作者为阿富汗武装力量领导人艾哈迈德·马苏德（Ahmed Masood）。

艾哈迈德·马苏德正领导一场对塔利班的抵抗。当胜利者已占领全国大部分地区，并入主首都，在阿富汗东北部的群山中，小马苏德和他的队伍仍在苦苦支撑，试图重新夺回这个国家。

艾哈迈德·马苏德目前是阿富汗反塔利班组织的领导人。当前，他正在阿富汗东北部的潘杰希尔谷地集结部队，准备抵抗塔利班的进攻。

他的父亲是反塔利班组织“北方联盟”已故领导人艾哈迈德·沙赫·马苏德（Ahmed Shah Masood）。1979年，苏军入侵阿富汗，老马苏德重返家乡潘杰希尔，组织反政府游击队，多次击败苏军的围剿，后人称之为“潘杰希尔雄狮”。

1996年，老马苏德被掌权的塔利班赶出喀布尔，并在阿富汗10%的领土上，率领塔吉克族和乌兹别克族民兵开展反塔利班斗争。后来，老马苏德团结其他反塔利班力量，以潘杰希尔谷地为基地，逐渐在阿富汗北部站稳脚跟，这个抵抗组织也因此被称为“北方联盟”。

英国天空新闻制作的3D卫星图像视频显示，从喀布尔一路往北，越过广阔的平原后，可以看到通向潘杰希尔谷地的狭窄山口。该地区边缘距离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仅有70公里，但山高沟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喀布尔陷落后，小马苏德乘直升机前往潘杰希尔，并称此地为“保卫阿富汗自由的最后堡垒”。据称，部分不愿投降的阿富汗政府军士兵和特种部队响应号召，携带武器装备前往该地。

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8月19日报道，共计约一万多名战士已经前往潘杰希尔省，准备加入抵抗塔利班的行列。其中包括拒绝投降的阿富汗政府军军人和乌兹别克族军阀杜斯塔姆的武装部队。

瓦齐尔·阿克巴尔·莫赫曼德(Wazir Akbar Mohmand)曾是阿富汗国民军少校，目前已加入了潘杰希尔反对派。他于23日在社交媒体上称：“我们的狙击手、路障、炮兵阵地和2万士兵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尽管反抗的旗帜吸引了不少追随者，但小马苏德依然保持审慎。“这些并不足够攻打塔利班。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弹药和装备。”他在公开声明中称。

发誓与塔利班决一死战的，还有阿富汗第一副总统阿姆鲁拉·萨利赫。

萨利赫曾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向塔利班低头。”8月17日，萨利赫公开宣布自己为阿富汗的“合法临时总统”。

萨利赫和北方联盟有很深的渊源，而且是塔利班的坚决反抗者。

上世纪90年代，刚刚成年的萨利赫加入“北方联盟”，成为老马苏德的部下。后来，他到达巴基斯坦接受军事训练，并在塔利班倒台后，在阿富汗政府长期负责情报工作。

在2020年《时代》杂志发表的一篇评论文章中，萨利赫写道，“1996年发生的事情，永远改变了我对塔利班的看法”。当时，塔利班成员为了追踪他，将其姐姐折磨致死。

当下，塔利班和抵抗者们交战的消息不断传来，真假难辨。

据反塔利班组织公布的消息，8月22日至23日，巴格兰省（Bagh-lan Province）的安达布拉地区发生战斗。塔利班在那里遭到伏击，至少300人被打死。8月23日凌晨，萨利赫也通过社交媒体证实，塔利班在安达布拉遭到伏击。同时，他们正在潘杰希尔山口集结。

8月23日，一名塔利班发言人称，他们在潘杰希尔山谷附近部署阵地，反塔力量已被“包围”。他还表示，“塔利班希望避免进一步的战斗，能够通过谈判和平解决问题。”

据未经证实的消息称，小马苏德近日宣誓效忠塔利班、与塔利班秘密接触和谈，让塔利班和“北方联盟”之间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

美国月底能否如约撤离

美国总统拜登于8月23日表示，仍计划月底前完成阿富汗撤军，但若有必要，将延长期限。此前，拜登就曾表态，美军可能会在8月31日的撤军期限之后继续留在喀布尔。

关于撤离行动面临的威胁，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告诉媒体记者，伊斯兰国（ISIS）对撤离行动的威胁“真实存在”。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亚当·希夫（Adam Schiff）在8月23日听取阿富汗简报后表态，他认为撤离行动不可能在剩下的八天内完成。

美高级官员的表态，让阿富汗撤军充满变数。

美军在阿富汗撤军上的失约并非首次。自从塔利班与美军和谈以来，阿富汗撤军时间表一直在调整。

▶下转第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