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莫西妮的眼睛
2021-08-26猫小妖
猫小妖
“我们把世界看错,反说它欺骗了我们。”泰戈尔在《飞鸟集》中如是说。我们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我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可是尼莫西妮永远不会忘却!也许你记得,或许你忘了,尼莫西妮就在那里,她的眼睛凝视着我们每一个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一 择日不如撞日
再次见到谭筠萍的那一刻,江逐仑才确定,自己也是想念眼前这个女人的,虽然有时候自己都没有察觉。二十年了,他和筠萍的交流都限于各种网络通信工具,从QQ到微信,都是文字,间或发个语音,对于对方的印象全部来自朋友圈里的那些自拍。可在电子技术如此发达的现在,一张照片在发到网上之前,可能经过了复杂的PS。否则,这女人怎么可能二十年一点儿都没变?人生有几个二十年?照照镜子,原来消瘦但精壮的身材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论怎样努力减肥都抹不去的大腹便便和白发斑斑的两鬓,难怪90后见了自己都毫不犹豫地称呼“蜀黍”。可照片里的谭筠萍依然是高中时代的那个小姑娘,白皙粉嫩的皮肤,忽闪忽闪的杏眼,红润玲珑的嘴唇,凹凸有致的身材,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学女生的即视感,哪里有半点儿年逾不惑的样子?这女人一直这么不成熟,甚至可以说幼稚,对于感情,对于生活,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以为修一修照片,自己就可以永远年轻。逐仑一直这么对自己说,他固执地以为自己还在怨她,为什么当年对于自己的离开听之任之,自己虽然选择了离开,却一次又一次地幻想筠萍找到自己,不肯放弃,哪怕只是咒骂自己负心也好。
走出地铁的那一刻,一种穿越的感觉侵袭着江逐仑诧异的神经,眼前的谭筠萍和朋友圈照片里的妙龄少女没有半点儿不同。如果说上学的时候她圆圆的脸蛋还有一些婴儿肥算是白玉微瑕,可现在已经出落成标准的鹅蛋脸,而且她的身高还长了几厘米。当年,虽然筠萍的身材很好,长着一双令人艳羡的细长腿,可是个子并不是很高,为此,她一直抱怨上天为什么不能多给自己三厘米,女人长到一米六八才是完美的。同学们都劝慰她:“上天是公平的,不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你赶上。”二十年里,江逐仑在反思自己和谭筠萍的关系时,也时不时自欺欺人地把筠萍的身高当成借口,打击筠萍,自己个子不高,要找个高个子改善家族基因。可眼前的筠萍看起来足有一米七五,高跟鞋也不过五厘米,这丫头高中毕业后又长了五厘米!
唉,我真是鼠目寸光。逐仑暗自思忖,本来就有些感冒的他有点儿恍惚。谭筠萍很爽朗地笑了,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怎么?不认识我了?”筠萍一袭黑色的紧身吊带裙加上咖啡色的小外套,更显出身材凹凸有致。
“没,没有,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江逐仑一下晃过神来。
“哪儿有!我也老了。走吧,先请你吃饭。”说着,谭筠萍带着江逐仑上了自己的车。果绿色的甲壳虫,这就是谭筠萍的脾气,虽然这款车已经不再流行,也算不上高档,但是她只选自己喜欢的。当年,谭筠萍就说以后买车要买甲壳虫,好可爱!只是那時候她喜欢的是红色,看来,人的好恶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的。江逐仑默默地想。
“你的眼睛?”见筠萍没有戴眼镜,逐仑有些惊讶,读书时,筠萍是高度近视加散光,可是因为眼睛太大,戴隐形眼镜总是掉出来,所以平时上课只能戴框架眼镜,当年还成了班里的笑谈。筠萍爱漂亮,只有上课时才会戴眼镜,平日里任凭视线模糊也不管,可现在这是在开车呀。
“做手术了,总是戴眼镜太麻烦。”
五分钟的工夫,车子驶进一家素食馆。筠萍提前订了包间,店内的装潢不算豪华,但是很典雅,古色古香,很有佛家韵味。江逐仑有些小感动,自己是素食者,为了迁就自己,无肉不欢的筠萍选择了吃素斋。看到筠萍点的菜,逐仑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满桌子的豆角,品种一应俱全。逐仑对饭菜一直很挑剔,很少有饭店能从他这里赚得好评。可是今天的席间,逐仑由衷地赞叹了一道橄榄菜四季豆。自从和逐仑定下今天的约会,筠萍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搜罗美食地图,寻找全北京好吃的素食馆,一家家地品尝,最终选定了这家以烹饪豆角著称的私房菜馆,因为从前逐仑最爱吃豆角,逢人就说,班上的同学都知道。
“你,还是一个人?”逐仑从未在朋友圈里看到过筠萍的家人。
“嗯,习惯了。”
逐仑有些负罪感,有时候他觉得筠萍因为他才没有像一般女人那样正常地生活,这女人虽然是全国著名的注册会计师,身价上千万,并且拥有自己的会计师事务所,可没有家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你呢?”
“我离婚了。”似乎怕筠萍有所幻想,逐仑顿了一下马上补充道,“又结婚了。”
筠萍有些恍惚,二十年了,这男人绕了两圈还是绕过了自己。“我以为你们永远不会分开,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吗?”筠萍永远不会忘记当年逐仑结婚前掩盖不住的幸福感和信誓旦旦的诺言。
“感情好就不会离婚了。”逐仑似乎不想再提自己失败的婚姻。
筠萍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只听她先是很兴奋:“真的?到哪儿了?几个人?”然后又看看逐仑,“好的,一会儿见。”
筠萍似乎有些为难:“端木和小爽他们来北京办事,一起来京的还有小爽老公德铭和咱们同学李翊。对了,还有江汉。”
“江汉,我那个发小儿?”
“对,你、端木、江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他们办完事来看我,你不介意吧?”
“你们一直走动呢?”
“只是微信联系,毕竟不在一个城市,本来端木还在北京,可是他辞职回家乡了,我们也有十多年没见了。其他那几个从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江汉当年还是从你这儿认识的,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
“没事儿,权当发小儿到你这儿聚会了。真是择日不日撞日。”
二 再也回不到从前
聚会人数从两个剧增到七个,小小的甲壳虫肯定是坐不下了,于是,筠萍先带着逐仑回家换了一辆七座商务车,驶向约定地点,迎接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要说,这些人里认识时间最长的有三十多年了,逐仑、端木和江汉是在三岁时认识的,是真正的发小儿。筠萍、小爽、李翊、德铭、逐仑、端木考上了重点高中,除了逐仑高中没有读完就辍学了,其他几人都上了比较好的大学。
下午两点半,车子到达世贸天阶,逐仑和筠萍下车走向端木一行。说实话,端木相比上学的时候似乎变帅了,没有了满脸的青春痘,俊朗的面庞得以显现,牛仔裤加上米色休闲T恤,看起来顶多三十岁。筠萍能隔着一条马路很快从人群里把他们五人找出来,全仰仗他了。另外四人浑身上下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小爽已经是一个有些臃肿的妇人,一身宽松的灰色运动服,加上素面朝天,和筠萍站在一起简直是两代人。小爽旁边是她老公德铭,因为筠萍并没有和他同过班,所以印象并不深,这次见面只觉得他比上学时高了近二十厘米,而且多了小胡子,一身笔挺的正装,看起来像极了推销员。李翊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芦柴棒一般的小身材,现在脑满肠肥,加上本来就矮,活像一个邮筒,他是真正的销售人员,所以也是一身正装。筠萍和江汉有一面之缘,当年江汉可是帅哥一枚,但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膘肥体胖的江汉已然看不出当年的模样,制服裤子加上黑色T恤,一眼就能看出他在公务员圈里混,要不是因为之前端木说了他要来,筠萍怎么也不会认出这是江汉。
筠萍兴冲冲地奔过马路,去迎接老同学,逐仑愣了一下,跟了过去。筠萍和小爽随即便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对好姐妹在高中时亲得像一个人。大家似乎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逐仑的存在,直到筠萍和老同学一一寒暄之后,端木才开口:“交男朋友了?”
“你看看清楚,这是谁?”筠萍笑起来。
“你这小子,撒尿和泥儿的交情,都认不出我了。”逐仑嗔怪道。
“江逐仑!”江汉惊呼道。
之后,逐仑、端木和江汉抱在一起,眼睛湿润了。
小爽和德铭似乎有点儿尴尬,对视了一下,小爽拉过筠萍耳语:“有个事儿,一会儿少康也要过来。他找我和德铭有事,我说明天见他,他听说我们来看你非要过来……”
筠萍马上道:“没事儿,都是同学,聚到一块儿多不容易呀!从前都是小孩子过家家,谁会放在心里。”
正说着,远处走来帅哥一枚,如果说端木只是脸帅却输在身高,那么迎面走来的少康,从身材到颜值都是可圈可点的。岁月虽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但那是沧桑的成熟之美,那张当年就酷似明星的脸丝毫没有改变,而那长年健身练就的身材,隔着冲锋衣就能感受到后面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
“康少。”德铭向少康走过去,这绰号一直保留着。
少康看见筠萍,脚步停在原地,脸颊有些微红。筠萍顿了一下,主动走过去伸出手说:“好久不见,老同学。”少康受宠若惊地和筠萍握了手,不知道说什么。
“咱们别在这儿说了,我都安排好了,今天去我在郊区的小院儿,咱们好好聚聚。”筠萍摆出东道主的架势,说着,带着大家冲着马路对面的商務车走去。到马路边,逐仑下意识地抓住筠萍,筠萍一惊,然后莞尔。
“你……学会过马路了?”逐仑有些许尴尬。
筠萍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向心直口快的小爽就怼了一句:“没有你在,她当然得学会自己过马路!”
瞬时,逐仑有些难过,刚刚几个小时的相处让他有了回到从前的代入感,被小爽这一怼,才意识到眼前的筠萍不再是之前的筠萍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除了怨自己,又能怨谁呢?
从世贸天阶到筠萍的小院儿有近两小时的路程,大家掩饰不住多年未见的兴奋,一路上聊得很嗨。小爽的话匣子一打开没人拦得住:“筠萍和康少真让人羡慕,一点儿都没变,是不是单身贵族都这么年轻呀?”
看到筠萍和少康有点儿尴尬,德铭忙推了小爽一下,转向李翊:“最近业绩怎么样?”
“还好。”李翊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做销售,待遇还不错。
“你儿子简直是你的缩小版!”筠萍道。
“是啊,小家伙儿可聪明了!”李翊有些得意。
“虎父无犬子嘛,他爹可是清华的高才生。”端木有些酸酸地说。当年只有一个保送名额,排名第一的李翊以半分之差淘汰了排在第二的端木。结果那年的高考,大家考得差强人意,很多高才生的成绩令人大跌眼镜。端木就是其中之一,只能到山西上了一所一类本科;一直志在北大的少康也落到江西一所普通院校。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有得意的,小爽和德铭这对情侣双双考入北大,感情一直延续至今,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了。
感觉到气氛有些紧张,好久没插话的逐仑说:“李翊,你还记得吗?当年你考试打端木的小抄,结果抄了一道错题,可端木交卷子时放颠倒了,那道题在密封时被钉到里面,老师没有判到,他没扣分,你扣了两分。”
“啊?我还干过这事儿?”李翊不认账。
“可不,你还是学习委员呢。”小爽附和。
筠萍莞尔:“陈年旧事,估计端木都忘了。我只记得,高考时我没发挥好,成绩不理想,哭得不成样子,班上的男生都不好意思来劝,只有端木和李翊安慰我。他是个善良的人。”
“李翊,你还拍过这马屁呢?”端木笑道,“不过当年筠萍太火了,万众瞩目的女神啊,是吧,逐仑、康少?对了,还有江汉!”
江汉连忙说道:“要不怎么说逐仑有福气呢,能追到女神,我们也只有想想的份儿。当时你们班上的鹏程、际平不是也在追筠萍吗?”
逐仑有点儿酸涩:“时光一去不复回,往事只能回味。”
“那时候,女生对筠萍全是羡慕嫉妒恨啊!”小爽发自肺腑地说。
“得了,我还羡慕你们呢。”筠萍有些不好意思,“你和德铭成绩又好,还不耽误恋爱,到现在感情还这么好,是真正的成功人士呢!”
