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信息质量与企业创新投入——基于深市A股民营企业的实证研究

王卫星，陆晖

创新是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和获取持续竞争优势的重要途径，创新投入的持续增加有利于提升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指出，要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推进产学研深度融合，发挥企业家在技术创新中的重要作用，鼓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我国正处在经济发展方式转型、产业结构调整的重要时期，民营企业对国民经济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国家实施创新驱动战略需要民营企业提高自主创新能力。然而，企业创新具有周期长、投入大、风险高、短期收益不明显等特点，管理者为了其声誉或者企业财务业绩，往往并不倾向进行企业创新。代理成本以及内外部信息不对称导致的融资约束同样也阻碍了民营企业创新。

会计信息是企业向利益相关者传递真实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的载体。在股票发行注册制改革背景下，确保会计信息质量既是信息使用者准确判断、合理决策的需要，又是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的表现。《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提高上市公司质量的意见》提出，要以提升透明度为目标，督促上市公司、股东、相关信息披露义务人等真实、准确、完整、及时、公平地披露信息，提升信息披露质量。会计信息质量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企业的治理水平，是外部投资者投资决策的重要参考指标之一。较高的会计信息质量可以避免信息不对称现象，缓解民营企业的融资约束，保障企业创新投入的持续性。

本文的主要贡献在于：第一，从民营企业的视角建立了会计信息质量与创新投入之间的联系，扩展了民营经济与企业创新的研究思路；第二，基于《企业会计准则——基本准则》，系统全面地研究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提供了企业创新融资研究的新视角，应用多种方法萃取会计信息质量要求中的多项定性指标，夯实了会计信息质量量化研究的基础。

一、文献综述

(一)会计信息质量

会计信息是投资者、债权人、企业管理者、政府及其相关部门、社会公众了解企业过去的经营成果、知悉企业目前的经营状况、预测企业未来的发展趋势的重要依据。近年来，学者主要围绕以下三个方面对会计信息质量展开研究：第一，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因素。影响会计信息质量的因素主要分为内部治理因素和外部监督因素。内部治理因素主要包括公司规模、股权结构、董事会特征、产权性质、内部控制环境等；外部监督因素主要包括审计质量、机构投资者、法规监管等。第二，会计信息质量差异导致的不同的经济后果。较高的会计信息质量能通过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而改善企业治理结构[1-2]，有效缓解融资约束程度[3-4]，优化企业资本配置[5-6]。第三，会计信息质量的衡量方法。由于会计信息质量较难被测度，研究者一般寻找替代指标来衡量，常见的衡量指标包括盈余质量、财务报告舞弊、注册会计师审计意见类型等[7]。

(二)会计信息质量与创新投入

企业创新具有失败率高、风险大、资金需求多、周期长等特征，面临严重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因此，融资约束成为企业创新的拦路虎。而加大会计信息披露力度、提高会计信息质量，有助于减少信息不对称，使投资者更全面地了解企业，增强投资意愿，进而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8]。创新活动也会随着外部融资渠道的拓宽而增多[9]。已有研究表明：总体来讲，提高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 R&D 融资约束具有缓解作用，能够降低企业融资门槛，促进企业创新发展[10]。值得注意的是，会计稳健性与创新投入呈负相关[11]，管理层短视和外部融资约束都会增强会计稳健性对企业创新的抑制作用[12-13]。而会计信息可比性对企业创新投入产生正向影响[14]，会计信息可理解性降低资金供需双方的信息不对称程度，从而增加企业的创新投入[15]。

(三)简要述评

会计信息质量的相关研究成果比较丰富，但大多是针对某项具体的会计信息质量的。我国的企业会计准则规定，会计信息质量要求包括可靠性、相关性、可理解性、可比性、实质重于形式、重要性、谨慎性、及时性等8项内容，仅从某项具体规定展开研究很难得到全面的研究结果。基于此，笔者从会计基本准则入手，选择可靠性、及时性、相关性、谨慎性、可比性等5项会计信息质量要求，系统地研究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创新是企业获得长期竞争优势的重要途径，企业加大创新投入有助于提升核心竞争力，而充足的现金流是持续推进企业创新的必要条件[16]。已有研究表明，会计信息质量的提高能够降低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促进企业创新。

