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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郑振铎的俗文学观到当代大众文学的建构

2021-08-17原冬青吴晓棠伊犁师范大学新疆伊宁835000

名作欣赏 2021年23期
关键词:正统郑振铎大众

⊙原冬青 吴晓棠 [伊犁师范大学,新疆 伊宁 835000]

近现代以来,对于“俗文学”的定义,从王国维、鲁迅,再到郑振铎,可谓是一脉相承。然而郑振铎在具体论述“俗文学”的定义时,认为“俗文学就是通俗的文学,就是民间的文学,也就是大众的文学”。该界定中将“俗文学”等同于大众文学的说法稍欠严谨,有待进一步探讨。

一、“俗文学”并不等于大众文学

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中认为:“俗文学就是通俗的文学,就是民间的文学,也就是大众的文学。换一句话,所谓俗文学就是不登大雅之堂,不为士大夫所重视,而流行于民间,成为大众所嗜好,所喜悦的东西。”实际上郑振铎将“俗文学”等于大众文学的界定,相当于把“俗文学”和“大众文学”的概念混同在一起,这既不利学科边界的划分,也会使人误以为大众的审美趣味只能是“俗”,从而不利于大众文学多样化的发展,而对大众文学的刻板印象会限制其发展的无限可能性。

(一)“俗文学”与“大众文学”

从传统文学的角度来看,“俗文学”是指反映民间意识且相对于文言文的通俗作品,包括歌谣、曲子、讲史、话本、宋元以来南北戏曲及地方戏、变文、弹词、鼓词、宝卷等讲唱文学及民间传说、笑话、谜语等。

而“大众文学”是20 世纪初现代资本主义的产物,是以现代图书出版业的出现为契机,在短时间内被大量复制和迅速发行传递的文学,其本质是一种满足广大读者多元阅读需求和精神需求、在图书市场上待价而沽的作品,因而“大众文学”也并不是对传统俗文学的继承和发展。

俗文学与大众文学的区别,还不仅是内容和产生时代的不同,更是接受群体发生了质的变化。大众早已不是一百年前需要精英分子“启蒙”的目不识丁的文盲,而是能够将经典变为流行,将学术变成共享,从民族走向世界的积极参与者,在信息化日益发达的今天,大众从别无选择、被动接受变为主动选择乃至自觉创造。而当今社会的文明程度也足以容得下更多元的审美和价值输出,大众本身也是由若干小众组成,少数服从多数的“强加”似乎已行不通。也因此“大众文学”的内涵远远超出了通俗文学的范畴,大众文学更像是一本巨大的书,每个人都可以从中找到适合于自己的那一页,所以不应该轻易定义某某文学等于大众文学,俗文学只能做大众文学的子集。

(二)大众文学不应该被贴上“俗”的标签

为了永葆文学的生命力,应该促进大众文学的多样化发展,而不是将大众文学单一化。把“俗”的标签贴在大众文学上,会使得大众文学愈来愈狭隘肤浅。创作者会误以为所谓的“大众趣味”就是只贩卖娱乐而没有价值输出,而故意创造出低质量内容的作品献媚于大众。然而大众会随着时代不断的“进化”,不再满足于作品预先设定的只供消遣娱乐的“不良”主题,而希望看到更多创意十足且具有思想内涵的作品。

郑振铎先生将俗文学等同于大众文学,相当于在给大众文学贴标签。当然,在“五四”时期,文化革命先驱们承担着唤醒大众的职责,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情有可原,但放在当下已不合时宜。随着社会的发展,在人类物质生活日益发达的今天,更加注重精神追求的大众,会越来越青睐于非物质的精神产品。而文学审美作为无形产品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恰好可以满足大众不同层次的精神需求,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只要加以正确的引导,未来的文学可以属于每一位大众。大众文学不意味着俗,它意味着丰富性、多样性,以及普遍性,应当充分挖掘大众文学发展的潜力,把其他类型的文学也纳入大众文学的体系来,构建更加广阔的多元的大众文学。

二、发展大众文学应超越雅俗之分

郑振铎在学术论著中多次称赞俗文学是鲜活生动的,而批评正统文学的僵化,这实际上与文体自身的更迭演进有关,而与它是否为雅、俗文学的类别没有直接关系。而大众文学更不是“非俗即雅”,发展大众文学应超越雅俗之分,打破雅俗文学对立的局面,摒弃绵延了几千年的偏见——占高位者雅,居低处者俗。无论作家还是读者应对文学类别保持平等之心。