德銘不自在地笑了一声,小爽挪了挪臃肿的身躯:“凑合着过呗,孩子都这么大了,是吧?孩儿他爹。”
“当着这么多同学,口不择言,不怕被人笑话。”德铭嗔怪老婆,转向端木,“当年你和筠萍同桌过吧?”
“是啊,当年为这个,班上可有不少男生妒忌我。我记得那时候,班上的男生每天都有一个项目,猜筠萍用的是什么香水,那味道闻起来特别舒服,可就是猜不出是什么牌子,什么香型。不过……”说着,端木淘气地把鼻子凑到筠萍身旁闻了闻,作陶醉状,“还是沁人心脾,不过好像换牌子了。”
筠萍莞尔,逐仑瞬时出了神。
三 有一种爱叫作放手
到了筠萍的小院儿,大家瞬间从刚才的怀念中挣脱出来。
“郊区空气可真好!”小爽满眼都是羡慕,“做会计师收入真好,现在北京寸土寸金啊!”
“没有啦,这房子买得早。”筠萍客气道,“晚上咱们在院子里烧烤,大家先各自回房间休息一下。德铭和小爽,你们住东厢那间最大的客房,西厢有五间房差不多大,你们五位男士自己分一下吧。现在是下午四点半,我也去准备一下,六点钟,我们院子里见。”
虽然是初秋,但是天气还是很闷,秋老虎真可怕!筠萍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淡紫色的家居服,披散着齐肩的头发,刚要上床休息,一阵敲门声响起。原来是小爽:“筠萍,他们一点儿都不绅士,几个大男人霸占着客卫,非得把我挤到你这儿来洗澡。”
“哦,怪我考虑不周,确实,你们共用一个卫生间,有点儿忙不过来哈。”说着,筠萍亲热地把小爽拉进来,给她准备了全新的浴巾和拖鞋。
小爽是个十分讲效率的人,干什么都快,不到五分钟,澡就洗完了。筠萍拿出一套新的家居服递给她:“你凑合着穿这套吧,我没穿过的。”
小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身衣服套在身上,穿上后小爽活像一个米其林轮胎人。小爽照了照镜子,自嘲道:“哎,胖成这样了,真羡慕你这种不长肉的人。看我这白头发都遮不住了。”她又转向筠萍,“筠萍,你就没白头发,不过,你的头发不像从前那么多了,是不是当会计师太累了?”
筠萍笑道:“没办法,用脑过度。”
“我的护肤品在房间,你的借我用一下吧。”小爽如同所有工科女一样,不是很讲究。
“在卫生间里,自便。”
小爽走进卫生间,看着梳妆镜旁边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暗自想:人家本来就美,再用心保养,我本来就没什么姿色,再不收拾,差距就会越来越大。不行,以后我也得对自己好点儿,免得德铭那个没良心的看我不顺眼,还美其名曰“审美疲劳”。众多瓶子里有一个大个儿的,十分显眼——“智齿专用漱口水”,小爽迟疑了一下,问:“筠萍,这漱口水?”
“前一段时间长智齿,把我疼得够戗,多亏了这漱口水。”筠萍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哦……”小爽意味深长地回应,“你和逐仑好久不见了吧?”
“二十年了。造化弄人啊!”
“可是,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呢?不是感情很好吗?怎么就不爱了?”
“不是不爱,而是……”筠萍欲言又止。
“而是什么?”小爽继续追问。
筠萍想了想:“有一种爱叫作放手……”
与此同时,几个哥们儿聚在德铭的大客房。德铭冲着少康说:“康少,你今天一定要来,是来看筠萍的吧?话说回来,你们俩现在都是单身,有没有可能往前走一步?”
少康有些窘:“决定权不在我手里啊!”说着,他看了看逐仑。
“我都结了两次婚了,这辈子和筠萍是没有缘分了,你要是真心爱她,我祝福你们。”
端木直视逐仑:“你真的不再爱筠萍了?她到现在还单身都是因为你。”
“不是不爱了。”逐仑似乎自言自语,“有一种爱叫作放手……”
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小爽洗好了澡,说是回房去给儿子打一个电话。筠萍来到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烧烤要用的东西,烤炉、炭、钎子、扇子等。筠萍平日里特别喜欢烹调各种美食,尤其是烧烤。她事先把猪肉、羊肉、鸡翅、大虾、香肠、板筋、生蚝一一腌制好,又专门为素食者逐仑准备了茄子、豆角、土豆、红薯,还有馒头片。一切就绪,筠萍打算去喊男士们帮忙往院子里搬东西,刚出厨房,就看见走廊另一头小爽急匆匆地拉住逐仑,“逐仑,你……筠萍……高中……”离得太远,筠萍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筠萍径直朝他俩走过去,问道:“逐仑、小爽,聊什么呢?”
小爽很不自在:“没,没什么,我要回房拿点儿东西。”说着一阵风一样钻进大客房。
“真是莫名其妙,她要说什么?”逐仑看着小爽离去的背影,对筠萍说。
“自然是想对你说什么的。叫他们几位男士出来,把东西搬到院子里去吧。”筠萍吩咐道。
很快,一切都准备好了,大家就座。
“逐仑,你还是一点儿荤的也不吃?”端木问。
“是啊,一点儿不吃。”
“看来这发不发福和吃不吃肉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江汉挖苦逐仑。
大家聊得起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一向聒噪的小爽有些沉默,不知为什么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瞟向逐仑。
“小爽,你不舒服吗?”筠萍关切地问。
“不用管她,更年期,天天神经兮兮的。”德铭有些嫌弃。
“胡说八道,我才多大,就更年期?你看我不顺眼罢了!”小爽快哭出来了。
“爽姐是挣钱挣疯了吧,触角都伸到我们公司啦!”李翊阴阳怪气,幸灾乐祸。
“你们说什么呢?为什么都欺负小爽?”筠萍打抱不平,“小爽,别理他们。”
小爽半天没说话,涨红了脸说:“我只是长智齿了,很疼。”
“智齿?开什么玩笑?”德铭不屑地说道。
“这有什么可开玩笑的,智齿就是很折磨人,是吧,筠萍?天天得靠漱口水镇痛,即使要拔掉,也得折腾很久。”
“是啊。”筠萍起身,“我去拿……”
端木窃笑道:“行了,别提筠萍的暗黑记忆了,估计她现在是谈齿色变。”
筠萍顿了一下:“我去拿点儿饮料。”说着向厨房走去。
逐仑感觉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筠萍长智齿了吗?没见她在朋友圈里说啊,端木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的交流不像她所说的那样仅仅限于微信?
四 不太平的晚宴
筠萍拿来了各种果汁,还不忘体贴地帮江汉拿了苏打水,这个膘肥体胖的家伙年纪轻轻就得了糖尿病,刚才还拿出注射器给自己打胰岛素。筠萍出于好奇还专门拿过那支注射器端详了半天:“好像吸毒一样,唉!”
李翊笑道:“这年纪就得这病,都是嘴巴给身体惹的祸,瞧你那一身肥肉!”
江汉说:“这是过劳肥,经常加班加点,累了就想吃。”
李翊道:“辞职呀,你看端木辞了公职,不是很自在吗?”
“我哪能和他比,他解说游戏能挣钱,出去商演也能挣钱,加上嫂子也能干,一点儿压力都没有。我家可是两个儿子等着我养,老婆身体不好也不能工作,三张嘴呢。”
“弟妹怎么样了?”端木问。
“唉,最近起码情绪稳定了,刚截肢那会儿特别消沉,总有自杀倾向,我每天都要盯着她才放心。”江汉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本想着结婚纪念日送她辆车当礼物,没想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翊说,“既然出来玩儿,就别想着烦心事儿了,今天咱们一醉方休!”说着,他开始给大家倒酒。
“筠萍,你是主人,来个开场白吧。”大家纷纷说。
筠萍微笑着说道:“今天本来是我和逐仑约好了叙叙旧,正好你们过来办事儿,难得大家遇到一起,我先敬大家一杯,感谢你们来看我!”说着和众人碰杯,大家纷纷干了杯中酒。
仪式性的几轮敬酒后,大家开始聊天,真是心有灵犀的一群人,大家都觉得聊现在的生活太沉重,同时把话题落在对学生时代的回忆上。
“小爽、德铭,你们可是我们这一届唯一的一对‘成功人士,快讲讲,当时怎么好上的?”别看都是同学,可当时正值高三,他俩也是天天在谈地下恋情,直到双双考上北大才公开撒狗粮,众人艳羡不已。
“往事只能回味啊,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人家现在瞧不上我了!”小爽酸溜溜地说。
德铭毫不示弱:“家丑不可外扬!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爽冷冷地说:“要不是有小辫子抓在我手里,你早就和我离婚了吧!大设计师!”
德铭极力控制,想打小爽耳光的手抬起来停在半空中:“无聊,你从小就喜欢打小报告,占小便宜!当初你追我真不该答应!”
“后悔了!有种打我呀!人在做,天在看!”小爽站起来逼向德铭。
看事态要严重了,筠萍马上走过去拉住小爽:“德铭,不许欺负小爽,工作上辅助你,生活上照顾你,她多不容易啊。”
德铭愤愤地说:“我是不想扫大家的兴,好男不跟女斗!哼!”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们俩天天在公司吵,这出来聚会还吵!”好久没开口的少康道。少康、德铭和小爽当年学的是一个专业,毕业后同在一家大型外企工作,少康在北京总部,德铭和小爽回了家乡的分公司。少康和德铭都是业界知名的设计师,小爽是德铭的助手。当时好多人都羡慕小爽和德铭,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现在成了冤家。
看两人的怒火稍微平息,大家赶快转移话题:“筠萍,你的数理化那么好,当初考大学为什么报了经济学啊?”
筠萍看着逐仑说:“想换个环境,换换心情。”说着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逐仑,你知道你把筠萍害得多惨吗?你什么都没交代,就和筠萍不了了之了,还交那么多女朋友,带到学校里来招摇……”不知道小爽是在替筠萍抱不平,还是宣泄自己的情绪,弄得逐仑和筠萍都很尴尬。
“小爽,别说了。”筠萍打断她的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独自走到院子另一头,坐在宽大的双人秋千上,慢悠悠地荡起来。逐仑跟了过去,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出神,当年,她就最喜欢荡秋千,还说今后他们结婚有了自己的房子,要在院子里放一个,可以天天一起荡。
筠萍悠悠地说:“今天的月亮真美啊!”
