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你是想变得更漂亮， 还是屈从于别人的审美标准？

晓林

巴掌脸、九头身、希腊脚、筷子腿、A4腰、高白瘦……是谁定义了这些女性美标准？活在病态审美标准里的女孩，自卑、节食、渴望整容，没有一个是快乐的。

“我要休学一年，去韩国做整容手术，下周就出发，否则我就跳楼，你们看着办吧。”

小菲今年17岁，是一名高二女生。她身高1.63米，亭亭玉立，细眉杏眼，皮肤白净，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女，但她却认为自己长得丑，多次向父母提出做整容手术，都被父母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

上周，小菲失去了耐心，向父母下了最后通牒：“我要休学一年，去韩国做整容手术，下周就出发，否则我就跳楼，你们看着办吧。”

小菲的妈妈魏女士慌了手脚，找到我咨询：“这孩子该不是中了什么邪吧，整天惦记着去韩国整容这一件事，根本没心思学习。都上高二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魏女士告诉我，小菲从小就爱美，上小学的时候做学校合唱团的领唱，跟老师学会了化妆，回家就摆弄妈妈的化妆品。

“现在，她化起妆来比我都娴熟，而且非常成人化。”魏女士忧心忡忡，“女孩子玩玩化妆品本来没什么，但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自卑。明明是个小美女，却偏偏说自己长得丑，今天说自己的双眼皮有点肿，明天说自己的下巴不够尖，后天又说自己不够瘦，肩胛骨不明显。还整天跟我念叨什么巴掌脸、九头身、希腊脚、筷子腿、A4腰、反手摸肚脐、锁骨放硬币……我听都没听过的怪名词，后来一百度，原来都是女性美的新标准，简直就是愚弄女性！您一定要开导开导小菲，否则真有可能出乱子。”

我和魏女士约定，为了让小菲更快地接受我，我们谎称心理介入是整容手术前的必要环节，只有通过了心理测试，整容师才会制订手术方案。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4点，小菲神采飞扬地准时出现在我的咨询室里。

我煞有介事地端详了她足足一分钟，然后用权威的口气说：“你很漂亮，不需要做整容手术。”

小菲一听就急了，眼泪迅速涌出眼眶：“不！我不漂亮！您看我有微微的龅牙，眼角也是向下的;您看我的鼻头，哪有一点女孩子的精巧？您看我的肤色，一晒就黑！对了对了，我太胖了，马上就要突破90斤大关了……”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我好言安慰，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问：“是什么让你执意整容？”

小菲把一张纸巾对折再对折，小心地揩去面颊上的泪珠，手法专业。她告诉我，高一时，男生们私下里评选校花，她入选了四强，但最后输给了一个混血美女。

我说：“能入选四强已经是百里挑一了，你该高兴才是，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菲苦笑：“没有入选四强倒也罢了，进了四强再被刷下来，这不是捉弄人吗？谁能咽下这口气？那些臭男生太浅薄，只会看脸，最后选出来的那个混血女生刚从巴西回国，中国话还说不利索呢！”

“对！女孩子应该注重内在美。”我挑指点赞，话锋一转，“可是做整容手术，不还是修饰外貌吗？”

小菲或许以为我是整容医生的助手，用讨好的口吻说：“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颜值是人生成功的第一道门槛。颜值不高，学历再高也是白搭。老师您没听说过‘颜值即正义这个说法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小菲，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是的！”小菲发誓般挺直了腰板，“明年我就成年了，如果没有理想的容貌，我怎么混成人世界？恐怕连当女主播都不配。”

近几年，各国整形科都不约而同地发现，想要整容像明星的越来越少，想要整成“滤镜脸”“网红脸”的越来越多

我用三套心理辅助量表为小菲做了心理测试，发现她有较明显的焦虑倾向，自尊和自信严重不足。

“我是不是患了外貌焦虑症？”小菲似乎对测试结果有心理准备，显得很镇定，“网上说，有外貌焦虑是爱美、自尊的表现，而追求完美是积极的人生态度。”

“那是商家促销的广告词。”我不客气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过分追求完美，并为此焦虑不安，影响正常生活，就是一种病态心理了。严重的外貌焦虑，在心理学上被称为躯体变形障碍，也被称为体相障碍、幻丑症等。躯体变形障碍容易跟抑郁、焦虑、进食障碍共患，严重者会退出社交，也跟自杀意愿增强、自杀行为的发生率上升有一定关联。”

小菲目光中透出胆怯：“女孩子就是喜欢臭美嘛，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我告诉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小小的心理变化，就有可能导致严重的身心伤害。就拿青春痘来说，在普通人眼中，只是一个需要清除的小红点，而在躯体变形障碍患者看来很可能是大难临头：跟同學聊天，时刻觉得对方在看自己脸上的痘痘，即使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难以自制地照镜子、问别人、跟别人对比，怀疑自己的青春痘会留疤;涂若干层化妆品，备齐墨镜口罩，不自觉地用手挡着，拼命想把痘遮住;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像毁容一般，不好意思见人……渐渐地，焦虑和痛苦成了日常心态，不敢出门，排斥上学，沉溺在自卑之中。

我总结：“这是一颗小小的青春痘带来的大麻烦，比青春痘更严重些的外形缺陷，如痘坑、单眼皮、塌鼻梁、牙不齐、肤质不好、个子矮、胸围小、体重超标等，不知会带来多大的心理负担。”

