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猎人　第四章

2021-08-26苏晋

科学Fans 2021年4期

苏晋

前情提要

为了查明秦巴山区的发病案例与傅蓝夕的死因有什么关联，柳溪川教授安排学生林晓余陪同陆坚前往秦巴山区里的妙庄村。刚进村子，几个村民就堵在了他们面前，并将他们赶出了村子。后来他们又折返回去，在村长家里见到了一张可疑的老照片。通过这张照片，陆坚似乎已经知道傅蓝夕感染的病毒和这里的村民感染的病毒具有极高同源性的原因了。这个充满神秘气息的村子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们能够查明真相吗？

宋岺坐在胡科长的车后座上，胡科长的助手小米则坐在副驾。车窗外，已经黑得几乎看不到路。

车转过拐角，驶过一片坟地旁边，远远地，可以看到影影幢幢的古旧建筑，依稀有红蜡燃着的火光。妙庄村终于到了。

下车后，胡科长安排小米去后备厢拿连体防护服。胡科长说现在天气炎热，正是虫媒传染病的高发期，山里昼夜温差大，夜里寒冷，防护服还可以顺便御寒。

小米穿好了防护服，把进村要用的东西都收在袋子里提着，另一只手提着采样箱。胡科长也穿戴完毕，嘱咐宋岺留在村外等消息，便和小米两个人进了村子里。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胡科长不禁疑惑说：“村里的人去哪里了？”

两人拐过道路拐角，又走过一个牌楼，前方，村子里坝子上闪烁的点点火光，如铺展开的星河瞬间映入了两人的眼瞳——人都在

何苗家后院。

“姐！”门边响起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原来是何苗的弟弟。孩子们从坝子上被赶回了家，驱鬼仪式要开始了。

坝子上，一位老妇人穿着一身黑衣，正围着祭桌唱祷词。

陆坚躲在暗处，他此时的注意力全在祭台前面空地上被绑在一张桌子上的林晓余身上。

这个时节，山区夜里气温骤降，林晓余只能靠着发抖来缓解身体的寒意。

东边山头的圆月出现了月晕，山里人管这叫毛月亮。月晕是高空有冰晶折射了月光，也可能是空气中水汽太足，看来很快就会下雨了。

主持祭祀的老人捏着小刀来到了病人的跟前。

突然，何晏冲了出来，去夺那老人手里的刀，并叫道：“不要放我爸的血，你们这样治不好他，还会害死他！”

仪式被打断，几个村民去把何晏拉开。场面失控，何苗赶紧爬上高台，呼吁村民们将病人送到医院去治疗。

陆坚赶忙跑去解救林晓余。

有人注意到了陆坚，冲了过来。陆坚怕这些人打到林晓余，只好拖着绑了林晓余的桌子退开。但林晓余太重了，他速度极慢，于是只得绕着桌子和村民周旋。

正在整个驱鬼仪式被搅得一团乱的时候，胡科长和小米出现在了坝子里。

胡科长大叫道：“你们办这种祭祀活动，是违法的！”

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昏暗的月色里，两个全身雪白的人站在坝子中央。

村民们明显被两人的装扮吓到了，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全都往后退去。

陆坚趁机割断了绑住林晓余的绳子，把林晓余半拖半抱地从桌子上弄下来，迅速拖到胡科长二人身后。

陆坚看这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出现，简直就像在非洲暴发埃博拉病毒疫情的村落里，见到有这套装备的医生，瞬间就能对她们产生无比信任。

陆坚说：“这个村里有传染病疫情，而且他们不送病人就医，还想放血驱鬼，这样只会感染更多人。你们来了就好了，赶紧阻止他们的行为，送病人去医院治疗，控制这里的疫情。”

胡科长走上前去，大声用方言说道：“我是来处理你们这里的事情的工作人员。你们这样给病人放血，肯定不行，病人不仅不会好，还会被你们害死，你们还会得和病人一样的病。”

之前被胡科长和小米吓到的村民终于不再惊慌乱逃。盘村长走了出来，对胡科长说：“你们要是可以治好他们，何庆德是怎么死的？”

见很多本来被胡科长说动的村民又因盘村长的话动摇，林晓余赶紧说道：“那是因为何庆德送去医院送得晚了，要是送得早，肯定可以治好。而且，我们医院不是已经查出何庆德的死因了吗，是因为病毒感染。但你却阻止我们来救其他病人，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胡科长也赶紧说：“大家要相信政府，我们后面还有很多人会来，医院派了救护车来救病人，也会来查明你们这里为什么会有传染病，为你们解决问题。”

半小时后。

距离妙庄村最近的镇上。

陆坚给属地疾控中心打了电话报告这里的疫情，然后逐级上报。疾控中心方面也通知了当地卫健委，并上报了省委政府，政府领导非常重视。

副省长亲自下达指令，派了疾控中心疫情处置的專家、医院的医疗队，以及控制情况的武警前来妙庄村。

而陆坚作为联络人，手机也不断接到各方来电。

等手机总算安静下来，陆坚终于得空给傅顺知拨电话。

望着在月色下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巍峨大山，再想想傅蓝夕曾生活的现代社会，如此割裂的两个世界，让陆坚感受到，人类是一个整体，无法分割，不分贫富贵贱。