“很美,星星也很美!”逐仑说。当年,依偎在他肩膀上看星星是筠萍的一大爱好。逐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五 选择错过(逐仑的回忆)
1996年10月1日
我到底喜不喜欢谭筠萍,班上很多男生喜欢她,她确实讨人喜欢。可是,班上也有好多女生喜欢我,毕竟我是一班之长。为什么把她气哭了,我心里这样痛。我不是有意的,却发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特别美。
1996年12月26日
我确信我是喜欢筠萍的,喜欢她笑,喜欢她哭,甚至喜欢她发脾气时凶巴巴的样子。可是,她并不喜欢我,她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虽然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很优秀,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可我在筠萍眼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每天出不同的洋相。其实,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吸引筠萍的注意。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可她怎么总是对我视而不见呢?我是不是太傻了,整天对她凶巴巴的。可是,筠萍,你明不明白,我要是不喜欢你,没事和你过不去干什么?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和送给别人的不同,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1997年8月15日
我不再和筠萍一个班,我的功课落下太多了,只能选文科了,而我的排名只能去那个差班。我没有把握住和筠萍继续同班的机会,我绝不能再错过任何机会,虽然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可我还是要争取,要争取到筠萍。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终于鼓足勇气在送给她的礼物上写下了那三个字。筠萍,不要再无视我的心意了。虽然我身边有很多女孩子,但我和她们接触不过是为了刺激你。
1998年2月20日
和筠萍在一起快半年了,每一天都很幸福。可是,寒假里为了追上落下的课程,无奈我到外地上了个补习班,一个月没见到她了。今天,我终于见到了筠萍。我都想不到自己能这么直接地对她说:“这一个月我特别想你。”筠萍见到我时惊讶的样子让我好感动。
1998年3月24日
假期的补习于事无补,我和筠萍的距离越来越大,我觉得越来越不想上学了,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最近天豪追求筠萍的传闻越来越多,这不可能,天豪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但是我确实应该认真考虑我和筠萍的问题了,我和她在一起只会耽误了她,我想我应该选择离开。她一定会考一个很好的大学,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1998年4月25日
我确信我选择放弃,放弃我和筠萍的感情。如果说以前我只是因为自己不争气配不上她,可现在连健康都没有了,我真的应该离她越远越好。我割了半个肝,这对于男人意味着什么我清楚,我不能再有一丁点儿打扰筠萍的想法了。我和天豪聊天,他也支持我的决定,兄弟就是兄弟,心是连在一起的,恐怕只有他能理解我。我为了让筠萍死心,开始疯狂地换女朋友。天豪说,最好能让筠萍亲眼看见我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否则她不会死心的。那天早上,我便让小婷挽着我在操场上散步,这傻丫头是我新交的女朋友,追我好久了。筠萍迎面走过,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她掩饰不住的神情,先是惊诧,继而羞愤,然后黯然,最后一声不响地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我们这一生的缘分,都结束了。
1999年9月30日
我怎么都没想到,天豪真的一直在追求筠萍,这么多朋友都告诫过我,我都没有相信,这铁哥们儿……不过至少印证了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筠萍已经是重点大学的高才生了,我到现在还是一个打工仔,一文不名,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与其让她把我开除出局,还不如我自己选择离开比较好。天豪和她在一起会很好的,他们很般配。
2001年3月15日
筠萍,如果说上次和小婷做戏给你看时,我觉得我们的缘分结束了,那么今天,我的心也随之死了。我今天登记了。我太太对我很好,我想我也会对她很好。
2001年5月27日
江逐仑:你……
谭筠萍:我都知道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不会了!
江逐仑:可是我……
谭筠萍:少半个肝没什么的,我真的不在乎!
江逐仑:我们分开得太久了。
谭筠萍:你不爱我了?
江逐仑:我要结婚了,明天办婚礼。我也会好好对她,做个好丈夫。
谭筠萍:我们……
江逐仑:我们选择了错过!
谭筠萍:选择,错过……
逐仑回忆着自己第一次婚礼前和筠萍聊QQ的场景,一滴泪静静滑落。从那一刻起,眼前这个曾经最亲密的女人便是故人了。
六 我要换房间
筠萍和逐仑相视而笑,丝毫没意识到小爽走过来。
“你们两个躲在这儿浪漫,把我们丢在一边,不像话。”
“不好意思。”筠萍说着,拉起小爽回到餐桌旁,“怎么样?你们喝高兴了吗?”
“不用管我们,你和逐仑尽管去叙旧。我得回房去睡了。”李翊的舌头已经打卷儿了。
“哎哟,真喝高了,今天旅途劳顿,现在都十一点了,大家早点儿回房间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我要换房间。”小爽的声音很刺耳,瞬间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众人呆若木鸡,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筠萍,我要换房间,我不要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小爽气势汹汹地指着德铭。
“我还不愿意和你睡一张床呢,天天鼾声如雷,像头母猪!”德铭回道。
“德铭,你太过分了!”筠萍嗔怪道。
大家也附和:“夫妻没有隔夜仇,别闹了。”
小爽哭个不停。筠萍安抚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可是,没有别的房间了,你们几位男士,谁发扬一下风格,去和德铭住一个屋。”
几个人面面相觑。“我神经衰弱,旁边有人睡不好,在家里和老婆都分床。”江汉道。
端木说:“李翊喝高了,我去他房间将就一宿,正好可以照顾他,小爽睡我的房间吧。”
小爽看了看德铭,哼了一声,回房间去收拾自己的衣物。端木搀着李翊送他回房间,江汉跟在后面。筠萍开始收拾餐桌上的一片狼藉,逐仑留下来帮忙。
不一会儿,江汉急匆匆地跑回来,问:“看到我的注射器了吗?”
“注射器?打胰岛素的那支?”筠萍关切地问。
“嗯,找不到了,真是喝多了,忘记放在哪里了。”
“桌上没有啊,我俩一直在这儿收拾,没见到呀。是不是他们谁捡到顺手帮你拿走了?”逐仑说。
“我去看看。”江汉一路小跑,返回客房。
西厢这边是五间小客房。逐仑一直在外面,自然不用去问他了;自己的房间已经翻遍了,注射器的影子都没有;小爽和端木都说没看到,李翊已经酩酊大醉了。只能去东厢那边德铭的大客房碰碰运气了。走到房間门口,江汉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少康和德铭的争执声。
“德铭,你要当一辈子鸵鸟吗?逃避有用吗?”
“康少,你觉得我心里很好受吗?自从出了事,我每天都在自责。”
“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那可是一双腿啊!虽然我们之前不认识江汉,可他是端木的发小儿啊!”
“我也很内疚,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也是设计师,你应该明白,没有哪个设计师会希望自己的产品出问题。而且技术鉴定也证明可能是刹车系统有隐患,但是不能肯定啊!或许是她驾驶过程中不小心呢?”
“德铭,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你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小爽在鉴定过程中说了谎,结论不会是这样的。”
江汉真想闯进去,直接质问德铭,可是理智告诉自己,在正面冲突前,应该先找少康和小爽谈一谈,这可能就是小爽口中德铭的小辫子。江汉攥紧了拳头,含着泪默默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收拾得差不多了,逐仑已经哈欠连天,可能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筠萍体贴地说:“赶快回去休息吧,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就好了。”逐仑点点头,径直向房间走去。
“当、当、当……”逐仑走到大门口时,客厅的大座钟敲了十二下。从廊道转向西厢时,一个人影匆匆从端木房间出来,逐仑迷迷糊糊的,也没看清是谁,只见人影一溜烟儿进了江汉的房间。
七 圈套(少康的回忆)
一番争论后,少康难以压住心中的怒火,从大客房摔门而出,径自走到院子里的秋千旁,一个人发呆。正在厨房收拾烤炉的筠萍看到后,向他走去。
“你怎么了?”筠萍问。
“没什么,有时候觉得多少年的朋友突然很陌生,大家都在变。”少康无奈道。
“那我呢?”筠萍面色绯红,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少康。
少康盯着筠萍,思绪一下子回到二十多年前——
不知是福气,还是倒霉,父母给了我一副好皮囊,加上从小擅长唱歌和棒球,从小到大,我身边总是包围着女孩子。可是,我偏偏对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儿视而不见,女孩儿们都觉得我冷傲,用现在的時尚用语,称之为“酷”,但除了柯萍,也全是为了柯萍。那时我读高一,柯萍是我的同桌,一个并不起眼的女孩子。柯萍总是静静的,几乎没有什么人注意她。然而,那天傍晚的一刹那,柯萍低下头,流苏滑落她白净而光滑的额头,我才意识到,宁静是一种怎样的美。此后,我尽可能地多和柯萍接触,要知道,虽然我和她同桌,可是她开口讲话的时候并不多。我每天早上总是第一个到教室,为的就是能多和柯萍相处一会儿;课间的时候,我会装作顺便给柯萍打开水;放学的时候,我会装作顺路陪柯萍走一程;每每过节,我都会在柯萍的桌上留一份精致的小礼物。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柯萍对我不冷不热。
直到有一天籽言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孟晓。孟晓从小和我是同学,从小到大一起参加棒球队的训练,一起得冠军,一起当校草,一起被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包围着。虽然是老相识,可我和孟晓算不上是好朋友,我们的性格大相径庭,他热情似火,我沉默是金。孟晓是柯萍心底的一个秘密,是我心底的一个结。棒球赛场上,一向沉静的柯萍虽然不像孟晓那些疯狂的粉丝们又蹦又跳又狂呼,但是从她专注的眼神里,我读懂了一切,我比赛时,柯萍眼里是绝没有这种神情的。可是柯萍在孟晓的眼里毕竟太平凡了。
我替柯萍不值:“柯萍,你是不是喜欢孟晓?”当我提出这个问题时,柯萍并没有我意想中的惊诧,她一如往常般平静,点了点头。柯萍似乎早就知道我看透了她的心思。“你别傻了,孟晓身边那么多女孩子,你争不过她们!”我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柯萍仍然温婉地说:“可是孟晓和她们也是不可能的,她们都不适合他。”“那又怎么样?你和孟晓更不合适!”我没想到柯萍这么执着。“也许有人更适合你。你真的喜欢我吗?”我拼命地点头。“那你可不可以先帮我一个忙,或许我们能在一起。”在黑夜中看到些许的亮光是怎样的希冀:“说吧。”“去追谭筠萍。”谭筠萍是当时的校花,有很多男生追求她。“追谭筠萍?为什么?”“你先追她,追到之后甩了她,我就做你的女朋友。”我越发莫名其妙:“为什么?你做我的女朋友和谭筠萍有什么关系?你和谭筠萍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你为什么要伤害她?”“谭筠萍从小一切条件都优越,追她的男生数不过来,她却从没有心机,要是不吃一点儿亏,将来会被骗的。我这个好朋友太幼稚了,觉得世上都是好人,我没别的办法。”柯萍就是柯萍,一切都这么独特,包括对朋友的爱。我点头了。
追求谭筠萍对于我来说谈何容易,虽然那么多的女生把我当偶像,可是谭筠萍对于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谭筠萍和柯萍一起读小学,上初中和高中,谭筠萍光芒耀眼,柯萍平凡宁静,可是这么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谭筠萍身边的追求者数不胜数,我这个校草追她也毫无成功的信心。可是答应了柯萍的事,硬着头皮也得干,爱情让人盲目,也让人冲动。
从那天起,我开始真正留意谭筠萍。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女人,简直是一个芭比娃娃的翻版,苗条的身材不失丰满,粉嫩的皮肤如同婴儿,精致的五官中眼睛尤为诱人。虽然美若天仙,可是她一点儿都不骄纵,对谁都很平和,也很热心,但还是免不了女孩儿们妒忌多于羡慕。这样一个无比完美的女孩儿,如果不是先关注柯萍,我也会像其他男孩儿那样为她义无反顾。
虽然我身边总围着不同的女孩儿,可我从没有学过如何讨女孩儿的欢心,更何况是谭筠萍这样的女孩儿。可能很庸俗,但是追女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免俗的事,还得从写情书开始。我的文笔一向不错,只当是写给柯萍:“……你是我一个春天的童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情书一封封寄出,却丝毫没有惊起任何波澜。我试图去找谭筠萍问个明白,可是男人的尊严告诉我不能那样,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想到了籽言。籽言这个女孩子挺有意思,高中入学的第一天,就蹦到我面前对我说:“我喜欢你!”天啊!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直白的女孩子,竟然没有一点儿女孩儿该有的矜持。籽言是个好女孩儿,可绝不是我要的那种女孩儿。
知道我找她,籽言兴奋不已,看得出她特意打扮了。这个有些男孩子气的女孩儿穿起裙子来也是很秀气的,她说:“康少,真不容易,你有事找我?”我不好意思像女孩儿一样打探小道消息,更不好意思让籽言失望,便说:“你和谭筠萍熟吗?”“不会吧,康少,你不是只喜欢柯萍吗?怎么也落入俗套?”籽言就是这样,我说一句话能招出她一火车话。“到底熟不熟?不帮忙算了!”我承认自己有些卑鄙,借籽言对我的好感来要挟她。“要是别人就算了,要说你还真有眼光,我早就说过柯萍没什么好,人不漂亮在其次,关键是心机太重,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谭筠萍不一样,又漂亮,又随和。”“我也觉得谭筠萍比较适合自己,你愿不愿意帮我?”我顺水推舟。“都是我的好朋友,没说的。谭筠萍处处比我强,输给她我心服口服!”