会计信息可靠性要求企业以实际发生的交易或事项为依据进行确认、计量和报告，保证会计信息内容真实可靠。会计信息可靠性是信息使用者非常重视的因素，可以通过以下两条途径对创新投入产生影响：第一，企业会计信息可靠，说明内部控制制度健全，财务管理活动规范，内部资金管理科学，这有助于企业将盈余资金用于企业的创新和发展。第二，会计信息是外部投资者评价企业的重要尺度，是投资者对企业未来发展状况进行预测、合理制定投资决策的重要数据资源，高质量的会计信息能增强投资者的投资信心[17]，有效缓解企业的外部融资约束，保证企业创新活动的顺利实施。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1：会计信息可靠性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及时性是会计信息质量的重要特征之一，是指企业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或使用者要求的时间内公布会计信息。企业在资本市场上及时地传递企业的资产状况、财务成果、现金流等信息，有益于扩大自身影响力。第一，及时性有利于会计信息使用者及时了解企业的经营状况，避免信息不对称，降低外部投资者的决策风险[18]，增强投资者对企业的信心，从而吸引更多的外部投资者，为企业实施创新活动争取更多的资金支持。第二，及时性有利于降低会计信息的获取成本，提升企业的信誉，从而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第三，及时性减小了管理层利用信息披露时滞进行内幕交易的可能性[18]，为企业营造良好的经营管理环境，有利于企业提高自身影响力，获取资金从事创新活动。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2：会计信息及时性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会计信息相关性是指企业充分考虑会计信息使用者的需要，提供的会计信息、财务会计报告与使用者的经济决策有关。现代企业两权分离，会计信息相关性有助于化解信息不对称导致的代理冲突问题，促进企业优化治理结构。相关性强的会计信息有利于投资者更客观地评价企业过去的业绩，预测企业未来的财务状况和经营业绩[19]。企业会计信息相关性不强，会增加债权人的风险。债权人如果知道债权融资被用于风险较大的创新活动时，出于规避风险的目的会提出更严格的贷款条件，这会加重企业的融资约束，增加企业的融资成本，不利于企业创新投入。可见，相关性强的会计信息有利于外部投资者对风险较大的创新活动做出更科学准确的判断，缓解创新融资约束。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3：会计信息相关性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会计信息谨慎性要求企业持谨慎的态度进行会计事项的确认和计量。上市企业既不能高估资产和收益，又不能低估负债和费用。在谨慎性原则下，及时确认损失、延时确认收益将会导致投资者低估企业的价值进而减少对企业的创新投入。已有研究[20]表明，会计信息谨慎性对收益的确认标准高于对费用的确认标准，管理者更倾向于投资短期内产生收益的项目。这不仅会使管理者放弃投资净现值为负的投资项目，也会使其放弃投资净现值为正、风险较高但具有长远价值的项目，总之不利于企业创新投入。任何实质性的创新活动在产生正向效益前都需要时间积累，短视的管理者会尽可能避免高风险的创新研发项目。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4：会计信息谨慎性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抑制作用。

创新本质是一项投资活动，不可避免地受到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计信息是利益相关者了解企业的主要途径，也是投资者制定投资决策的重要依据。已有研究[21]表明，会计信息可比性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经营管理者操纵盈余的行为，提高企业信息质量，为企业创新投入提供更多的内部资金支持。会计信息可比性，使外部投资者将企业的财务状况、经营业绩、现金流量中的关键指标与目标企业进行比较成为可能，能降低外部投资者对企业未来经营状况认知的不确定性[14]，更好地发挥外源融资对企业创新投入的支持作用。可见，会计信息可比性，有助于保障企业创新投入的持续性。据此提如下假设：

