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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声远社会福利机构类建筑的“去机构化”反省

2021-08-21吴佳慧

华中建筑 2021年8期
关键词:宜兰社会福利竹林

吴佳慧

随着台湾于1988年政治解严,社会政治经济大环境逐渐宽松,台湾当代建筑师开始从多元价值、本土意识、去中心主义、可持续发展等诸多方面表现出对自然和社会双重关怀的价值取向,而黄声远便是其中的佼佼者[1]。

黄声远于1994年从美国回台后,选择扎根一度被当作穷乡僻壤代名词的“后山”宜兰,二十多年来坚持只设计宜兰当地的建筑,采取一种与时间做朋友的在地实践方式,认真经营本土化建筑,其作品也因此获得诸多关注[2-3]。

在黄声远建筑团队已完成的众多公共建筑作品中,“社会福利机构”类建筑占有相当大的比例,诸如宜兰县社会福利大楼、礁溪竹林养护院、大洲宜兰教养院、大隐圣嘉民启智中心暨老人安养院等。针对这类专门用作收容远离社会常态和生活模式的社会边缘弱势群体(老人、智能障碍者等)的居所,黄声远建筑团队区别于一般社会福利机构的“机构化”生硬形象和维持机构高效运作的空间设计,坚持一种“去机构化”的反省企图,来持续弥补这类边缘人群远离生活常态的情感裂痕。这使得黄声远的建筑作品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建筑性格。

1 “去机构化”的建筑形态意涵

宜兰县社会福利大楼作为黄声远回台在宜兰从业完成的第一个社会福利机构类建筑作品,是为妇女、儿童、青少年、老人、身心障碍者及劳工六大社会群体提供服务之用。在其建筑形态上,大量可见钢材、洗石子、清水混凝土反梁折板、清水砖墙、木质地板及扶手等多元建筑材料的构筑形态特质,钢构搭建、雨淋板墙等特意模拟日常生活中违章搭建建筑的有机增衍形式,来自于聚落环境中的红砖屋建筑元素、借以表现与邻近聚落及巷弄间错落有致的环境意象相呼应的间或出挑的红砖单元体块(图1),以及因应宜兰多雨气候的深出檐平板(图2)[4-5]……这些建筑形态上的构筑表现,使得宜兰社福大楼融合于基地所在的多元构筑环境中,在表达对建筑基地既有涵构尊重的同时,也开启了黄声远设计社会福利类建筑时“去机构化”的独特视角。

图1 宜兰社会福利大楼南侧立面出挑红砖体量

图2 宜兰社会福利大楼的深出檐平板

礁溪竹林养护院是位于宜兰县礁溪乡的私立社会福利安养机构,主要为65岁以上行动不便、痴呆或患慢性病无人照顾的老年人提供保健与生活安养。对于养护院里的老人“离开儿女、离开老家”的现实状态,黄声远希望在满足老人照料功能的同时,兼顾老人对“家”的心理归属补偿。在建筑形态上,竹林安养院融合基地所在区位的自然田园视野,并广泛利用颇具地方感特质的建筑材料,构筑出层层叠叠、大片通透开窗的有别于一般安养空间机构化形象的有机建筑形态[6]。

借由安养寝室单元错落的组群设置,以及建筑体量上的斜屋顶形态,强化安居之“家”的建筑意象(图3);寝室单元外的室内活动室设置大面落地窗,一方面可引进夜间西风,一方面有利于开阔视野(图4);在反梁楼板构建的户外阳台上,栽种绿植以延续远方田野景观;层层向北退缩的建筑体块处理,除了考虑减弱对南向临街入口压迫感,也在于呼应基地远方五旗峰层叠的山峦背景。每当夜幕降临,灯火点点而又渐层升高的建筑体块在四处蔓爬的植被衬托下,远观如同一座“山城”的聚落景象(图5)……这些为延续基地环境内外的有机感,而有效消减一般机构化建筑单调、呆板形象的措施,展现了黄声远对安养者仍为“有生命现象”的存在个体的重视:“大家通常想象一些体力上比较弱的老人们是需要大量的照顾,结果我们常常忘掉他们真正可贵的是对生活、对未来生命如果有更多的期待,观看到各种各式各样的变化,这才是更重要,这是健康的泉源,就是生命的动力……”[7]。

图3 礁溪竹林养护院斜屋顶住宅单元外观

图4 礁溪竹林养护院西立面大面开窗

图5 礁溪竹林养护院层叠起伏的有机山城意象

大洲宜兰教养院位于宜兰三星乡大洲地段,收容年满16岁智障者并借由生活自理训练、简易职业训练加强其适应社会的能力,以便于未来回归社会。该项目基地周围是大片水田,为融合于四周一望无际的田野地景中,院区内建筑群大体上以双层楼的低矮体量为主,同时,黄声远从地景中撷取创作灵感,以大面“L”型洗石子仿雨板墙及斜屋顶,以及由内而外、宛如地层纹理剖露的卵石砌墙面,配合楼梯的设置,提供给使用者在行进中体验不同触感的机会,搭配凹凸方盒的建筑形式,共同组构出民居环境中常见的多重材质与构筑方式并存的有机感[8]。这种企图以聚落熟悉场景模拟出反机构化的建筑形象,延续了竹林养护院以来一贯强调的“生命”平等尊重理念,并作为教养院院生“背井离乡、深处异地”的心理补偿。