我对谭筠萍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没几天,籽言也有了消息:“我暗中打探了……我说什么好像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你们不合适。”
我仍然不停地给谭筠萍写情书,偶尔也制造一些和她的邂逅,她总是微笑、沉默,和我擦肩而过。情书中“春天的童话”变成了“冬天的神话”。
三年的高中时光竟然在我对谭筠萍不屈不挠的追求中悄悄溜走了,转眼要毕业了,谭筠萍没有追到,我和柯萍自然也没有进展。可是这时候,我对柯萍的渴望已不如当年那么强烈,到最后我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柯萍追求谭筠萍,还是为了谭筠萍追求谭筠萍,只觉得自己和两个女人都没有缘分。
毕业晚会的前一天,孟晓请我吃饭,我对他突如其来的邀请有些诧异。那天孟晓显然喝醉了:“康少,其实我们可能成为很好的哥们儿,都是因为女人!”他说得我有些晕,莫非他知道柯萍钟情于他?“康少,我原以为我们不是一种人,性格不同,品位也不同。我开始以为你喜欢的是柯萍那种女人,我觉得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追求那种女人,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后来发现不是,原来你也喜欢谭筠萍,这才是你应有的品位。”我更有些云里雾里,柯萍是哪种女人?为什么说我也喜欢谭筠萍?便问:“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围城》里的同情兄,我从第一次见到谭筠萍,就喜欢上她了,可是,她对我不来电。”我被孟曉弄得一头雾水,从不承认心有所属的孟晓竟然对谭筠萍情有独钟,难怪他对柯萍视而不见!柯萍——谭筠萍——孟晓,我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柯萍让我追求谭筠萍难道是……为什么心无城府的籽言总对我说柯萍的心机很重?我不愿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我们毕业了,我们各奔东西,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忘不了谭筠萍,这么一个善良而美好的女孩子,被我这个“追求者”和她“最好的朋友”柯萍置于如此恶毒的圈套之中,我庆幸于谭筠萍没有答应我的追求,否则,我将对没有设防的她造成何等的伤害?
本以为可以尘封这段往事,没想到毕业十年后又遇到籽言,更没想到会收到籽言的信——
“康少:你好!毕业十年了,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还是那么帅,我们的青葱岁月仿佛过眼云烟,你还记得谭筠萍吧?我昨天翻出一张她当年送给我的照片,寄给你留个纪念吧。”
照片上的谭筠萍那么美,不仅因为她的身材,她的美貌,还因为她的善良!背面她的留言更让我为当年的行为感到羞愧:“籽言:一直以来,我就觉得亏欠柯萍,我知道她不想生活在我的光环下面,可是作为朋友,她从没抱怨。我应该为她做些什么,少康很适合她,我不应该抢本来属于她的东西。而且,我觉得,我和逐仑从来没有分开过!好友:谭筠萍。”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原本以为谭筠萍一定会落入我和柯萍的圈套,万万没想到,我却深深地陷入了自己设下的圈套,无法自拔!
八 幸福来得太突然
直到一切发生了,少康还没有从回忆中醒过来,看着身边熟睡的筠萍,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少康再没见过筠萍,也从没想到过能和筠萍发生什么,这个美好的女人成了一种记忆。
昨天晚上,在秋千旁,只在恍惚间,筠萍靠近过来,一双大眼睛直视着少康。虽然多少次幻想着亲近这个女人,但是和她近在咫尺时,少康却有些无所适从。这个女人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感觉?她当年不理自己是为了好友柯萍,还是一直没有放下江逐仑?
“少康,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爱的是我,还是柯萍?”
少康没想到筠萍会这么直接地抛出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空气瞬间凝滞,自己和筠萍的呼吸声变得山呼海啸一般。
“筠萍,我……对不起……当年……”少康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感觉到筠萍炽烈的红唇向自己逼近,女神的气息像藤蔓一般缠绕着自己,令他兴奋到窒息。
少康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跟着筠萍回到她的闺房,如何缠绵的,一种真真切切做梦的感觉。
“咿咿呀呀。”筠萍眯着眼睛,小猫一样地伸着懒腰。少康还真没想到,女神竟然有起床气。
“六点半了,我得起来给大家准备早餐了,今天他们要回去了。”说着,筠萍赶紧起床,到卫生间洗漱。少康穿好衣服,跟了过去,从背后环住筠萍纤细的腰肢。
少康跟着筠萍到厨房准备早饭,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他是从来不肯进厨房的,可今天他心甘情愿地劳动,先是帮筠萍准备了餐盘,又在筠萍的指挥下热牛奶、烤面包。
这时,过道里传来逐仑、江汉和端木的对话。
“李翊这个醉鬼,折腾了好久,我一点多才睡觉,困死我了,他倒好,睡得像头死猪,还没醒呢。”端木抱怨道。
“小爽房间的空调外机声音太大了,昨晚哪有那么热?从凌晨两点一直开着空调,估计五点多才关,这女人真是更年期了!”江汉愤愤地说。
“我昨天估计是感冒药起作用了,睡得特别好,今天果然好多了,鼻子通了,都有点儿饿了。”逐仑很高兴自己康复了,说着朝厨房走去。
三个人走到厨房,看到眼前的景象,同时石化。眼前呈现出一对神仙眷侣平淡而温馨的日常,筠萍娴熟地煎鸡蛋,少康笨拙地烤着香肠。
“你们?”端木坏笑。
“你们今天要赶火车,我多不容易,起这么早给你们准备早餐。”筠萍顾左右而言他。
逐仑有些失落,顿时没了胃口,径自走到筠萍旁边,拿了一杯牛奶,心里暗忖,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一旦恋爱了,气息都变了。自己是已婚人士,看到筠萍的感情有了进展,难道不该替她感到高兴吗?
“空心儿穿冲锋衣,康少,给女神展示好身材也不至于这么拼吧!”端木继续调侃。
少康的脸一下子红了,下意识把拉链拉紧。厨房里顿时笑成一片。
楼道那边传来德铭的敲门声:“小爽,你起床了吧?一会儿还要回家呢,别让大家等你,快点儿回房间收拾行李!”
房间里没有回应,德铭继续敲门,有些气急败坏:“懒猪!你聋了吗?”
还是没有回应,倒是隔壁的李翊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一大早儿的,这么吵!”
“都七点多了!今天还要回家呢!这女人,真误事儿!”
“七点多了,还真是喝多了,睡得真沉。”李翊伸了个懒腰,“他们都在哪儿呢?”
端木和逐仑闻声走过来,筠萍、少康和江汉忙着把做好的早餐摆到餐桌上。
小爽的房间里还是没有回应,真不知道她是在和德铭闹脾气,还是睡得太沉了。
九 她睡得太沉了
“端木,你的房间钥匙呢?小爽的门怎么也叫不开,估计还在和我闹别扭呢!”德铭无奈地对端木说。
“昨天和小爽换房间时就把钥匙给她了,我哪能拿着她房间的钥匙。”端木有点儿尴尬地说。
“我有备用钥匙,这就去拿给你们。”筠萍说着向书房走去。
德铭用钥匙拧开小爽房间的锁,推开门,一种闷闷的感觉,他边开窗户边说:“这么闷怎么不开窗户呢?别闹了,快起床吧。”
床上的小爽似乎睡得很踏实,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
“行了,你还没闹够呀,让大家看笑话,我错了还不行吗?有事回家再说。”德铭走到小爽的床前,揭开被子,推了推熟睡的小爽。
小爽没有反应,这么闷的房间,她身上竟没有一丝汗意,这哪里是更年期的小爽!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德铭心中升起,他低下头,看了看睡态安详的小爽,用手指试了试她的鼻息。天啊!小爽已经没了气息,浑身变得冰冷!
“老婆、老婆,你怎么了?醒醒!筠萍、端木,来人啊!”德铭一边拼命地摇着小爽,一边大声呼喊。
众人闻声纷纷跑到小爽的房间。
“怎么了?”看着焦急的德铭,筠萍问。
“她……死了。”德铭看着床上的小爽说。筠萍听后立刻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警察按响了门铃。
“你怎么在这儿?”看到开门的端木,走在最前面的刑警潘帅吃惊地问。
“同学聚会,没想到出这事儿。”端木向潘帅使了个眼色,答道。潘帅心领神会。
在端木的指引下,法医和物证组的人进了小爽的房间。
“发现尸体后,我没让大家动过现场。”端木强调。
警察们开始各忙各的。带队的刑警潘帅对端木说:“是谁报的警?”
端木说:“我报的警,昨天我们几个老同学偶然间聚到一起,来同学谭筠萍家聚会。今天早上,发现同学郑小爽死在床上。”
“我们能见见主人吗?”潘帅问。
“她看到死者的尸体后吓坏了,晕了过去,现在在房间休息,我带你们过去。”
一行人走到筠萍的房间。筠萍虚弱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少康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看到警察,筠萍吃力地坐起身来。
“不好意思,谭小姐,打扰了,循例我们得问你几个问题。”潘帅礼貌地说。
筠萍点了点头。
“这是你家?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是的,是我家,小爽是我高中同学,她是我最好的姐妹……”话没说完,筠萍便呜咽起来。
“你们为什么聚会?”
“昨天,我和同学江逐仑约了见面。到了中午,端木舟打来电话,说他和小爽他们来北京办事,顺道来看我,我们大家之前都是同学,好多年没见过了,就说择日不如撞日,到我的小院兒来聚一聚,没想到……”筠萍掩面而泣。
“警官,筠萍的状态不好,能不能让她先休息?”少康心疼地抱着筠萍,问警察。
“好吧,谭小姐,你先休息,我现在去和其他人谈谈。刚才你们说,死者的丈夫也在这儿?”
“是的,我去叫他。”端木说。
“好的。小周,你让其他人都到客厅里去等,不要离开。”潘帅向旁边的助手吩咐道,又转向筠萍,“谭小姐,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书房吗?”
“当然可以,少康,你带警官去吧,我没事儿了,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少康安顿好筠萍后,带着潘帅向书房走去。
十 一日夫妻百日恩(德铭的供词)
乔德铭局促地坐在潘帅和小周的面前,双手不停地揪自己的裤子,从他的神情中流露出的紧张远比伤心要多。
“虽然我们常常吵架,可是小爽是个好太太、好助手,我们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没有杀她!”还没等潘帅开始询问,乔德铭就迫不及待地说。
“我们现在只是循例调查,每个在场的人都有嫌疑。”潘帅说道,“说一说事情经过吧。”
乔德铭舔了舔嘴唇,回忆道:“昨天早上,我和太太郑小爽,同学端木舟、李翊一起来北京办事,同行的还有江汉。中午,我们办完事,端木舟说好久没见谭筠萍了,要不要来看她。我们都同意,就约了谭筠萍。后来,同事文少康打来电话说找我和小爽有事,我们就把他也约过来了,因为文少康也是我们的同学。再后来,谭筠萍和江逐仑就一起开车把我们接到这儿来了。晚上,我们在院子里烧烤,除了江逐仑感冒了没喝酒,剩下的人都喝酒了,李翊还喝醉了。十一点吃完饭后,我太太说想换个房间,不想和我住。因为李翊喝多了,端木舟要照顾他,就让小爽睡他的房间了。然后我们就都回房睡觉了。今天早上七点多,大家都起床了,只有小爽没有起床。我想今天要回家,怕她耽误大家的时间,就去敲她的房门叫她起床。可是怎么敲都没有回应,房门又锁着,我就找谭筠萍拿了备用钥匙开了门,进门后发现小爽死在床上。”
“你太太为什么要换房间?”小周问。
“昨天吃晚饭时,我们俩吵了一架。”
“为什么吵架?”
“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们结婚时间久了,磕磕绊绊是难免的。”
“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值得当着老同学的面儿吵架?”
“我老婆更年期,脾气怪得很!”
“详细说一说在场人的关系。”
“我和我太太、谭筠萍、端木舟、李翊、江逐仑、文少康是高中同学,江逐仑、江汉、端木舟是发小儿。”
“在场的人里,有谁和郑小爽有仇吗?”
“小爽这人平时心直口快,难免得罪人。”
“比如呢?”
“这两年,小爽想多挣点儿钱,开拓了一下生意的领域,拓展到了李翊所在的医疗器械公司的业务,是赚到了一点儿钱,可结果影响到了李翊的业绩。我早就劝过她,我们不缺钱,没必要这么拼。都是老同学,面子过不去,可她不听啊。”
“郑小爽和李翊当众起过冲突吗?”
“那倒没有,只是李翊总是旁敲侧击地讽刺小爽赚钱黑了心。小爽就当没听见。”
“郑小爽和你当众吵架让你很没面子吧?”
“嗯,不过习惯了。”
“昨天有什么反常的事儿发生吗?”