2015年，德国一家咨询机构搞了一次全球外貌满意度调查，我国大陆只有10%的人对自己的外貌完全满意，三分之一的人介于满意和不满意之间，还有13%的人不满意。如此低的满意度，在参与调查的22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名居然处于中游。

2021年2月，中青校媒面向全国高校学生，就外貌焦虑话题展开问卷调查，结果显示，59.03%的大学生存在一定程度的外貌焦虑。

小菲问：“觉得自己不好看，通过整容把自己变好看不就成了吗？”

我说：“但是整容并不能帮躯体变形障碍患者改善心态。他们迫切想要通过整容变得更美，但八成左右的人整容之后仍不满意，往往会要求对同一部位反复整形，提出医生达不到的要求，或者马上转移到下一个需要焦虑的部位。过度整容是躯体变形障碍的典型症状。”

小菲目光躲闪，整容的决心已经动摇：“您刚才说，鼓励女孩子整容是商家在促销，真的是这样吗？”

“你没有听过‘颜值经济这个词吗？护肤品、化妆品、医疗美容、整形手术，哪个不是在鼓吹完美主义？就连手机都在比拼谁照出来的人脸更好看。更要命的是，大众的审美标准越来越单一，越来越变态，已走入庸俗化的误区。近几年，各国整形界不约而同地发现，想要整容像明星的人越来越少，想要整成‘滤镜脸‘网红脸的越来越多，说明新媒体对大众审美的影响越来越大，可惜更多的是负面影响。试想，你今天整出了大家追捧的‘蛇精脸，明天不流行了怎么办？不停地变脸，你还有心思做其他的事吗？”

小菲说：“新媒体的影响真的太大了，只要一打开抖音，全是美女，我越看越自卑，迫不及待地想整容。”

我说：“长期接受这样的信息会改变人对现实的判断，就算理智告诉你那些美女是滤镜软件制造出来的，也很难不被其影响。有研究发现，在社交媒体环境中暴露的时间越长，患躯体变形障碍的风险越大。”

爱美是人的本能，使自己更漂亮是积极心态，不必压制，但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想变得更美，还是情愿被荒谬的审美标准所限制，变得越来越焦虑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交谈，小菲已基本打消了休学整容的念头，但她对克服外貌焦虑仍缺乏信心。我建议她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第一，合理分配注意力。

在日常生活中，试着主动关注正在做或者正在经历的每件事情，关注它们带给你的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等感受，体会那些你早已习以为常，却没有认真关注的细节。

比如，吃东西的时候，你的舌头、牙齿和两颊是怎么互相配合完成咀嚼这个动作的？进门的时候，你的手臂和手是怎么用力、扭转，用钥匙把门打开的？从家走到学校，你都会闻到哪些味道？等等。

我鼓励小菲：“学会集中注意力，你就可以越来越擅长把过多地放在外貌上的注意力，分配到生活中其他重要的事情上去，体验多彩人生。”

第二，停止自我测量或者反复观察等行为。

克制自己，不过分关注自己的体重、腰围、左右脸是否对称、小腿长度是否合乎标准等。

“刚开始可能很难熬，因为长期养成的习惯被打破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发现，不去顺应自我测量的冲动，你的心会越来越平静。”我说，“这是一种减轻焦虑感的有效方式。”

第三，停止自我孤立。

外貌焦虑往往让人自惭形秽，不愿出门见人，更不愿与人深入交往，因为害怕得到差评。事实上，这是过分担心，只要积极融入集体，就能得到更多、更公允的评价，外貌焦虑会不攻自破。

第四，理智打扮自己，做有品位的女孩。

我建议小菲全面学习护肤和化妆技术，理智、健康地打扮自己，避免装扮庸俗化、单一化。

小菲皱紧眉头：“您不是让我少关注外貌吗？怎么又鼓励我学习这些？”

我说：“爱美是人的本能，使自己更漂亮是积极心态，不必压制，但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想变得更美，还是情愿被荒谬的审美标准所限制，变得越来越焦虑。前者是已然接受自己的外貌，拥有了对美的判断力，然后依照自己的审美，让自己更好看一些;后者只是迎合某种既定标准，害怕自己被時尚潮流抛下而焦虑。简单来说，前者是‘我知道要成为什么样的自己，在洒脱的心态下装扮自己，感受到的是快乐，绽放出来的是自信和积极进取，精神面貌是舒展的、充满力量的;后者是‘我害怕现在的自己，在焦虑中修饰容貌，想方设法掩盖缺点，内心是痛苦的，外表是局促的、不安的……”

“我懂了！”小菲打断我，“克服外貌焦虑不是不修边幅，而是知道自己不完美，但仍然爱自己，全然地接纳自己。”

“聪明！”我竖起了大拇指，“你要记住一句话：女人不是美丽才自信，而是自信才美丽。”

当天晚上，魏女士打来电话，说小菲决定不整容了，她安下心来学习，准备参加高考。最后她问：“以后，小菲要是知道您不是整容机构的心理咨询师可怎么办？会不会有受骗的感觉？”

我说：“正规的整容机构，在制订手术方案之前都会有心理咨询师介入，所以我们没有骗她，而是保护她不被庸俗的时尚潮流所骗，她一定会理解的。”

【编辑：陈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