H5：会计信息可比性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设计

为了验证假设1至假设5，构建如下实证模型：

Rd=α0+α1Quality(x1,x2,x3,x4,x5)+α2Size+α3Lev+α4Roa+α5Growth+α6First+∑Year+ε

(二)变量定义

创新投入(Rd)。现有文献大多以企业研发投入强度衡量企业创新投入水平，考虑企业的收入容易受到企业盈余操纵的影响，故选取企业研发投入与总资产的比值作为企业创新投入(Rd)的代理变量。

会计信息质量(Quality)。考虑会计信息质量要求与创新投入的关系密切性和量化数据的可得性，选择可靠性(x1)、及时性(x2)、相关性(x3)、谨慎性(x4)、可比性(x5)这5项会计信息质量要求研究其与创新投入的关系。

可靠性(x1)。在第三方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企业财务业务时，审计师须采取风险识别、风险评估、控制测试、实质性分析、细节测试等措施对企业经济业务中的重要领域进行较为全面的审计，而审计意见可以恰当地衡量企业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因此，选取审计意见类型作为会计信息可靠性的衡量指标。当审计意见为标准的无保留意见时，x1=1；当审计意见为带强调事项或其他事项的无保留意见、保留意见、否定意见、无法表示意见时，x1=0。

及时性(x2)。上市公司年报披露时滞是财务信息披露及时性的重要体现。时滞越长，及时性越低。因此，选取年报披露时滞作为会计信息及时性的衡量指标，年报披露时滞选用公司报告期内年报实际披露日期与上一会计年度截止日期之间间隔的实际日历总天数。

相关性(x3)。选取内在投资价值，即净资产收益率与无风险收益率的比值作为会计信息相关性的衡量指标。如果比值大于10，说明相关性较高，x3=2；比值介于5到10之间，x3=1；比值小于5，x3=0，无风险收益率取一年期存款利率。

谨慎性(x4)。选取盈余波动模型衡量会计信息谨慎性，即：x4=息税前利润的标准差/期初资产总额。该指标为正向指标，x4值越大，会计信息谨慎性越强。

可比性(x5)。借鉴De Franco等[22]计算可比性的方法，将计算所得的数值从大到小排序，选取前4个值的平均值来衡量会计信息可比性。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同理，可计算得出公司j的预期营业利润。

控制变量。为了提高研究结果的可靠性，选取企业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总资产净利率(Roa)、营业收入增长率(Growth)、股权集中度(First)为控制变量。为了消除时间的影响，选取年份(Year)作为控制变量。

(三)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选择深市A股民营上市企业为研究对象。考虑企业研发信息的披露情况，选择2015—2019年为考察期，以获得较大的平衡面板数据。按照如下标准对原始数据进行处理：剔除ST和ST*上市企业，剔除所有金融类企业，剔除首年上市、数据缺失且存在异常观测值的企业。经过数据筛选与调整，得到788家企业共3940个年度样本观测值。研究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和巨潮资讯网，数据处理软件为Excel 2010和Stata1 6.0。

四、会计信息质量与创新投入的实证分析

(一)变量描述性统计

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1)显示：我国民营上市企业的创新投入存在较为明显的差异。企业会计信息可靠性较高，会计信息相关性、谨慎性、可比性较低且存在较大差异。大多数企业选择在三月或四月进行年报披露且披露时间差异不大。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二)变量相关性分析

变量相关性分析(见表2)显示：会计信息可靠性、及时性、相关性、可比性与企业创新投入正相关，会计信息谨慎性与创新投入负相关，假设均得到初步验证。此外，所有变量方差膨胀因子(VIF)均小于10，表明变量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2 皮尔逊相关系数表

(三)回归结果分析

选取2015—2019年深市A股民营企业进行回归，结果见表3。

表3 回归结果

模型1中，会计信息可靠性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会计信息可靠性对创新投入存在正向影响，H1得到验证。会计信息越可靠，企业治理水平越高，财务状况越透明，越容易获得投资者的信任，外部融资约束越能得到有效缓解，企业创新投入的持续性越能得到保证。