“反常?没有啊。哦,对了,小爽在晚饭前说自己长智齿了,之前没听她提过。”
“你太太平时和你交流多吗?”
“老夫老妻了,哪有那么多交流。平时除了孩子的事,我们不怎么多说话,免得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她又发脾气。”
“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你太太是什么时间?”
“饭后她回到我们的房间拿了睡衣就去端木的房间了,大约十一点半吧。”
“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在房里睡觉。”
“一个人?”
“嗯,小爽去了端木的房间睡,我房里就我一个人。警官,烦归烦,可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而且还有儿子呀,你们不会怀疑我吧?我发誓,我真的没杀我太太!”
“昨晚你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了吗?”
“没有。我住在东厢,他们都在西厢。”
十一 人心不足蛇吞象(李翊的供词)
李翊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潘帅和小周:“警官,我昨天喝醉了,不记得了。”
“别紧张,我们循例调查,每个在场的人员都要谈话。”小周说。
在李翊又一次陈述了在场人员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整个事情的大体经过之后,潘帅单刀直入:“你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
“是的,我是佳康公司的大区经理,负责济南地区的销售业务。”
“待遇还不错吧?”
“前几年还好,近两年生意不好做啊,竞争太激烈。”
“你和死者有业务上的往来吗?”
“没有,她是做汽车行业的,我是做医疗器械的,我们不是一个领域。”李翊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
“公务以外的往来呢?”
“公务上都没有往来,就更别提公务以外了。”
“是吗?你好好想想,我指的是……生意上的竞争。也许不是正当渠道。”
李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去年下半年开始,我的业绩开始下滑,经过调查,我发现有人在抢我的生意。没想到是郑小爽。她通过个人的关系联系上青岛大区的经理,把他介绍给我的客户,通过降价一个百分点,把我的生意抢走,郑小爽挣的就是中间的介绍费。”
“这么说,郑小爽干的是中介的活儿,抢了你的生意。你恨透了她吧?”小周插话。
“是挺生气的,这女人并不缺钱,可是她从小就有这毛病,喜欢耍小聪明,占小便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是,我不至于为了生意杀了她,不值得!”
“她爱占小便宜,耍小聪明?比如呢?”
“上學的时候,她成绩很好,可是人品却不敢恭维,总喜欢抓住别人的小辫子,以向班主任告状为要挟,勒索对方。而且……”李翊突然掩口。
“而且什么?”
“郑小爽和乔德铭是我们那一届唯一一对成功的恋人。当时,乔德铭是学生会主席,很多女生喜欢他。我们班上就有一个,学习好,长得也漂亮,乔德铭对她也有点儿好感,但是那层窗户纸没被捅破。那女生把心事告诉了郑小爽,郑小爽装作去当红娘,可是她却和乔德铭说了很多那女生的坏话,乔德铭便不再理那女生了。郑小爽对乔德铭穷追猛打两年,才把他追到手,两人还考了同一所大学,然后,郑小爽怀孕了,两人便结婚了。乔德铭就这么被郑小爽吃定了。”
“乔德铭和郑小爽感情怎么样?”
“具体怎么样不太清楚。都是老夫老妻了,要如胶似漆也不可能了,何况当年是郑小爽连哄带骗追到乔德铭的。不过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小打小闹少不了,但也没有到离婚的地步。”
“昨天吃饭时,乔德铭和郑小爽发生过口角?”
“德铭发牢骚,说小爽的不是,小爽嗔怪德铭看不上自己人老珠黄了,还说要不是德铭的小辫子抓在她手里,德铭早就把她甩了。”
“小辫子?指什么?”
“这是他们夫妻俩的事儿,我不知道。”
“昨天还有什么反常的事儿发生?”
“反常?我想想,昨天饭前大家聊天,江汉提起他老婆出车祸后截肢了,他老婆因此还差点儿自杀。”
“车祸?具体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江汉给他老婆买了一辆车,结果出车祸了。具体的情况端木应该知道,他和江汉是发小儿。”
“郑小爽长智齿了?”
“吃饭前,她一反常态,不怎么说话,好像有心事,德铭说她更年期,她说自己长智齿了,还和筠萍说起长智齿有多痛苦。”
“谭筠萍也长智齿了?”
“高中时,谭筠萍长智齿,折腾了好久,当时全校都知道,因为校花的美脸肿了。”
“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郑小爽是什么时候?”
“吃饭时,不过我喝醉了,记不清时间了。”
“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我昨晚喝多了,断片儿了,什么都不记得,醒来时就早上七点多了,端木舟在我房间和我一起睡的,你们可以问他。”
十二 失而复得的注射器
“头儿,你说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李翊离开后,小周问潘帅。
“这是个老油条,干销售的,最擅长保护自己,他可能有所隐瞒,但是,我觉得他没有撒谎。”
“我觉得也是。”
法医文静敲门走了进来:“潘队,经过尸检,死者身上无明显外伤,只有手腕处有一个注射针孔,经过解剖,是胰岛素注射过量导致长时间休克死亡。”
“胰岛素?”
“对,胰岛素对于糖尿病人来说是药物,可对于正常人来说,服用过量是剧毒,可以使血糖急剧下降,导致休克,严重会致死。经过化验,死者没有糖尿病史,她体内的胰岛素严重超标。”
“死亡时间呢?”
“根据肝温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今天零点。”
“好的,谢谢。”
文静出去后,物证鉴定员张瑾走了进来:“潘队,凶手很狡猾,在案发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可疑的指纹和鞋印,只有端木舟和郑小爽的,他们两人先后住在那房间,理应留下指纹和鞋印。我们在客厅的大盆栽里发现了这支注射器,据询问,江汉丢了一支注射器,他是糖尿病患者,每天都要用。昨天晚饭前他用那支注射器打过胰岛素,饭后找不到了。经过提取,发现这支注射器上面有两个人的指纹,分别是谭筠萍和江汉的。里面的物质还在化验中。”
“另外,我们在文少康房间的床下找到这个。”说着,张瑾递过来一件男士T恤,领口有一处模糊的红色印渍,看上去像是洗不掉,“上面的痕迹经过化验是YSL的口红印,奇怪的是外面附着了一层防水隔离霜,所以洗不掉了。里面的物质也在化验中。”
潘帅若有所思,张瑾接着说:“我们来的时候刚好环卫工人来收垃圾,我们搜了一下,发现了这个。”
“舒乐安定?”潘帅道,“死者体内测出有安眠药吗?”
“没有,说明这个药没有用在死者身上,但是不知道用在谁身上了。我已经通知了法医组,给每个人做检查,测一下体内有无安眠药成分。还有,这个,在厨房的炉灶里找到的。”说着,张瑾递过来一块烧焦的塑料,“初步检查是塑料瓶残骸,我们会做进一步检测。”
“好的,辛苦了。”
张瑾出去后,潘帅陷入了沉思。小周问道:“潘队,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先问她?”
“不,根据现有的证据,我想我该先问问江汉和文少康了,等谭筠萍休息好了,再好好问问她。”
“你是说,他们三个人嫌疑最大?”
“这个,目前我不敢肯定,但是,至少他们三人都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好,我去叫江漢。”
十三 该来的,早晚会来
(江汉的供词)
小周去客厅时经过洗手间,她从里面传出来的窃窃私语中感觉到一股凝重,于是停住脚步。
“德铭,我早就提醒你了,人在做,天在看,该来的,早晚会来。”
“康少,你的意思是……江汉?”
“你就没有想过,小爽是替你死的?”
“江汉怎么知道的?是你?”
“我什么都没说过,可是,纸里是包不住火的。”
里面传来水声,小周赶紧朝客厅走去。
端木舟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李翊焦躁地踱来踱去,江逐仑站在窗边沉思,感觉有心事,江汉坐在端木舟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
“江先生,你跟我来一下。”
江汉一惊,似乎刚才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哦,好的。”
潘帅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江汉,他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愤怒。于是,潘帅平静地和他交流,尽管他对昨天的经过和几个人的关系陈述得十分啰唆,潘帅却始终没有打断他。一直到他停住,潘帅才问:“这个是你的吗?”说着,亮出物证袋里的注射器。
江汉看见注射器后,先是一惊,但却没有慌,很快便坦然地回答:“是的,我有糖尿病,每顿饭前都要打胰岛素。”
“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这支注射器是什么时间?”
“昨天晚饭前,我在院子里打过,然后就顺手放在一边,后来吃饭时喝了不少酒,有点儿晕,没留意,饭后就找不到了。”
“其他人都知道你有糖尿病吗?”
“知道,昨天饭前我打胰岛素时,他们都看见了,还拿我的病开玩笑,说是富贵病,还参观了我的注射器,筠萍还说跟吸毒似的。”
“这么说,谭筠萍动过这支注射器?”
“是的,她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
潘帅和小周迅速对视了一眼。
“有谁知道你找不到注射器了?”
“谭筠萍、江逐仑、端木舟,还有郑小爽。我昨晚发现注射器不见后,先是去院子里面找。当时大家都回房间了,就剩谭筠萍和江逐仑还在那儿收拾,我问他们有没有见到我的注射器,他们说没有。然后我又到各房间去找,李翊喝醉了,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端木舟和郑小爽都说没见到。”
“你没有问过文少康和乔德铭吗?”
“嗯,没有。”
“为什么不问他们?”
江汉一阵沉默。
“为什么?”潘帅又问。
“我本来是要去问他们的,可是走到门口,听见他们在吵架,就没进去。”
“他们在吵什么?”
“我没仔细听,听到他们在吵,我就回房间了。”
“是吗?他们吵架的内容,你不感兴趣?”
江汉攥紧了拳头:“不知道什么内容,我只知道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好吧,听说你老婆的身体不太好?”
“她截肢了。”
“能说说是什么原因吗?”
“我和我老婆结婚十年了,我一直是个碌碌无为的人,她也没跟我享过什么福,我一直觉得很亏欠她。两年前,我老婆过生日,我攒了点儿钱给她买了一辆车作为生日礼物,她特别高兴。可是,一个星期后,她开车出门,出了车祸,双腿截肢了。”说着,江汉用双手抱住了头。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当时的车祸责任是怎么认定的?”
“我老婆的车是因为刹车失灵撞到路边的大树后翻下山坡的,所以没有肇事方,认定是自己的责任。”
“有没有想过是车的问题?”
“想过,也申请鉴定过,结论是车子出厂时各项指标合格,是我们购买后的使用不当导致刹车失灵,厂家没有责任。”
“你买的是哪个厂家的车?”
“大黄蜂公司。”
“乔德铭、郑小爽和文少康所在的公司?”
“对。”
“你没有托他们打听过这事儿吗?”
“我只是和他们的同学端木、逐仑是发小儿,和他们不太熟,不方便打听。”
“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你在哪儿?”
“在房间睡觉。”
“一个人?”
“对。”
“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郑小爽是什么时间?”
“晚饭后大家都回房间休息了,我找不到注射器,去她房间问,大概不到十一点半吧。”
“你昨晚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了吗?”
“楼道里很安静,没有什么响动,就是郑小爽房间的空调外机噪音太大了,我在她隔壁,吵得我一直没睡好,直到凌晨五点左右才关上。这女人真的像她老公说的是更年期,昨天晚上一点儿也不热,还至于开这么久的空调吗!”
“昨天吃晚饭时,郑小爽说自己长智齿了?”潘帅突然换了个话题。
“嗯,开饭前她闷闷不乐,后来大家问她怎么了,她说长智齿了,后来他们又说起谭筠萍长智齿的事儿。”
十四 隐藏的幸福(少康的供词)
“頭儿,你觉得是他吗?”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不过他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你是说,他老婆的腿和郑小爽有关?”
“不错,丫头,有长进!”
一分钟后,文少康走进书房,他明显比刚才那几位保养得好,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是同龄人。只是他的打扮有点儿奇怪,上身只穿了一件冲锋衣,难道这是新潮流?
“文先生,请坐。循例我们需要和昨天在场的每个人谈一谈。”
从文少康简短但条理清晰的叙述中,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逻辑思维十分清晰的人,潘帅觉得,如果他想隐瞒什么,必定滴水不漏。
“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文少康觉得这句话有些突兀,脸颊微微泛红:“谢谢。”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准确地说,从昨晚,不,应该是今天凌晨开始的。”
“听乔德铭说,你昨天不是和他们一起出发来看谭筠萍的。”
“我昨天找乔德铭有事儿,打电话的过程中得知他和郑小爽要来看谭筠萍,我就提出和他们一起过来,我也很想见筠萍。”
“你和谭筠萍平时联系多吗?”