(一)郑振铎对雅俗文学的看法自相矛盾

首先,郑振铎针对士大夫是否支持俗文学的看法前后不一。他在《中国俗文学史》中写到,凡是被学士大夫鄙夷的文体,即是俗文学。此时的他认为士大夫的眼界太高,看不到身处底端的俗文学,不屑于关注俗文学。随后他又说,一些有勇气的文人学士们会采取这种新鲜的来自民间的文体作为自己创作的形式,渐渐地这种的新文体得了大多数的文人学士们的支持。

其次,郑振铎认为高雅文学很狭隘,继而又说明了其具有包容性。他在《中国俗文学史》中,先是认为正统雅文学包含的范围太过狭小。然后又提到,士大夫觉得某种俗文学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就会主动拿来纳入正统文学的体系。按这个思路来看,正统文学反而具有包容性,包含范围也并不狭隘,甚至起到了过滤器的作用,不但吸收了俗文学的精华还去其糟粕,再经过士大夫的润泽,反倒成为流传千古的绝妙好文,又何来压抑俗文学的发展之说?

第三,他不认可正统文学,却在利用正统文学的“吸纳”来抬高俗文学的地位。譬如,反对皇室的人,反而被封爵了。他在《中国俗文学史》中认为:“许多正统文学的作品或文体里,最初有许多原是民间的东西,被升格了。”这体现出他对正统文学的态度比较暧昧,面对俗文学的“升迁”,郑振铎越是为之感到欣慰,就越是在潜意识中承认了正统文学的权威性。

第四,郑振铎没有论述清楚小说、戏曲、变文、弹词之类的文体到底属于俗文学还是正统雅文学。他一开始认为正统文学包含的范围太狭窄,只限于诗和散文,而像小说、戏曲、变文、弹词之类,都要归到“俗文学”的范围里去。之后他又论述说,像《诗经》,其中的大部分原来就是民歌。像五言诗,原来就是从民间发生的。像汉代的乐府,六朝的新乐府,唐五代的词,元、明的曲,宋、金的诸宫调,哪一个新文体不是从民间发生出来的……而它们渐渐地远离了民间,而成为正统的文学的一体了。

因此需要反思的是,“俗文学”概念在初创期难免会出现模糊和混乱,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我们虽然能从理论上划分出雅文学与俗文学,却无法在实践中超越雅俗之分,因此应该打破雅俗文学对立的观念,避免出现类似以上矛盾的观点。尤其是建构大众文学,更应该符合文学新陈代谢的发展规律。大众文学应是一个较为“宽泛”的概念,不论是俗文还是雅文学,都应面对大众敞开大门、打破壁垒,实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统一。

(二)应打破雅俗文学对立的传统观念

我们应打破雅俗文学对立的传统观念,虽然雅文学和俗文学各有特色,不能混为一谈,但它们之间的形成与发展是有一定联系的,两者之间相互影响而且没有明确的界限,何况真正伟大的文艺作品一定是平易近人雅俗共赏的。

实际上俗文学也并非是纯粹的“接地气”的写作。正如莫言所说的,作家们声称的“为民众写作”,实际上还是一种“庙堂”的写作。当作家拿起手中的笔想要用文字替老百姓说话时,其实已将自我放在了比普通老百姓更加“高贵”的位置上。莫言的这段话说明即使进行俗文学创作也脱离不了雅文学的影响。既然雅文学和俗文学都无法摆脱对方的身影,何不打破二者对立的思想,融会贯通取长补短,共同为大众抒情言志。因此,我们要建构多元化的超越雅俗之分的大众文学,使大众文学向上兼容,而不是一味地向下兼容,拓宽大众文学涵盖的维度和深度。尤其是在当今自媒体蓬勃发展的时代,调整大众文学的导向刻不容缓,而纠结雅俗孰优孰劣的概念之争往往会遮蔽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三、当代大众文学的建构

一百多年前,以郑振铎为代表的五四运动的先驱们,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学革命,其中的突破口就是推翻所谓的正统文学,发扬能够启蒙大众心智的俗文学。这在当时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如今却显得不合时宜,因为昔日只知埋头苦干、信息匮乏的平头百姓摇身变成了无所不知且价值取向多元的智识网民,该如何引导以及满足他们的审美需求值得认真研究。我们应该发扬前辈们“破旧立新”的治学精神,构建全面的、适合于这个时代的大众文学。