电话接通了。

陆坚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傅顺知：“我在这边看到了一张照片，是一个白人和当地村民在佛洞里的合影。我怀疑那个男人是小马丁的父亲。既然赫利俄斯和妙庄村产生了联系，也就极有可能是蓝夕感染的病毒和这个村子里的病毒相似的原因。”

陆坚把在盘村长家拍的照片发给了傅顺知。

林晓余走到陆坚身边，关心地问：“你没事吧？”林晓余指了指陆坚的腹部，“你在村子里被村民打了，会不会受内伤啊？要是觉得痛，可千万不要忍着，不然会错过治疗。”

陆坚对上他关切的眼神，说：“我没事。倒是你，没事吧？”

林晓余摇头：“我毕竟是医学院的学生，虽然没有挨打的经验，挨打的理论知识还是有的，他們没打到我的要害。”

陆坚叹了一声，林晓余要是不来给自己做翻译，就不用使用那挨打的理论知识了，他说，“等回了城里，你还是去医院做下检查，这很重要。”

林晓余没把他这话往心里去，而是问道：“蓝夕是谁？”

陆坚说：“蓝夕，是我的好朋友。他也感染了病毒，已经……死了……”

妙庄村。

短短时间，妙庄村已被武警包围。

有以前处理国内SARS等疫情，在非洲处理埃博拉疫情，还有近几年来处理人间鼠疫的经验，我国疾控部门处理这种突发疫情，已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体系和方法。

当晚，由政府负责组建的疾控和医院的专家团队抵达妙庄村，处理这次疫情。陆坚作为中国疾控病毒学的专家，且是这次疫情的发现人之一，担任了病毒检测组的负责人。

村中祠堂已被征用为处理中心。

政府紧急调来距离这里最近的市里三甲医院的医疗团队，又征用了市郊传染病院住院部的一栋独栋大楼，用于暂时收治村中发病的患者。

林晓余的导师柳教授作为治疗过第一例患者何庆德的医生，也会带自己的团队尽快赶到这里的市传染病院会诊，林晓余一会儿要去和他导师会合。

林晓余飞快跑进祠堂。陆坚和其他工作人员坐在神像下面，正在向病人家属了解村中情况。

林晓余道：“陆坚，要下大雨了。我现在就跟着医院里的医生去传染病院了啊，你之后要到传染病院去吗？”

他话刚说完，那雨已经从远处迅速奔至妙庄村，将妙庄村笼罩在了瓢泼大雨之中。

陆坚正和盘村长谈话，盘村长非常不配合，很显然，这次疫情为什么发生，他知道不少内情，但却不愿意讲。

医院派了救护车来拉病人去医院，但雨太大，从村里出去的土路非常不安全，病人送往医院的时间不得不延后。

林晓余似乎不想就此离开陆坚，犹豫着跟陆坚说：“要不我还是留下来给你当翻译吧。”

陆坚把林晓余带到一边小声说：“你跟着去，告诉你导师采样了就要把样本送走，省委已经第一时间通知省卫健委签字后要送样本去北京我们实验室做检测了，我也联系好了一架公务机送样本。这事很大，中间不能出事，你跟着一起去看着样本。”

林晓余受此命令，就不再多想其他。

林晓余随着救护车去传染病院，车开到镇上后，手机终于有了信号，不过处理这次疫情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武警在内，都要对这次疫情保密，不能对外发布信息，所以林晓余握着手机，心情激动，但也不敢随便发什么东西出去。

翻着微博提神时，他关注的医疗行业的一个大V博主发了一条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世界排在前列的制药公司赫利俄斯于本月宣布关闭麦尔岛研究基地，据公司官方所说，麦尔岛研究基地已经老旧，不能支持公司基础研发的功能，予以关闭。”

博主花了较长篇幅，分析了基地关闭事件背后可能的真相。由马丁家族控股的赫利俄斯制药公司，在由菲利普·马丁交接给其长子索尔·马丁后，其公司的几款年赚几亿甚至几十亿美金的明星原研药就紧接着面临专利过期，公司从这些药里获得的利润大打折扣。公司不得不加强其他新药的研发，但几款新药接连没有通过三期临床，公司面临着很大亏损。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赫利俄斯制药公司依然是体量千亿美金的大制药公司，然而，公司也不得不控制成本，关闭麦尔岛研究基地就是第一步。

如今，大的制药公司中，不少都在控制研发成本，他们更愿意从生物技术公司或者高校研究机构购买专利进行后续开发，而不是自己做基础研究。

关闭研究基地，几乎是一种趋势，说不定赫利俄斯制药公司之后还将关闭其他研究基地，毕竟它的研究基地很多。

在这条微博的评论区不少人吵了起来，林晓余从中又获得了几条信息：

“赫利俄斯制药公司之前和国内的知一制药在商讨合作，然而知一制药的少东傅蓝夕却死在了马丁家族的麦尔岛上。听内部的人说，猜测是马丁对知一制药的报复，害死了傅蓝夕。”