“毕业后就没联系过,昨天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她。”
“那你们可真是一拍即合。”
“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多年,我从上高中时就开始追她。”文少康开始讲他和谭筠萍的故事。
“那么,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你在哪儿?”
“院子里,秋千旁边。”
“一个人?”
“开始是一个人,过了几分钟,筠萍过来了。然后,我们就……”
“这一夜你们一直在一起?”
“嗯。”文少康有点儿不好意思。
“昨晚你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声响吗?”
“没有,昨晚睡得特别沉。”
“可以理解。”潘帅坏坏地笑了笑,同时拿起一个物证袋递给文少康,“这件T恤是你的吗?”
“是的。”文少康的脸又红了,“脏了。”
“所以你空心儿穿冲锋衣,真够酷的。”小周笑道。
“筠萍说,让他们看到会不好意思,我们都这把年纪了。”
“所以你把它藏到了床下?”
“嗯。”文少康有点儿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一个人到院子里发呆?”
“心情不好。”
“为什么?”
“说不清楚。”
“是因为你昨天和乔德铭吵架了吧?”
“你要不问,我本不想多说,我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是为了江汉的事儿。”
“说说具体情况。”
“我和乔德铭、郑小爽是同事,他俩在青岛分公司,我在北京总部。我和乔德铭是汽车设计师,郑小爽是他的助手。两年前,乔德铭设计的一款汽车上市了,江汉买了一辆送给了他老婆,他老婆在驾驶的过程中出了事故,双腿截肢了。后来江汉怀疑车子质量有问题,申请过鉴定。郑小爽出具了相关的数据,最终证明车子出厂时一切指标正常,是用户使用过程中的不当行为导致了刹车失灵。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就暗中查了一下,乔德铭的设计确实有问题,这款车是为男士设计的,所以刹车踏板的受力是按照男人的一般体重进行计算的,而江汉的老婆很瘦,所以在踩刹车踏板时力度不够。车子在做宣传时虽然打出了‘成功男士的选择的广告,可是产品说明中并没有强调女人不可以驾驶。所以江汉的老婆截肢,乔德铭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而郑小爽在出具数据时作了假,让她老公逃避了责任。据说为了这件事,乔德铭才一直和郑小爽维持婚姻关系。我觉得纸里包不住火,想找乔德铭谈谈,让他承担应负的责任。他不同意,我们就吵了几句。等等,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吵架的?有人听到了?”
“你们吵架时江汉在门外。”
“这么说,他知道了?”
“他说没听到具体内容,到底听没听到,我们也不清楚。昨天晚饭时,乔德铭和郑小爽发生口角了?”
“是的,郑小爽闷闷不乐,乔德铭怪她更年期,郑小爽说自己长智齿了。”
“谭筠萍高中时长过智齿?”
“对,当时折腾了好久,全校都知道。”
“你昨天见过江汉的注射器吗?”
“饭前他打胰岛素,大家都看到了。”
“饭后,你见过那支注射器吗?”
“没留意。”
“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郑小爽是几点钟?”
“就是吃饭的时候,晚餐后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了,就再没见过她。晚餐结束应该是快十一点吧。”
文少康出门之后,潘帅和小周相视而笑,异口同声:“他说的是真话,只是目前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潘帅若有所思,“空调,对,就是空调,如果郑小爽房间里的空调一直开到凌晨五点,那么会不会对她的尸溫造成影响呢?小周,你快去通知法医。”
十五 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
(逐仑的供词)
江逐仑心事重重地走进书房,径直坐在书桌前,没等潘帅开口,就抢先道:“警官,我觉得从昨天起就怪怪的,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
“江先生,别急,你慢慢说。”小周给他倒了一杯水。
江逐仑从他和谭筠萍的关系讲到文少康和谭筠萍的关系,又讲到江汉和谭筠萍的关系。
小周感慨道:“美女就是不一样。”
潘帅打断她,转向逐仑:“江先生,说说昨天的经过吧。”
江逐仑从他和谭筠萍的约会讲到大家的意外聚会,又讲到昨天晚餐时的情况。
“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你在哪儿?”
“十二点整,我帮筠萍收拾完院子里的餐桌,回房间睡觉。昨天我感冒了,筠萍给我拿了感冒药吃,特别困,迷迷糊糊的。”
“那你怎么还这么肯定当时是十二点整?”
“我穿过客厅时,座钟敲了十二下。”
“你昨晚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响动吗?”
“昨晚吃了感冒药睡得特别沉,晚上什么也没听见,今天早上起床之后感冒竟然好了。哦,对了,我昨天回房间时,看到一个人影从端木的房间出来,就是小爽睡觉的房间,然后进了江汉的房间。”
“看清是谁了吗?”
“当时困得不行了,没看清楚,只记得是个男人,急匆匆的。”
“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郑小爽是什么时间?”
“就是在饭桌上,晚饭不到十一点就结束了,然后他们都回房间了,我和筠萍留下来收拾,后来江汉来找注射器。”
“文少康和谭筠萍的关系,你怎么看?”
“祝福他们呗。说实话,刚知道他俩在一起了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可是,我是有家的人,我不可能给筠萍一个家,我已经耽误她这么久了。只是,我之前从来没听她说过对文少康有意思,可能他们需要互相取暖吧。”江逐仑酸酸地说。
“江汉的老婆发生车祸的事儿你知道吗?”
“昨天听说的,我们虽然是发小儿,但是也有二十多年没有联系了。说实话,我虽然和筠萍他们是高中同学,但是高中没毕业我就没念书了,和他们都没有什么联系,除了和端木见过几次,筠萍则是通过QQ和微信联系的。我和文少康、乔德铭就没怎么打过交道。”
“昨天晚上江汉的注射器找不到了?”
“嗯,当时我和筠萍在院子里面收拾,江汉急匆匆地跑出来,说注射器不见了,在院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还去各个房间找过。”
“你最后一次见到那支注射器是什么时候?”
“晚饭前,江汉打胰岛素时看到的,吃饭时我还拿过来看了看,然后就没留意了。”
“江先生,你觉得昨晚哪里不对劲儿呢?”
“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怪怪的,端木他们说是因为筠萍和少康在一起我吃醋了,可是我从昨天见到筠萍开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怪怪的。”
“好吧,你想起什么随时通知我们。”
十六 心中的刺和疗伤的药
(筠萍的供词)
卧室里,谭筠萍虚弱地靠在床上:“警官,案子有进展了吗?”
潘帅道:“我们还在循例调查,谭小姐,请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好的。”筠萍顺从地点了点头。她陈述了从见到江逐仑一直到发现郑小爽尸体的全部过程。
“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郑小爽是什么时间?”
“晚饭结束时大约是十一点,小爽他们都回房间休息了,只有逐仑留下来陪我收拾院子。之后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就再没有见过小爽。”
“你起床是几点钟?”
“早上六点半醒的,洗漱完了去厨房七点多了。”
“你和江逐仑收拾院子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江汉跑回来,说他的注射器不见了,问我们看到没有,找了一会儿没找到,然后他就去各个房间找了,也不知道后来找到没有。”
“你见过江汉的注射器吗?”
“见过,饭前他打胰岛素来着,我们都看见了。那支注射器找到了吗?”
潘帅把物证袋递给谭筠萍,问:“你看到的是这支注射器吗?”
“说不好,我也没仔细看,注射器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
“你不是拿着江汉的注射器摆弄了好久吗?”
“啊?”筠萍的脸色有些苍白,“记不得了。”
“你的指纹记得。”
“哦。”筠萍很是尴尬,“我想起来了,我看到江汉打胰岛素,觉得新鲜,就看了看。”
“江逐仑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快十二点了吧,我们收拾了将近一个小时,昨天晚上我们在院子里面烧烤,东西很多。”
“江逐仑昨天吃过你给他的感冒药吗?”
“嗯,我昨天和他吃午饭时发现他感冒得厉害,晚上就给了他两粒感冒药吃。”
“江逐仑走后,你做了什么?”
“我去厨房把围裙放好,然后看到少康站在秋千旁边发呆,就去和他聊了一会儿。”
“然后呢?”
筠萍的脸色变得绯红:“然后……该发生的就发生了,我们……”
“你们之后一直在一起?”
“嗯。”
“这个唇印是你的?”潘帅拿起文少康的T恤问。
筠萍的脸红得像个苹果:“嗯。怕大家看见了尴尬,我就让少康把它藏在他房间的床下了。”
“你肯定文少康一直跟你在一起没离开过吗?”
“嗯,我睡觉很轻,有一点儿动静就能把我吵醒。”
“昨天吃晚饭时,乔德铭和郑小爽发生口角了吗?”
“是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夫妻间的吵架。”
“郑小爽长智齿了?”
谭筠萍迟疑了一下:“嗯,小爽为这个很不开心,德铭也不体谅她。”
“你也长过智齿吗?”
“嗯,高中时长的,特别痛苦,全校都知道。”
“郑小爽和其他人有矛盾吗?”
“这我可说不好,上学时没有,后来我好久没见过他们了,都是通过电话联系,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我就知道少康、小爽和德铭是同事,但是少康在北京,他俩在青岛。”
“郑小爽和李翊有业务往来吗?”
“不知道,不过他们两人不是同行。”
“江汉老婆截肢的事你清楚吗?”
“昨天吃饭时才听他们说的,之前不知道,我和江汉不熟,这里面只有他不是我的同学。”
“据说他也追求过你吧?”小周八卦道。
“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江汉是逐仑和端木的发小儿,有一次他来学校找他们,我们见过一面。后来江汉托端木和我说的那个事儿,我没答应。我当时是逐仑的女朋友。”
小周难以抑制好奇心:“你能说说你和江逐仑还有文少康之间的事儿吗?”
筠萍回忆着当年的种种:“那时候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和逐仑分开,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说着说着筠萍的眼圈红了,“对不起。我太啰唆了。”
“你还爱着江逐仑,对吗?”
筠萍沉默。
“你爱文少康吗?”
“女人一生中会遇到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你爱的人是心头的那根刺,一旦扎进去就很难拔出来,即使拔出来也会留下伤痕。爱你的人是疗伤的药,他能安抚你的创伤,但是永远都无法抚平创伤。”筠萍意味深长地看着窗外,眼神变得空洞无比。
十七 我信任你(端木舟的供词)
端木舟从门口走进来时,潘帅和小周根本没有注意到。端木舟一拳打在潘帅的肩膀上。小周看到后气愤地冲到端木舟面前说:“你敢袭警!”
端木舟和潘帅相视而笑,两人拥抱在一起。“兄弟,这些年你受苦了!”潘帅有些激动。
“這卧底可真不是好当的啊!”
小周瞠目结舌:“你是……卧底?”
潘帅郑重地说:“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的领导,端木舟队长。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个副队长可以少操点儿心了。”
“队长好,不好意思。”小周抱歉地说。
“这不怪你,我在队里时,估计你还是学生呢。”
“不过,端木,因为你这次属于当事人,所以按照程序不能正式参与案件调查,我想,正好你可以在暗中帮我们。”
“你就这么肯定我和这案子无关?”
“兄弟,我们在一起出生入死,不相信你我还能信谁?刚才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隐瞒,你也帮我分析分析。”
端木舟从他给谭筠萍打电话说起,直到发现郑小爽的尸体。“我现在能整理出来的就这些,你觉得遗漏了什么可以提醒我。”
“就是说,你们这次聚会并不是事先安排的,而是碰巧?”
“对,我们来北京办事,实际上我是来报到,他们来办业务,想顺便看看筠萍。正巧逐仑在筠萍那儿,后来康少又找小爽和德铭有事儿,就都赶到一块儿了,择日不如撞日,便到筠萍的小院儿聚会了。”
“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郑小爽是几点?”
“快十一点了,当时吃完饭大家都累了,就回房间了,李翊喝醉了,我陪他回房间睡的。小爽和德铭吵架,要换房间,我就让小爽睡我的房间了。”
“李翊整晚没有离开房间吗?”