(一)建构当代大众文学面临的挑战

通过阐释郑振铎的俗文学观,我们获得的启示是应撕掉大众文学身上“俗”的标签以及超越雅俗之分。在当今迅猛发展的自媒体时代,大众文学迎来了亘古未有的发展时机,它乘坐大额流量的快车,使得人人皆可阅读,人人皆可创作,构建当代大众文学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然而机遇与挑战并存,需要分析出发展大众文学所面临的挑战,方能对症下药。首先传统大众文学的部分功能被丰富多彩的新媒体取代。例如,孔子所提出的“诗”可以“兴观群怨”,该学说强调了文学的四种社会功用。然而在当今社会,这些功用并非文学所特有,以电视、计算机、智能手机为载体的新闻、影视剧、广播和最近几年引爆全网的短视频,也同样能够达到“兴观群怨”的功效。更不必说大众文学的娱乐功能,早已被新媒体时代的各种手机软件App、网络综艺节目等所分解。大众文学如何突显出文学独有的价值令人深思。

其次,大众文学的潜在读者极易流失。在流量为王的时代,不同风格的作者乃至不同类型的文学作品之间的竞争已微不足道,反倒是来自新媒体的竞争不容小觑,如影视剧、短视频、直播平台等才是文学发展的“劲敌”,原本爱好阅读的读者群体,也在新媒介无孔不入的引诱下将文学抛之脑后。大众文学的潜在读者,虽然在理性上愿意花费时间阅读文学作品,可在现实生活中却手不离机——智能手机像长在人体上不可或缺的器官,剥夺侵占了大众沉浸式阅读的时间,因此造成大众文学潜在读者的流失。

第三,文学的本质是审美的意识形态,需要读者具备一定的理解能力和基本的文学素养。又因为文学是一门语言艺术,语言的陌生化会加大读者的阅读难度。尤其是在当今的读图时代,阅读文学作品不再是一种消遣,反而更像一场艰难的跋涉。即便是故意迎合大众的言情小说和武侠小说,读起来也会令人略感吃力,需要很强的自律能力才能勉强看完。如何挽回读者的“芳心”,是发展大众文学有待解决的问题。

(二)构建当代大众文学的建议及前景

新媒体利用强大的数字技术,为大众提供的传播形态无所不包,恰好满足了大众雅俗共赏的审美需求。大众文学与眼花缭乱的新媒体之间并不冲突,大众文学的创作主体和文学研究者应该抱着积极开放的态度,利用新媒体技术的助力,“化敌为友”将大众文学的劣势变为优势。除了可将大众文学的文本投放在各大电子书阅读软件中,还可利用“他山之石”即跨媒介融合将大众文学与影视图像、有声阅读、短视频、自媒体结合,完成自我突破和自我实现。

另外,应该尽可能地团结网民阅读的力量,打造更多类似于“豆瓣”“知乎”等带有书评机制的软件,为志趣相投的读者之间提供交流互动的平台,广大读者的感受和见解至关重要,他们对作品的阐释和感悟并不次于专业的评论者,并且他们还具备“人体广告”的功能,会自觉地将大众文学的链接转发到朋友圈或分享给通讯列表中的亲朋好友。

还应该注意到的一点是,大众既是庞大的阅读群体,也是巨大的创作群体,虽然有许多大众文学的创作者不被主流文坛和作家协会所认可,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创作热情和天赋,这些作者在网上坐拥几万甚至上百万的粉丝,更有甚者将自媒体写作职业化,昔日的纸质版读者变成屏幕端前的粉丝,变现(金)渠道也由销售书籍转为粉丝打赏,或为广告商编写文案。正如微信公众平台官方主页的logo—再小的个体也有自己的品牌。新媒体的出现,把“高手在民间”的空话变成现实。因此建构当代大众文学,不仅要团结网民阅读的力量,更应该激发网民参与创作的激情,使大众孤苦的灵魂得到慰藉,有趣的灵魂得以展现。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提高大众文学的创作质量,优秀的作品会自带影响力,根据微信公众号官网所做的调查显示,在有限的时间内,大众更倾向于阅读有价值和思想内涵的内容。同时也要保留住大众文学的精神内核,突显其人文性,跨媒介融合的目的不是让自己面目全非,而是借助新的形式传达自己,保护自己的特色才是发展的根基,失去精神内核再谈发展构建毫无意义。

总之,以郑振铎对俗文学的看法为切入点,可知时代更迭不息,文学观念也在与时俱进。文学作为人学,发展的最高境界就是既能满足大众的阅读需求,也能满足大众创作与表达的需求。构建当代大众文学,要利用新媒介技术实现跨媒介融合,创作出被大众喜闻乐见的精品,并与广大民众一起承担起对大众文学的守护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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