模型2中，财务报告时滞对创新投入的回归系数为-0.0005，表明会计信息及时性与企业创新投入正相关，但相关性不明显。由描述性统计可知，大多数企业选择在三月或四月集中披露，为信息使用者提供决策依据的时间相差不大，而投资者也会根据企业的实际情况进行不同程度的评估，从而降低投资风险。因此，会计信息及时性与企业创新投入不存在明显的相关性。

模型3中，会计信息相关性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会计信息相关性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H3得到验证。会计信息的相关性越高，越有利于外部投资者制定更为科学合理的投资决策，越能降低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实施创新活动的资金越能得到保证。

模型4中，会计信息谨慎性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会计信息谨慎性显著抑制了企业的创新投入，H4得到验证。会计信息越谨慎，对损失和费用确认的及时性要求越高，管理者越有可能会为了增加短期经营业绩而减少创新投入。

模型5中，会计信息可比性对创新投入的回归系数为0.0047，说明会计信息可比性与创新投入正相关，但相关性不显著。当企业会计信息可比性较高时，外部投资者能够将企业的经营业绩在更广的范围内与其他企业进行比较，这可能会增加企业面临的业绩竞争压力，导致经理人的短视行为。如果外部投资者更加关注企业有形资产投资等经济活动，经理人可能会更注重对此类经济活动的投入，从而对企业创新投入产生“挤出”效应。

(四)稳健性检验

第一，为了确保结果的稳健性，提高研究可信度，将样本容量扩大到沪深两市A股民营上市企业，利用2015—2019年的数据再次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见表4。表4数据显示，检验结果与前文研究结论相一致，本研究的核心结论通过稳健性检验。

表4 稳健性检验结果

第二，为了缓解内生性问题，将解释变量用上一年的指标替代，验证其对创新投入的影响。检验结果显示：会计信息可靠性的系数为0.0019，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会计信息相关性的系数为0.0012，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会计信息谨慎性的系数为-0.0117，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会计信息及时性的系数为-0.0002，会计信息可比性的系数为0.0096，两者与创新投入的相关性均不强。可见，考虑了内生性，研究结果保持不变。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利用2015—2019年深市A股民营上市企业的样本数据，探讨了会计信息质量与企业创新投入的关系，得到如下结论：第一，会计信息可靠性与企业创新投入显著正相关。会计信息可靠性的提升能够有效提升外部投资者对企业的信赖程度，缓解企业面临的内外部融资约束，从而使企业获取更多的资金进行企业创新。第二，会计信息相关性与企业创新投入显著正相关。会计信息相关性较强，说明企业在会计信息的收集、记录、处理、披露等环节中能充分考虑利益相关者的决策需求，减少了外部投资者搜集信息的成本，降低了外部投资者的投资风险，这有利于企业获取创新活动所需的资金。第三，会计信息谨慎性显著抑制企业的创新投入。谨慎性使得财务报告反应的偿债能力和盈利能力低于企业真实水平，不利于外部投资者对企业价值的正确估计，加大了债务融资的难度。不高估资产、不低估负债的要求加重了管理者的短期业绩压力，降低了企业对创新项目的投资意愿，进而抑制企业创新。第四，会计信息及时性、可比性与企业创新投入不存在明显的相关性。

基于以上结论，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提高会计信息可靠性，增加企业创新投入。建立和完善企业内部管理体制与治理机制，通过培训切实提高会计人员的专业技能和职业素养，确保会计信息可靠性。主管部门要加强监管，在保证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同时提升会计信息透明度，进而提高会计信息的披露质量。

第二，增强会计信息相关性，缓解企业创新融资约束。企业应真实详细地披露与创新投入相关的业务的财务信息，使外部投资者能够充分了解企业的经营状况和创新活动，客观地评价企业的竞争力和成长性，以此增强外部投资者的投资信心。

第三，合理运用会计信息谨慎性，完善制衡机制。管理层的短视行为是会计信息谨慎性抑制企业创新投入的关键。企业应当建立制衡机制，制约管理层，促使管理层全面地评估创新活动的收益和风险，做出有利于企业长远发展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