“赫利俄斯制药公司要找知一制药的麻烦，傅蓝夕是去赫利俄斯制药公司窃取研究成果。听说赫利俄斯制药公司有实质性的证据。”

知一制药是国内挺有名的制药公司，傅蓝夕又是社交平台上的风头人物，不少人都质疑这些留言的真实性。林晓余总觉得这个“傅蓝夕”就是之前陆坚嘴里的“蓝夕”，但又不敢完全确定。

妙庄村祠堂。

小米随市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一起，被武警保护着走访了整个妙庄村的所有住户，完成了这次疫情的三间分布（时间分布、地区分布、人群分布）的初步资料收集。

祠堂里，陆坚还在和盘村长谈话，胡科长在为他做翻译，门口还有几位武警在把守。

小米把走访收集的初步资料递给了陆坚。

走访资料中，有村子的平面图，每一户都有标记，每户有多少人，在家有几人都做了说明，除此，还有这些人最近的动态，最近的用水、食物来源以及既往病史等等，还有是否进入后山，是否有和何种野生动物接触等信息。发病的人家更是重点做了标记和描述。

陆坚很快翻看完了资料，继续对上十分不配合的盘村长，说：“即使你隐瞒你知道的事情，我们从其他人那里，也可以拼凑出真相。而你这样不配合，不仅是害了你们村里其他人，更是犯罪。”

奈何无论说什么，盘村长都只是不听不信的态度，让陆坚十分头疼。

胡科长坐在旁边，已经想打瞌睡，她勉强撑着眼皮，对陆坚说：“陆老师，你看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死活，你和他讲那些道理，他未必听得进去。”

她这讥讽，刺得盘村长皱了眉。很显然，他虽然对着陆坚油盐不进，但也不愿意背“不在意别人死活”这种冤枉。

陆坚一看他的表现，便知道了突破口，他对着胡科长摆摆手后，继续对盘村长说道：“你们村里，第一个死亡的何庆德是8月3号回村，4号去了后山打猎，随后就有感冒症状出现，到7号晚间，他就出现了严重的脑炎症状，你们8号给他作法，他9号被送到本地人民医院，当天就由120转送入益州大学附属医院。8月11号深夜，不治身亡。第二个死亡的何老六，是8月12号回村，8月13号去后山，他家人说他从后山回来精神就不对劲，而且有头痛发烧的情况，16号出现急性脑炎症状，18号死亡;而包含你儿子在内的四个人，何庆福、何其文、何其志、盘华，都是22号开始出现脑炎症状，到今天已经3天多。之前何庆德和何老六都是散发的，而之后这四个人，很显然极大可能是一同感染，但他们是陆续回村，村里的其他人也没见他们相约一起。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让他们发生了感染？这就是很严重的刑事案件了！你在这些人的感染里，起了什么作用？”

盘村长虽然故作镇定，但很显然，他紧绷的面孔和愤怒的眼神出卖了他。

他怒道：“你们这是想冤枉我，说是我投毒让他们出事的吗？然后就这样给上面交差？你们这是胡作非为！”

胡科长：“你这样不配合专家的调查，协助我们查清楚村子里传染病的来源，你就是想害死更多人！你怎么就不为这里的年轻人和小孩子想想，你大儿子已经感染了病，送去医院了，难道你的小儿子和孙子孙女们，以后都不回村里来吗？只要不查清楚你们村里为什么会感染这种传染病，不找到传染源，他们回来，就有被感染的可能性。”

盘村长十分矛盾，望着那彩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转向陆坚说：“你是专家，那我就对你讲。”

陆坚对盘村长说道：“那麻烦你了，你可以具体讲一讲所知道的每一次有人感染和发病的情况吗？”

据盘村长所讲，妙庄村虽偏僻，但在古时，村里供出过不少读书人，还曾经出过进士，所以，妙庄村是一座有文化底蕴的村落。

陆坚根据盘村长描述的过往这里“受邪祟侵犯”的情况，再对照手里资料中其他人描述的情况，判断出这种病毒的传播是比较困难的，即使传播，也传播得不广。

这与陆坚之前的推测相符。

现在最让他在意的是盘村长的儿子等四人感染发病的事，这四个人同时感染发病，其中很有问题。

见陆坚一直处在深思状态，盘村长盯着他说：“小陆同志，你不会是不相信我吧？”

陆坚在胡科长为自己作了翻译后，说：“我相信你所说的。只是，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问。你们这个后山深处，有一座藏在山洞里的佛洞，是不是？你能讲一讲这个佛洞吗？”

不需要盘村长回答，陆坚已从他僵硬的神色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在这村子的后山里，有一座藏在山洞里的佛洞，那佛洞，应该就是盘村长照片里的佛洞，也极大可能是他在麦尔岛上开会时，看到的某些佛像和佛头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