“没有,他睡得很死。可是我离开过房间。”
“几点?”
“凌晨五点左右,我有点儿口渴,想找点儿热水喝。这几年当卧底,胃熬坏了,不能喝凉的,卧室里只有冰镇矿泉水。我到厨房打了热水喝,出来时远远看见有人进了康少的房间,离得太远,看不清脸,但是我肯定是个女人,而且从身材上看应该不是小爽,是筠萍。”
“谭筠萍凌晨五点钟去了文少康的房间?她看见你了吗?”
“应该没有。可能是她当时有点儿着急,没往这边看。筠萍做了近视眼手术,现在视力很好,正常情况下,应该能看到我。”
“谭筠萍原来是近视眼?”
“上学的时候是,因为眼睛大还戴不了隐形眼镜。现在不戴眼镜了,她说是做了手术。”
“李翊和郑小爽有冲突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就听李翊指桑骂槐地说小爽贪心,把生意做到他那儿去了。”
“郑小爽和她丈夫关系怎么样?”
“上学的时候,德铭是学生会主席,很受女生欢迎,是小爽主动追求的德铭,还使了点儿小伎俩。不过都是小孩子的把戏。结婚时间久了,德铭开始嫌弃小爽,两人总是吵架。”
“昨天也吵了?”
“嗯,一直别别扭扭的,说话夹枪带棒的。”
“比如呢?”
“德铭埋怨小爽更年期,神经兮兮。小爽说自己只是长智齿了,不是更年期,是德铭嫌弃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抓住他的小辫子,他可能早就提出离婚了。”
“好像大家都对智齿很敏感啊?”
“是的,筠萍高中时长过智齿,特别痛苦,折腾了好一阵子。筠萍是校花,所以大家都比较关注。”
“嗯,江汉老婆截肢的事儿,你清楚吗?”
端木舟给出的说法和江汉如出一辙。
“江汉的注射器都有谁碰过?”
“谭筠萍、江逐仑、李翊,我看见他们都碰过。饭前筠萍摆弄了那支注射器半天,吃饭时,逐仑和李翊也看过。”
“吃饭过程中,有人离开过餐桌吗?”
“筠萍、逐仑和小爽都离开过。我们聊天时提到了筠萍和逐仑那段往事,筠萍就倒了杯酒,一个人到秋千那边去了,估计是心里不好受,逐仑也跟了过去。他们俩在那边待了有半个多小时,小爽过去找他们,三个人一起回来的。”
“江逐仑和李翊是什么时候接触的注射器?”
“李翊是在筠萍和逐仑去荡秋千时看的,逐仑是在开饭之前吧。”
“江逐仑看注射器时,谭筠萍在干什么?”
“去厨房拿果汁了。”
“难怪!”潘帅会心一笑。
“怎么?”端木问。
“这个美女可不简单啊!”
“你的意思是?筠萍?”
“现在下结论还有些早,我还有几件事没弄清楚,不过至少她撒谎了。端木,据你所知,谭筠萍和郑小爽的关系怎么样?”
“她俩上学时关系特别好,还有一个叫柯萍的,也是筠萍的好朋友,三个人天天粘在一起。但事实上,小爽和柯萍谁也看不惯谁,筠萍夹在中间也不容易。”
“这个柯萍现在和你们还有联系吗?”
“高中时,柯萍先是出国当了半年交换生,毕业后直接出国了,之后再没见过。我们这些人里除了康少和筠萍,别人都不会和她有联系,那个女生不合群。”
“文少康?”
“是的,文少康最初一直追求柯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追筠萍了,追了好久也没追上。毕业后断了联系,昨天见到,忽然间来了电。”
“你怎么看谭筠萍、文少康和江逐仑的关系?”
“其实,这个得问当事人。逐仑开始的时候追筠萍追得特别苦,好不容易追上了,可是因为很多客观原因,两人的关系不了了之了。”
“能具体点儿吗?”
“逐仑的成绩越来越不好,最后辍学了,而且身体还不好,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筠萍,就选择了放弃,筠萍特别痛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找逐仑当面说清楚。后来逐仑谈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结了两次婚,可是筠萍一直单身。”
“你的意思是谭筠萍一直放不下江逐仑?”
“我觉得是的,可是昨天见他俩之间感觉怪怪的,总觉得不自然。而且筠萍怎么会见了康少就……”
“端木,根据现在的线索,我有几点弄不明白。”潘帅先是和端木舟详细地阐述了現有的证据,接着说,“昨天谁吃了安眠药?文少康T恤领口的口红印上为什么有隔离霜?江汉的注射器上为什么只有他和谭筠萍的指纹?郑小爽的真实死亡时间是几点?谭筠萍凌晨五点去文少康的房间干什么?为什么她和文少康要隐瞒这件事?江汉去郑小爽的房间做了什么?他到底清不清楚事故的真相?烧焦的残骸是什么?江逐仑说的怪怪的是指什么?这些还得咱们一起努力查清楚。”
“嗯,我私下会查的。”
十八 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这时候,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物证组的张瑾走了进来:“潘队,新的鉴定报告出来了。”说着,递过来一份报告。潘帅看了看,示意张瑾离开。
“端木,你来看,注射器上有两个人的指纹,分别是江汉和谭筠萍的,江汉的指纹有很多组,均为右手拇指,在尾部的助推器上,谭筠萍的指纹只有一组,是右手拇指和食指,在针筒前端。”
二人对视了一下,露出会心的笑容。
潘帅接着说:“文少康T恤领口的唇印中含有两种异常物质,一种是防水隔离霜,另一种是安眠药。”
端木恍然大悟:“难怪康少昨晚睡得那么熟。可是筠萍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潘帅说,“端木,我希望你帮我两个忙,一是去打听一下江汉是不是知道了郑小爽和乔德铭与他老婆截肢有关;二是了解一下江逐仑到底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我要去找李翊和江逐仑核实一下注射器的事儿。”
端木比画了个“OK”的手势,出了门。
“头儿,你就这么信任他?他当卧底这么多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小周有些担心。
“你有共过生死的朋友吗?如果有,你就会明白这种信任!”潘帅笃定地说。
晚上,江汉坐在端木对面,面色铁青:“端木,我当你是朋友,你怎么能够怀疑我?没错,我昨天无意中听到乔德铭和文少康的对话,乔德铭的失误造成了我老婆的截肢,还不愿意承担责任,郑小爽为了帮他脱身撒了谎。我确实恨他们。昨天我甚至想冲进去揍乔德铭一顿,可是理智告诉我要先弄清楚情况,于是我去找了郑小爽,我以为她会有一点儿良知,没想到这个自私的女人矢口否认。我真的想杀了她,可是想到我老婆和孩子还需要我照顾,不能为了这种人搭上自己的下半辈子,所以我没有动手。”
“江汉,我相信你!时间不早了,休息吧。”端木没再多说,走出了房间。
卧室里,筠萍一下子扑到少康怀里:“你爱我吗?”
“宝贝儿,天知道我有多爱你!”
“警察怀疑我了,小爽是被注射了过量的胰岛素才死的,用的是江汉的注射器,我碰过那个注射器,上面肯定有我的指纹,他们一定会怀疑我杀了小爽!”筠萍呜咽起来,“我没有杀小爽,我怎么会杀了她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情绪激动的筠萍晕倒在了少康的怀里。少康心疼地把她抱到床上,抚摸着她的头。
逐仑急匆匆地找到端木舟:“端木,有件事儿我要问你。”
“你别急,慢慢说。”
“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谈,可以吗?”
端木把逐仑带到自己的房间,问:“怎么了?”
“端木,筠萍什么时候长的智齿?”
“高中时啊,你不知道吗?也是,那时候你和小婷在交往。”
逐仑陷入了沉思,良久后开口:“端木,从昨天我见到筠萍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现在终于明白了。”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还没整理好的思绪一股脑儿地倒给端木,接着,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端木,“哥们儿,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之前当过警察,我对你的信任超过今天来的那两个警察,这个我一直带在身上,给你,你一定要帮我找出真相。”逐仑趴在端木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颓丧地出了门。端木立刻拿着手里的荷包去找潘帅。
潘帅正在文少康的房间里,端木一下子就注意到靠墙的书架被推到两边,透过中间的一扇隐形门,昨晚郑小爽住的房间惊现在眼前。
筠萍呆呆地坐在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整个人毫无生气。尽管少康不停地安慰她,但是无济于事。清脆的敲门声使得她一惊,小周捂着肚子走了进来:“谭小姐,不好意思,能借你房间的卫生间用一下吗?客卫里面有人,我有点儿闹肚子。”
“当然可以,请自便。”
五分钟后,小周谢过筠萍,走出了房间。
潘帅接过小周递过来的东西,冲端木点了点头:“刚才法医那边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郑小爽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另外在炉灶里面发现的烧焦的东西是个塑料瓶,上面有残存的漱口水成分。”
端木有点儿激动:“是治智齿专用的?”
潘帅点点头:“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十九 聪明反被聪明误
次日早上,张瑾送来了最新的报告,潘帅看过之后,冲着端木舟一笑:“哥们儿,你可以正式归队了!”接着把头转向小周,“让所有人到客厅集合。”
十分钟后,三名警察身着制服走进客厅,这其中当然包括端木舟,在大家诧异的眼神中,端木舟慢条斯理地说:“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我当时辞职是组織上安排的任务,本来这次来北京是归队,没想到出了这个事儿,现在案件告破,我正式归队。”
“哇,卧底啊!”李翊惊呼。
潘帅接着说:“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刑侦支队的端木舟队长。”
“案子破了?谁干的?”乔德铭按捺不住。
众人也都躁动起来,江汉和李翊互相狐疑地看着对方。谭筠萍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文少康赶快抱紧她。江逐仑不太友好地看着他俩。
端木看了一眼筠萍和少康,说:“康少,你的身材可真好,空心儿穿冲锋衣也这么性感!”
少康似乎已经习惯了大家的挖苦,说:“不是说了吗,里面那件T恤脏了,不方便穿了。”
“那么,那件T恤在哪儿?”
“我藏到我房间的床下了。”
“你确定是你放在那儿的吗?”
“是我放的。”少康有些生气了,“端木,你什么意思?”
“筠萍?”端木舟不理少康,直接问筠萍。
筠萍开始啜泣。少康一把抱住她,冲端木吼道:“你为什么要针对她?”
“让我们从头说起,逐仑说他一直觉得不知道哪里怪怪的,直到昨天晚上终于找到了答案。是的,毕竟他是最了解筠萍的人。而这种了解是我们破案的关键。”端木开始故弄玄虚,“一支失踪的注射器,一枚孤零零的指纹,一个烧焦的塑料瓶,一个沾了隔离霜的唇印,一包少了一粒的安眠胶囊,一夜空调外机的噪音,一绺珍藏的头发,串起了整个故事。”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端木继续:“小爽死了,之前和德铭发生了口角,而且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和李翊、江汉都有矛盾。那么,凶手到底是谁?是嫌弃太太而被抓住了小辫子的丈夫,是被抢走了生意的经理,还是被夺走老婆双腿的仇人?”
“我没杀人!”李翊、江汉和乔德铭异口同声。
“我知道!你们没有杀人,但不妨碍有人杀了人!对吧,筠萍?”
筠萍趴在少康怀里啜泣,瑟瑟发抖,已经说不出话。少康愤愤地说:“端木舟,你凭什么诬蔑她?不就是她碰过那支该死的注射器吗?这就能证明她给郑小爽打了胰岛素?我也摸了那支注射器!”
“很好!在座的各位,除了康少,还有谁知道郑小爽的死因是注射了过量的胰岛素?”
众人面面相觑,筠萍低头不语,少康整个人愣住了。
端木继续说:“潘队,截至目前,警方没有说过郑小爽死于胰岛素,甚至没有说过她的死和注射器有关,是吧?”