综上,黄声远所努力的并不在于表达一幢建筑物样貌所呈现的表层意义而已,而是一种反机制化、不断于既定规范中寻求突破的建筑反省企图,从而使社会福利机构得以不再强调自己的标签形象,改以大环境上充满“人味”的意象为设计考量,打破“被管理者”的思维定势[9]。

2 “去机构化”的生活场景重现

宜兰社会福利大楼,黄声远不仅在建筑形态上消解了机构化的空间形象,在需同时容纳多元社会群体活动的空间设计上,以“ㄇ”字型三合院的中庭来扮演突破传统机构封闭活动区域、连接各类型空间的角色(图6)[4]。中庭中安排了大量座椅,为邻里社区提供闲话家常的休憩地点;中庭还设置了喷泉戏水池,吸引孩童结伴到此嬉戏;当中庭举办活动时,各楼层廊道转变为民众逗留的场所,串联成参与中庭活动的观众席,中庭则转化成愉悦、亲切并连接起所有社会群体活动的户外公共广场……仿佛中庭原本就是存在于聚落涵构中的公共生活空间[10-11]。

图6 宜兰社会福利大楼平面图

如果仅为强调监控管理的高效与便捷,竹林养护院大可仿效一般社福机构传统的空间设计,由传统的流线处理消除所有视线死角,以纯粹单元划分式的空间区隔限制使用者的活动区域。然而在竹林养护院的空间规划中,黄声远选择以企图突破老年人行动上的不便、使高龄生活保持生活上的情感交流喜悦从而维持存在的“尊严”作为首要设计目标:在流线组织上,黄声远一改传统安养机构集中流线规划的方式,刻意拉长人行流线,并在足够的走道宽度外延伸出许多转折而成的可供停留的空间,使安养者的生活步调可以不再依循旧式的管理安排、生活交流区域也不再被固定于“病房”中(图7);通过安养寝室群组错落设置形成的蜿蜒曲折走道,以及公共活动空间与流线刻意交叠的区域安排,从而模拟安养者仍然生活在往日村落环境中的巷弄场所记忆联想(图8);明亮大窗获得的视觉通透感,使安养者不仅看得到户外原野与四季的变化,也能感受到曲折巷道与外部不规则、多折线的阡陌水田纹理的呼应(图9)[12-13]……种种空间安排反映了黄声远对于老年生活环境的关怀,试图使安养者平衡身体状况受到限制的现实,能够继续在院方安排的活动参与和自发的访友交流中保持“生活”的真实感,从而建构起有人性、有家庭氛围、活泼明亮的安养氛围,而有别于一般安养院静止模式化的空间印象。

图7 礁溪竹林养护院蜿蜒曲折的走廊及公共空间

图8 礁溪竹林养护院曲折走道

图9 礁溪竹林养护院明亮大窗外的阡陌水田纹理

大洲宜兰教养院则通过“L”型分散设置生活学习区、宿舍区及户外活动区等三个不同使用功能区块,从而借由不同属性各自独立的空间安排与空间转换,使教养院院生仍能于局限的院区环境中,感受有如上、下学(班)的生活真实感,以消减院区空间是封闭的以及院生是被隔离于有限区域内的现实。

教养院的生活学习大楼虽在外观上看似一完整轴向体块,其实内部空间组织则像是共同存在于大缓坡屋顶下各具特色的小房子,各空间单元依据不同的功能属性,分别以木作雨淋板墙、混凝土白墙或砖墙等多重风格立面呈现(图10)。走廊墙面间或退缩并特意安排座椅,模拟出乡野生活环境中的巷道街景视觉意象,给教养院生以熟悉的空间场景联想。在宿舍区设计规划上,黄声远设置了七栋不同规模形态的双层家庭住宿单元,使得每个寝室空间均匀分布于平面四角而具有良好的对外采光和景观视野。再通过设置一室外双层大连廊串联起住宅群组,此连廊宽敞的空间尺度恰好为院生们提供了一个不受天气影响的活动场地[8]。

图10 宜兰教养院的多重风格立面

结语

经由上述对黄声远社会福利机构类建筑作品“去机构化”的建筑形态意涵及“去机构化”的生活场景重现两个层面的观察探讨,我们可以看到黄声远对于为社会边缘弱势群体服务的社会福利机构类建筑设计,强调了“人”的存在价值不应受肉体残缺等局限而减少交流情感与体验空间的权利,能够善意地持续关注“生命”的存在感,而不是以监控效率为首要目标,也不是将人视为可简单符码化、层级化、纪律化的存在[14]。黄声远尝试借由建筑的经营考量去突破一般社会福利机构模式化、机构化的生硬形象,真正由人际互动出发思考空间安排,形塑出有机的、熟悉的、维持人味的、非模式化的生活场景,从而缝合边缘弱势群体远离生活常态的情感裂痕[15]。如若没有自主的反省企图,则将呈现截然不同的结果。因此,无论实际成效如何,黄声远在建筑思考上主动反省的前瞻性具有十分积极的启发意义,同时也开启了建筑师如何主动参与空间发展契机的示范价值。

资料来源:

图1~2、图6:黄声远.宜兰西堤社福馆+屋桥.建筑师(台湾版), 2002(3):40-43;

图3~5、图7~9:黄声远.宜兰礁溪竹林养护院第一期.建筑师(台湾版), 1999(6):84-91;

图10:姜建宇.台湾当代建筑作品中的地域性设计手法探讨——以黄声远建筑作品为例[D].台湾科技大学硕士论文,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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