潘帅点点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筠萍身上,筠萍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因为你们问我好多关于注射器的问题,还有江汉的糖尿病,我以为……”筠萍无助地看着少康,少康石化了,眼睛像玻璃球一样,空洞地望着窗外。
端木舟打断了筠萍:“也许你认为警方会因为注射器上有你的指纹而把杀人的责任归咎于你,其实,除了你,李翊和江逐仑也摸过那支注射器,如果文少康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也摸过,加上江汉,一共五个人摸过。可是上面只有两个人的指纹,这是为什么?凶手自以为很聪明,她知道有人看到过自己摸过注射器,而且以为摸过注射器的人只有自己和注射器的主人,注射器上应该只有自己和江汉的指纹,而且自己的指纹只应该出现在针筒上,助推器上面的指纹只有真正使用过注射器的江汉才能留下,所以,这个‘聪明的凶手先是擦掉了针筒上的所有指纹,又戴着手套给郑小爽注射了胰岛素,作案之后,又在针筒上印上了自己的指纹。指纹鉴定报告印证了注射器上只有两个人的指纹,凶手的和江汉的,而江汉的指纹在助推器上,凶手的指纹在针筒上。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还能不知不觉中嫁祸给江汉,可是,李翊和江逐仑,还有文少康的指纹到哪里去了?显而易见,凶手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并不知道还有其他人摸过那支注射器,因为别人摸注射器的时候她没有看到。而且更重要的是,江汉的指纹只出现在助推器上,他平时打针不碰针筒吗?”端木舟目光炯炯地瞪着筠萍。
筠萍疯狂地喊:“可是,我一直和少康在一起!”
少康依然呆呆的,没有反应。
端木舟又说:“之前法医鉴定郑小爽的死亡时间是当天夜里零点左右。很不幸,江汉当时确实去找过小爽,而且出门时被逐仑看见了,我们也一度因此而怀疑江汉。可是江汉的一句抱怨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郑小爽房间的空调从凌晨两点就开着,一直到凌晨五点才关,噪音特别大。并不炎热的天气,郑小爽为什么要开这么久的空调呢?真的是因为更年期吗?非也,是凶手为了加速尸温下降,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明。事实上,小爽在零点时并没有死,她的真正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
“我说过了,我整晚和少康在一起!”筠萍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确定吗?康少?”
少康失望地看着筠萍,缄默不言。
“你睡得太沉了,是吗?你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晕了,你以为自己太兴奋,所以累了,睡得特别熟。你还记得吧?昨天法医给大家都取了血样,你的血液里发现了舒乐安定的成分。”
“什么!”少康惊呼,“可是我除了晚饭时和大家吃了一样的东西,没再吃过什么呀!”
“你是没吃过什么,你想过筠萍为什么会吻你吗?你不会以为你的女神在二十多年之后突然对你青睐有加吧?”
少康跌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
“你的女神先在嘴唇上涂了一层隔离霜,之后又涂了掺入舒乐安定的口红,这样一来,借和你接吻之机,给你服用了安眠药,而自己因为隔离霜不受安眠药的影响。你睡得很熟,筠萍在你熟睡后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凌晨两点去了小爽的房间,给小爽注射了胰岛素,然后打开房间里的空调,再回到你身边。凌晨五点的时候,她再通过你的房间去小爽的房间关上空调,她进你房间的时候正好被我看见了。”端木接着对筠萍说,“筠萍,你敢说你凌晨五点时没离开过自己的卧室吗?”
“我凌晨五点的时候确实离开过卧室,我是去少康的房间放那件脏了的T恤。”
“或许你会狡辩,怕大家看见唇印后开你们的玩笑,可是你的目的绝不止于此。第一,你要把带有舒乐安定成分的唇印藏起来;第二,你要通过康少的房间去小爽的房间关空调,两个房间中间有一道暗门,对吧?你没来得及彻底处理那件T恤,或许是因为怕夜里动静太大,又或许怕引起康少的疑心,可是那件T恤确实出卖了你。”
筠萍放声大笑,同时鼓起掌来:“端木舟,你不愧是这些人里最聪明的,可是这都是你的推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动机!”
“还想让我说得再直白一点儿吗?柯萍!”端木舟吼道。
二十 我只是个影子
端木舟的话一出口,房间里的空气便凝固了,大家都惊掉了下巴——除了江逐仑。柯萍像只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瘫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我是谭筠萍!”
端木舟拿出一个烧焦的塑料瓶残骸,说:“就是这个,让你在小爽面前暴露了,也是这个瓶子要了小爽的命。柯萍,我没记错的话,你在高二下学期去了美国当交换生,所以你对筠萍长智齿的事情一无所知,是吧?不巧的是,前不久你长智齿了,而且也很不顺利,还用到了漱口水,就是这瓶。小爽曾去过你房间的卫生间,看到了这瓶漱口水。当时她第一时间找到逐仑去查证,可是不巧得很,被你撞到他们两人在说话,所以那次谈话匆匆结束,加上逐仑当时已经和筠萍分开了,也不知道她长智齿的事情,所以根本没弄明白小爽在说什么。如果小爽再找一下我或者其他人,可能不会是这种结果。可惜的是,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改掉贪婪的毛病。晚饭前,她声称自己长智齿了,从而引发了我们对于筠萍长智齿一事的热议,意在对你进行暗示,想要向你敲诈钱财,大家都看到了,小爽对你的财务状况很是羡慕。可是小爽没想到你能对她下死手。你迅速进行了思考和应对,借故去厨房拿东西烧掉了漱口水瓶,可是时间太紧,你没有确认漱口水瓶被完全烧成灰烬就赶回餐桌旁,你离开后火灭了,这块残骸就留了下来。之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让江逐仑吃了强力感冒药,早早去休息,以免他误你的事儿。你又利用文少康做时间证人,悄无声息地杀了小爽灭口。然后再和大家一起发现尸体,佯装受惊过度晕了过去。柯萍,这么多年不见,你依旧是那个戏精!你知道吗,郑小爽她一尸两命!”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为什么要杀小爽?”德铭发疯一般地扑向柯萍,被端木拦了下来。
“我是谭筠萍,你凭什么说我是柯萍?”柯萍哭得撕心裂肺。
“逐仑和筠萍虽然分开很多年,但是畢竟他们曾经是最熟悉的人,从一见到你,他就觉得不对劲儿。”说着,端木舟看向逐仑。
逐仑说:“你比筠萍高,不过你可以说是我们不见的这些年里你长了个儿。筠萍的苹果肌比你丰满,你可以说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没有了婴儿肥。筠萍喜欢红色,可你买了绿色的车,你可以说是成熟了就会改变喜好。筠萍不敢一个人过马路,你却毫无畏惧,你可以委屈地说是因为身边没有我,才必须学会。筠萍的头发硬而浓密,而你的头发稀疏柔顺,你可以说是用脑过度,脱发了。筠萍是近视眼,你没有,你可以自称是做了手术,可是端木说你晚上没戴眼镜出来眼神也不大好,根本没看到他。因为你不是近视,而是弱视,晚上看不清。读书时班上的男生都以猜筠萍的香水牌子为乐,可就是没人能猜中,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香水,是体香,那天我感冒了什么也闻不到,第二天感冒好了,你身上的香水味绝不是筠萍的体香!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无论怎么整容,她的DNA是不会改变的!你万万想不到,当初筠萍给过我一绺她的头发,即使我俩分开了,我也一直带在身边!”
“你们?”柯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指着小周,“你昨天借用我的卫生间,是为了……”
不等小周回答,逐仑一个箭步冲上去,卡住柯萍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把筠萍怎么了?她在哪儿?”
端木舟和潘帅赶紧把快要窒息的柯萍救下来:“冷静点儿,你杀了她,就真找不到筠萍了。”
柯萍一边咳一边冷冷地说:“哼,你再也别想见到你的筠萍了,我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凭什么?凭什么她样样比我强,我从小到大只能活在她的阴影里,我不要她存在,抢我的风头,抢我的男人,抢我的一切!”柯萍缓缓地走到逐仑面前,冷漠地说,“我本不想杀她,可我也不愿意看着她拥有这世上的一切,美貌、财富、爱情,哼!而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你说什么?”逐仑愤怒地说道。
“那一年,我和谭筠萍为了点儿小事儿吵了一架,而你刚刚找到一份新工作,想必你之前的老板为什么辞退你,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你的新老板知道你有过贪污记录,还会收留你吗?”
“是经理陷害我的!”
“沒错,可是谁会在意这个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用这个污点要挟谭筠萍,让她不再和你来往,让她痛苦!这傻丫头,心里再难受也不敢去找你。看她每天以泪洗面,我真开心啊!可是还是有很多人追她。”柯萍转向少康,“本来我对你也不是没有好感,只是为了捉弄一下谭筠萍,我设计了一个圈套,本想你成功后,如果孟晓再不答应我,我就和你在一起。可你就这么不争气,真的爱上了谭筠萍!我恨她,我不能让她痛快一天!”柯萍又转向逐仑,“江逐仑,我要毁了你,让谭筠萍生不如死!我要去向你的新老板揭发你的贪污史。没想到这个傻女人拼了命拦着我,我们撕扯时,我错手杀了她,我把她推倒在地上,正巧有一块石头,她的头流了好多血……我把她埋了,谭筠萍从此消失,不,应该说我变成了谭筠萍,柯萍从此消失了!哈哈哈!”
“难怪那一年,你和筠萍都出国了,和大家断了联系。筠萍死了,你去整容。两年后,你回国说柯萍定居在国外了。”端木舟懊恼地说,“我们却从来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柯萍的狂笑,震惊了所有人。少康颤抖着说:“她抢了你什么?为了你,她当年一直不肯理我,你让我帮你设下圈套害她,可是她一直都在为你着想!”少康双手抱着头跪在地上,“筠萍,对不起,我竟然把这个女人当成了你!”
逐仑喃喃地说:“我们看错了世界,却说世界欺骗了我们。康少,你总说你爱筠萍,可你竟然只因为漂亮的皮囊而分辨不出筠萍和眼前的这个恶女人!这么多年了,我们以为自己会忘却,可是尼莫西妮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记忆永远无法抹杀!柯萍永远不会变成筠萍!”
少康瘫在地上,号啕大哭。
“你说什么?她为了我,不理你?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这么努力,还只是她的影子!”柯萍整个人倒了下去。
二十一 雨在眼里,伞在心头
三天后,母校对面的咖啡厅里,端木和逐仑相对而坐。
逐仑迫不及待地问:“她醒了吗?”
看着明显苍老了很多的逐仑,端木叹了一口气道:“醒了,前天夜里醒的,她全交代了,她误杀筠萍的详细过程,还有埋尸的地点。”
“怎么才告诉我?快带我去!”逐仑猛地站起来,抓住端木的胳膊,“昨天我刚刚办了离婚手续,我的公司给了前妻。筠萍是为了我才出事的,就算只有尸骨,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逐仑,我们已经去过了,可是没有找到筠萍的尸体。”
“什么?柯萍在撒谎?”
“应该没有,我们虽然没有找到筠萍的尸体,可是我们在柯萍指认的地点挖出了还没彻底腐烂的布片,从上面提取到了血迹,经过比对和筠萍的DNA一致。”端木拍了拍逐仑的肩,微笑着凝视他。
“你的意思是……筠萍还活着?”逐仑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应该是的,可是那地方太偏僻,方圆五十里都没有人烟,所以很难找到知情者,不知道筠萍去了哪里。”
“活着就有希望,我一定会找到她!”
“可是逐仑,现在没有任何线索啊!”
“那我也要去找她,我会用这一辈子去找她!那一年,筠萍成了我的女朋友,她才十七岁,那时候我们特别喜欢来这家咖啡厅,就在这里,她和我说最喜欢泰戈尔的一首诗:‘眼睛为你下着雨,心却为你打着伞,这才是爱情!这么多年,她给了我真正的爱情。她为我承受了那么多,可我却因为她放任我的离开而患得患失。我不配拥有这份爱情!”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先发个寻人启事,但愿筠萍能够看到。另外我会开一家侦探事务所,筠萍当年的理想就是拥有一家自己的侦探事务所,当她看到‘尼莫西妮的招牌后一定会知道是我在这里等她!”
端木会心一笑:“尼莫西妮,当年,筠萍过目不忘,我们奉她作记忆女神尼莫西妮。逐仑,我的兄弟,祝你成功!既然筠萍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就注定你一定能找到她!”
逐仑望着窗外的远方悠悠地说:“筠萍,雨在眼里,伞在心头!”
责任编辑/季伟
文字编辑/李敏
绘图/杜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